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一曲舞畢,祁正擁著她站在頂樓的玻璃窗前,俯瞰著夜間的這座城市,居高臨下,睥睨眾生。

祁正在她身後,雙手穿過她的腰間交疊在她的小腹上,那裡不可思議的孕育著一個生命,一個屬於他祁正的種!眼神微眯,奇異之感蔓延,他小半輩子難有安定,沒有羈絆,這下卻像是突然冒出一個東西,虛無縹緲軟乎乎的,但是每一次只要一想到就覺得會為之盎然。

耳邊琴聲悠揚,祁正將頭搭在她的肩上,只要微一側頭就可以吻上她的臉,懷中的柏穎身子有些僵硬,祁正緊抱不放,兩人盯著樓下只余模糊一片的霓虹,人淹沒在亮斑的燈火之下,連蹤影也完全的隱匿。

底下的人此時渺小得如同螞蟻一般。

柏穎臉邊貼在祁正的碎發,麻癢輕拂,忽的就想起大學時候背過的一首詩。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不知不覺輕念出生,祁正蹭了蹭她的臉,「什麼意思?」

「蜉蝣的羽啊,像穿著衣裳鮮明楚楚。心裡的憂傷啊,不知哪裡是我的歸處?」

柏穎一個字一個字輕輕的念,她的聲音好聽,字與字的堆砌多了絲不自知的悲意。當時學古代文學史,老教授對事認真,授課敬業,要求嚴格,在還未開始學習詩經之前就已經讓學委列了一串要求背誦的詩經篇目,當堂測的形式考核,成績列入期末考試成績,柏穎覬覦獎學金已久,將要背的篇目全都排版列印出來折成小冊子,每天早上到學校廣場站著大聲背,下課也是攥著手裡不肯放。

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沈默打了兩人份的飯回來,在柏穎身邊坐下的時她正背到這一首,搖頭晃腦,蹙眉勾唇,惹得身旁的人頻頻側目。

「知道什麼意思?」

沈默笑著將筷子塞進她的手裡,從自己碗里將一片肉夾到她的米飯上,寵溺的摸摸她的頭,柏穎正背得頭暈暈,被他這麼一問打斷,有些惱。

「你說什麼意思?」

「蜉蝣的羽啊,像穿著衣裳鮮明楚楚。心裡的憂傷啊,不知哪裡是我的歸處?」

他的語調緩緩,不急不躁,也是一字一字的勾帶出來,周圍雜吵喧鬧,但偏偏他念出來的就是那麼好聽,不過才一遍,柏穎就已經深深的刻在腦子裡,縱使之後她在圖書館在網上查閱看到過無數個版本,但唯有沈默的這一個翻譯,令她過目不忘。

「哪裡來的文縐縐的詩句。」祁正蹙眉,將人帶著更貼近玻璃,因為燈光,玻璃里映出兩人模糊的身影。

柏穎苦笑一下,搖頭,「以前大學的時候考試要背的。」

「柏穎,你要什麼樣的歸處?」

「……」什麼樣的歸處?她自己也不知道,眼眸暗下,柏穎眼前呈現的是沈默的臉,「沈默……會怎麼樣?」

「怎麼,還關心他?」祁正聲音聽不出喜怒,甚至帶了份戲謔,「柏穎,做人不能那麼貪心,兩個男人你要是只能選一個來問,你選誰?」

柏穎剛要開口,才猛地驚覺這是他給自己挖的一個坑,悻悻的垂下眼瞼,「我回答誰你都不會開心吧?」

「知道了還問,找打!你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男人是很忌諱她在他面前說另外的男人。」長長一段繞口令過後,祁正收了笑,沉下臉,引著她的目光向外,指著江對岸的另一座象徵性的高建築物,「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陪我站在這看天下的,柏穎,你是第一個。」

「……」

柏穎不說話,和祁正在一起,她總是覺得心是被吊著的,他城府深深,每一句話每個表情都分不清偽裝與否,他霸道強勢,掌控著全局,步步為營,柏穎總是怕,怕自己像祁盛說的,只是他布局裡的一顆棋,她不知道祁正走到了哪一步,過到了哪一關,還有多久,會在哪個關卡就將她這個棋子推出去,然後成為一個一無是處的垃圾,隨意丟棄,而他,目光獨到,另謀新棋。

柏穎怕啊,她是真的怕。

父母離異,沈默背叛,雙目失明,母親去世,好友離去,她似乎一直生活在不穩定焦慮與孤獨不安中,除了小t她誰都不想相信,祁正是個意外,強勢的闖入,她心念念,越是想靠近最後就越是想離開。

她傷得怕了,不想再多祁正一個!

然而,他霸道如此,柏穎連選擇離開的權利都失去!

