Chapter 1

楔子

【re直播間】

2l：哈哈，居然擠進來了，運氣爆棚！

3l：進來了進來了！

4l：啊啊啊貓神！我要抱大腿！！！

5l：cm？本人么？

6l：求當演員啊貓神！小的演技逼真，物美價廉，絕對的第六人首選。

……

10l：喂，聽得到嗎？

10l：佳佳，今天是我們認識一周年整。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下着杏花微雨，你撐著傘，彷彿是從畫中緩緩走來。從那時候我就在心裏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要這個姑娘做我的女朋友！佳佳，我知道你喜歡cm，每晚這個時候都會泡上一杯咖啡看他的直播，所以我每天都在等著，想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你的屏幕上，想在所有觀眾的見證下，親口對你說：佳佳，我喜歡你！我真的……

「咳。」直播間里的真情告白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慵懶清冷的男聲，不耐煩地說道，「誰特么給你的勇氣，敢來我的直播間談情說愛？我再晚來幾分鐘，你是不是還要上房揭瓦了？」

話音剛落，他就無情而果斷地踢出了10樓。

彈幕還在沸沸揚揚地刷著「666」和「233」，而直播間的主人對此沒半點興趣。

漆黑的瞳孔里映照着屏幕的亮光，影影綽綽地劃過一絲煩懨。

盛夏，蟬鳴此起彼伏，他沉默著挪動了滑鼠。

遊戲語音已被關閉，空缺的位置也瞬間被人頂了進來。

所有的一切照常進行，並沒有被剛才的小插曲而影響。

進度條漸漸讀滿。

遊戲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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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呸！還杏花微雨，從畫中走來……畫皮么？」秦曉曉翻了個白眼，把手中的冰巧克力遞給面前趴在桌上悶悶不樂的姑娘，「你老喝酸奶幹嘛？喝我這個啊，我這甜。」

那姑娘還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無精打采地抬眸，「你認為以我現在的心情適合喝甜的么？」

「要我說嘛，你這是活該。」秦曉曉那張嘴向來都不饒人，一針見血地戳穿道，「我早和你說過了，男人變得忽冷忽熱絕對是有問題的。你看吧，這邊剛和你提了分手，那邊就轟轟烈烈地表白去了！」

「這還不是重點。」秦曉曉敲了敲桌子，著重指出，「你沒聽他說么？他們認識都一年了，一年啊！那他到底把你當成什麼了？女朋友？備胎？炮灰？誒，你別走啊，我說的都是事實嘛……喂，何莫！」

秦曉曉追着出門，經過前台時急急忙忙對老闆說：「一會兒支付寶轉賬給你買單。」

「不要緊，傷心的人免單。」對方微笑着擺了擺手，目送兩人離去。

38度的高溫天，兩個姑娘氣得在街上胡吃海喝，烤魷魚、炸臭豆腐、薯條、雪糕……最後吃撐了，抱着肚子去電影院二刷《魔獸》。部落和聯盟的戰爭從銀幕里一直延伸到電影院的座位，兩人坐在部落區，有氣無力地躺在座椅靠背上，望着大屏幕發獃。

良久后，何莫輕嘆一聲，閉上了眼。

認識李宗文的那一年，她剛好20歲，整天只知玩樂。從魔獸世界學到魔獸爭霸，一夜一夜地熬著翻看攻略，寫筆記。有次她還錯把魔獸的筆記本當成作業本交了上去，把老師氣得臉都綠了。潛移默化里，魔獸成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甚至排到了吃飯睡覺的前面。

回頭來想想這幾年的自己，除了日益加深的黑眼圈，幾乎什麼都沒留下。

可現在，李宗文也走了，原因是「遊戲不能打一輩子」。他有學業，還會有將來的事業和家庭，不可能永遠陪着她胡鬧。

打遊戲的人喜歡把「離開」的含義簡稱為afk——keyboard。

李宗文就afk了，從遊戲到生活，消失得風馳電掣，無影無蹤。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視線稍有些模糊。何莫還沒來得及傷感，就聽到黑暗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為了部落」。再然後，整個影院都沸騰了。

「為了部落！」

「為了聯盟！」

「為了部落！」

……

反覆不斷的相互叫囂中，何莫鼓足了勇氣，朝着屏幕大喊一聲：「李宗文，你混蛋！！！」

偌大的影廳里，她的聲音瞬間被淹沒。

秦曉曉笑着瞥了她一眼，也跟着喊道：「李宗文，你就是個辣雞，去死吧！」

趁著群情激昂，兩人混在裏面把李宗文罵了個遍。最後對視一眼，同時放聲大笑起來，原本失戀的陰霾就這麼被驅散了大半。

發泄完，渾身都輕鬆了，何莫一回頭，卻撞上了幽暗中的一雙眼睛。

那人和她挨着坐，但被分在聯盟區，隔着十幾厘米的距離，何莫能感受到一陣強大的寒意。他沒說話，只靜靜斜睨着她。那眼神極具穿透力，似是在審視，又似乎只是單純對她很無語。

何莫心虛地錯開目光，搖了搖手裏的冰可樂，低頭咬住吸管，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腦袋裏不斷重複著兩個念頭：

好帥……

可惜是個聯盟狗……

散場后，兩人又去了電影院附近的甜品店閑逛。

女人失戀的時候有無數種自我療傷的方式，而何莫的方法最為簡單粗暴——吃，拚命吃。

她身高165，體重永遠保持在88斤，是怎麼都吃不胖的身材。這種人註定從一出生就樹敵無數，而何莫的運氣不錯，碰上個同樣吃不胖的死黨秦曉曉。自從兩人廝混在一起后，高興也吃，不高興也吃，一言不和就吃吃吃。

「我失戀的時候喜歡吃這一家的水信玄餅，絕對甜到膩，吃着吃着就把男人給忘了。」秦曉曉挖了一口塞到嘴裏，滿臉幸福，「莫莫，你也吃啊。」

何莫趴在桌上，湊近盤子端詳這顆水滴般圓潤透明的餅，透過一小片淡粉色的花瓣，眸子裏倒影出落地窗外的場景。

模糊的畫面里出現一個人影，連輪廓都不怎麼清晰，卻讓她沒來由得起了雞皮疙瘩。

又是這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何莫抬起頭，目光從盤子裏的甜品慢慢往上挪去。

像是時間靜止般，落地窗外模糊的身影瞬間褪去了渾濁，暴露在晌午明朗的陽光下。

他穿着簡單的白色t恤，看起來很年輕，約莫二十齣頭的樣子，可那雙眼睛卻少年老成，像是看遍了世間滄桑一般有所沉澱，最終留下的表象則是平平淡淡的，毫無波瀾。

秦曉曉大快朵頤的同時，還在繼續激昂地指點江山：「要我說嘛，你吃了這塊餅，就趕緊去找個新的吧。男人嘛，滿大街都是，指不定你一抬頭，馬路上就站着個絕世帥……」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正和何莫的落到了同一處。

短暫的愣怔后，秦曉曉立刻藉此作為強有力的論據：「你看，這不就是嘛，甩了李宗文好幾百條街呢！」

窗外的男人只是和朋友經過，可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視線鬼使神差地轉了個彎，落到甜品店裏。隔着道透明玻璃牆，兩個古怪的女人正托著下巴跟看動物似地圍觀他。

他蹙了蹙眉，不知道從哪裏掏出個口罩戴上，就這麼走了。

**

還沒來得及調節好失戀的情緒，兩天後何莫不得不回俱樂部上班了。現在是大三暑假，所有同學都忙着找實習，何莫不喜歡那些按部就班的工作，誤打誤撞地進了個電競俱樂部當實習領隊。

fin是電競圈的老牌強隊，今年剛拿下ti6（第六屆dota2國際邀請賽）總冠軍，出過不少世界知名的職業選手，包括剛退役的傳奇中單第一人mul神。

每逢重要比賽后各電競俱樂部必有人員調整的大地震，而經過了一個月的調整和磨合，fin始終沒找到可以接替mul神位置的選手。這陣子沒什麼比賽，隊里的氛圍也跟着鬆散了不少。何莫到的時候隊員們剛結束訓練，正圍在一起聊天吃西瓜，聊的內容是關於最近迅速走紅的一個dota2網絡主播。

re，自稱咖啡貓警長，大部分圈裏人叫他cm。而粉絲對他的稱呼則是五花八門，貓神、貓長官、貓老大……此人神秘低調，沒人知道他的長相和真實身份。從沒打過職業，只在koalatv做直播，因為聲線的乾淨低沉而吸引了大批量聲控的女粉絲。她們看不懂遊戲，卻天天守在電腦前等着他的直播和每一期視頻，那陣仗簡直羨煞旁人。

隊里最八卦的小選手3q正跟大家分享最新的情報：「我聽說峰哥想挖cm來打中單，報出了一線職業選手的轉會價，還是被他拒絕了，你們知道他拒絕的理由是什麼嗎？」

「什麼理由？」

3q一本正經地轉述道：「他說自己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絕不能幹這種自甘墮落的事兒。」

「卧槽，打職業怎麼就自甘墮落了？又不是要他來賣身！」

「他說這合同一簽，跟賣身也沒什麼區別了。」

霎時間，吐槽聲此起彼伏。

「說白了，這年頭哪有什麼工作能自由自在的？他一業餘選手拽個屁啊，真當咱們fin沒他不行了？是不是啊，莫莫？」

不知是誰把何莫也給拉進了討論，她倏地怔住，從剛啃了一口的西瓜里抬起頭，「嗯……他的聲音確實挺好聽的。」

「誰問你這個啦！花痴！」

何莫被思想教育了一通，訕訕地回房打開電腦。收藏夾里新增的網頁是re直播間的地址，她前兩天剛添加的。要不是經理姚峰說對cm感興趣，她也不會特地去看他的直播，更不可能撞上剛分手的前男友跟新歡告白的狗血場面。

這世界太小了，有時候打遊戲久了，她甚至分辨不清虛擬和現實。

比如前幾天李宗文的那段表白，彷彿讓她覺得自己在做夢，可後來突然闖入的那個清冷而不耐煩的聲音又把她拉回了冰涼的現實。

雖然不知道這位陌生人為什麼要那麼做，可他短短的兩句話，就瞬間讓她破涕為笑。

太解氣了，忍不住想給他鼓掌。

所以說，那個咖啡貓啊……對他的感覺實在說不上好壞。

正發着呆，屏幕里的直播間就亮了起來。

依然是他清澈淡然的嗓音，簡單和觀眾打了聲招呼。趁著直播間里人還不是很多，何莫眼疾手快，跟進了cm剛建好的遊戲房間，可雖然擠了進去，卻也只剩下了他對面的位置。

她蹲坐在沙發上，垂著腦袋輕嘆。

這世上遊戲打得好的人大致被分成兩類：一種是有天賦的，隨便玩什麼都不費吹灰之力，比如cm。另一種是肯努力，並且花費了大量時間在這上面的，比如何莫。而前者只要稍加用功，就能輕輕鬆鬆超越後者。

她當然知道自己在cm面前簡直就像個小學生，奈何他身邊的隊友席已經沒有空位。

一場凶多吉少的遊戲就這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