祁正偏頭吻過來的時候,柏穎下意識的掙扎,男人力氣大,她的掙扎如同一隻小綿羊的抵抗,毫無用處。溫熱的吻沿著臉頰一路往下,最後落在她冰冷的唇上。

「怎麼這麼涼?」祁正將人在懷裡側了側,微微離了她的唇,輕聲呢喃抱怨,柏穎不僅是唇,他氣息渡過來的時候,她連指尖都是冰涼一片。

吻又落下,一反他往常的迫切霸道,這次他耐心十足,一點點一寸寸的潤濕碾轉,長長綿綿的一個吻,似乎在場的其他人都成了擺設與空氣,將柏穎身子完全轉過來,面對面的站位讓他更好的將這記長吻加深,多久沒這麼近距離的碰她?似乎是上次跟她鬧彆扭冷戰用強的那一次之後。

她身上的香味氣息美好,全都讓他那麼的情不自禁。

柏穎沒有他的投入與厚臉皮,雙手抵在他的胸前推了幾下,祁正任由她鬧,不理不顧。

送餐上來的侍者默默的低頭做事,領班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得命人輕手輕腳的放好東西之後馬上撤走,小提琴演奏也停下離開,全場只剩相擁深吻的兩人。

等到人都離開,祁正有些急的將懷裡的小人扣著大步往前壓,不過一步就將人堵在透明玻璃與自己之間,低頭偏頭索吻。

來了!他又來了!似有若無的溫柔,總是在無意間朝她致命的襲來!唇上的溫度被他帶熱,幾下輾轉間,柏穎已經有些發昏,眯著眼承受著他強勢的溫柔。

鬆開的時候,柏穎已經漲的滿臉通紅,屏著的呼吸得到釋放,大口的喘息,始作俑者卻氣定神閑,逼近,將手從她的腰間抬起,撫在她的唇上,來回擦了擦,語氣低沉性感。

「餓了吧,我們吃飯。」對她說完的瞬間又低頭,朝她平坦的小腹也低語道,「就算你不餓,肚子里的小傢伙估計也挨不住了。」

牽著人落座,識眼力的領班忙的派人上來倒酒,柏穎燒紅著臉,總覺的剛剛那一幕已經被所有人當場窺視,抬頭瞄了一眼坐對頭的男人,他倒是鎮定得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待侍者斟好酒,他優雅的拿起舉杯。

「cheers!」

柏穎拿起杯,剛要入口,祁正聲音起,「少喝點,抿一下就好,懷孕了還是要忌口。」

手猛地一僵,柏穎連那一口都不想碰了,徑直放回桌面。

祁正跟著她的動作落在放下的杯子上,知道柏穎彆扭勁又犯了,「柏穎,我很想要這個孩子,做我祁正的孩子,不會委屈了他,自然,也不會委屈到你。」

「我還是覺得很難……祁先生。」她又恢復了以往的叫法,滿滿的刻意疏離讓祁正心口一揪,蹙眉來掩飾自己的不滿。

「祁先生,我只想走而已,為什麼……這麼難……」

心情全破,祁正將手中剛握起的刀叉重重的往桌子上隨意一扔,目光犀利,語調慍怒,「因為你柏穎是我祁正的女人!」

誰允許我成為你的女人了!

這句話柏穎幾乎是脫口而出,她不願真正惹惱祁正,只是覺得可笑。

他說的話又可笑又可悲,可更可悲的是,他說的是事實。

不需要誰允許,只要他喜歡!只要他喜歡,所有人和事都要跟著他的情緒來做陪襯,這才是柏穎覺得累的地方,他沒有心沒有情,他也不需要心不需要情!

不!或許他是有的,但不是對她。

他有心有情對待的那一個人,異性陳麗君算一個吧?

在祁正心裡,陳麗君事事排在自己前面,婚禮弄砸,沈默入獄,最開心的是不是他?他今晚心情明顯不錯,也是因為她?

柏穎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眼前的大餐她一口都沒吃,「我飽了,想先回去。」

祁正看了眼她動也沒動過的餐,輕哼一聲,又是自暴自棄的做法!柏穎不煩,他都煩了!

脾氣上來,祁正壓著脾氣用下命令一般的口吻道,「吃完!」

柏穎脾氣也有,卻沒跟他對著干,反倒是乖乖聽他的話,一聲不吭,拿起刀叉,大大的幾塊,接著往自己嘴裡塞,到了後面,食物堵著喉嚨幾乎要惹得她吐出來,頂著祁正已經明顯帶怒的目光,柏穎忍著眼中的模糊繼續往嘴裡硬塞。

「夠了!」祁正已經黑了臉。

偏偏柏穎像是沒聽到,叉子落到離自己最近的一盤義大利面上,卷著往嘴裡送,原本的食物還沒咽下,她鼓著腮幫子將所有的委屈不甘無助混合著食物一股腦的往肚裡咽。

「我說夠了!」祁正親自起身過來阻止,一把捏著她的手腕抖掉她已經卷好的義大利面,冷著臉,怒目而視,「你怎麼不把自己堵死!」

柏穎甩開他的手,撐著桌子站起來,大動作的抬手用力抹了一下自己滿是油漬的唇,昂著頭一臉的倔強,「所以我現在可以走了嗎,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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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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