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個暑假，葉慧帶着顧薇忙進忙出，日子過得倒也充實，忙碌中的人，容易忘記一些不愉快的事，也容易得到滿足，顧薇和母親兩人，為新開的店鋪而操勞，卻也在忙碌之中，悄然自愈了內心裏的傷口。

顧薇要去市區讀書，葉慧要去市區買服裝，兩人一盤算，乾脆將房子鎖起來，把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搬去店裏，以後就在市區生活了。

顧薇再怎麼成熟，也只是個16歲大的姑娘，對自己的家，肯定會有許多不舍與留戀，她跟葉慧說：「放假時，我們就回來住一住。」

葉慧知道小孩戀家，點點頭答應了，而她們搬去市區，最高興的人，莫過二嬸劉翠珍，以後就有整個院子供她使用了，估計連做夢也能偷笑醒。

葉慧跟着顧國慶做服裝生意也有好幾年了，基本摸清了這一行內里的門道，進貨定價之類的事，也都難不倒她。

這期間，葉慧帶着顧薇去了兩趟廣州進貨，大熱天的，一人背着一大袋衣服，在人流擁擠的街道上行走，在悶熱的長途客車裏被悶得全身濕透，口乾舌燥地分享一瓶水。

看着女兒毫無怨言地做着本不該她做的事，葉慧有好幾次都忍不住鼻子發酸，她心疼顧薇，又因為顧薇的懂事而感到無比欣慰。

在娘倆的共同努力之下，嬌美服裝店正式開張了，嬌美這個名字是葉慧起的，她說每個結過婚的女人，都是美嬌娘，所以就叫嬌美，對於這個店名，顧薇雖不敢苟同，卻也不反對，葉慧樂意的事，她都無條件支持。

服裝店前部分是方方正正的門面，後半截是廁所跟廚房，前後兩部分由一面牆隔斷，留了個小門，後半部分上方還有一個小閣樓，可當倉庫使用，葉慧原本想在閣樓里鋪上席子，晚上就可以睡在上面，也不用去樓上租房子，多花那幾十塊錢，但閣樓里沒有窗，只有一個小小的排氣口，顧薇看了上面的環境后，堅決不同意葉慧住閣樓，空氣不流通不說，萬一發生什麼意外，跑都跑不及。

知道顧薇是在擔心自己，葉慧也沒再堅持，聽她的意見，在樓上租了一個套房，晚上住樓上，白天下樓就可以開店。

裝修店面的時候，葉慧並沒有改變店鋪原有的格局，只是將牆體翻新刷上白色牆漆，又在隔斷牆上掛上一面布簾，讓店面看上去很有檔次，她還別出心裁地在角落裏用布簾圍出個試衣間，方便客人試穿。

在市場附近開服裝店的人本來就很少，而且賣的都是中年婦女的服裝，葉慧這一舉措，還是有點冒險成分的，畢竟這個時期的服裝店，基本都是男女混搭在一起賣的。

葉慧挑了個吉日，一大早起來拜土地神，隨後又放了一串鞭炮，在鞭炮的炸響聲中，嬌美服裝店正式開張營業了。

顧薇也沒偷懶，跟着葉慧在店裏忙前忙后的。

市區里的服裝店，一般都是九點過後才開門，但嬌美服裝店臨近菜市場，面對的顧客人群也是買菜的大媽啊姨，所以開店的時間就比較早。

顧薇看得出來，葉慧還是挺緊張的，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做生意，沒有誰能幫得了她，成功或者失敗，都得由她自己承擔，當然，顧薇也很願意跟她一起承擔，但葉慧顯然不想她操心學業以外的事情。

新開店總是很吸引人，大媽們阿姨們都會很好奇地進來逛一圈，但也只是逛一逛，看一看，沒打算買，好不容易有個阿姨想買，卻發現錢沒帶夠，只能擺擺手地說明天再帶錢來買。

葉慧忙了一通，沒有任何收穫，還是挺失望的。

不過服裝店還是很快迎來了第一單生意，這單生意，是來自熟人的幫襯。

趙小莉跟着媽媽來市區里走親戚，她知道顧薇媽媽新開了家服裝店，就拉着媽媽過來湊熱鬧，趙媽媽來了之後，發現很多衣服的款式都是她喜歡的，當場就掏錢買了幾件，葉慧也沒多收她錢，只是照着進貨價收回了本錢。

趙媽媽很高興，說她一定會多帶朋友來光顧的。

趙小莉有一陣子沒跟顧薇見面，一來就拉着顧薇說個沒完，趙媽媽都要走了，她還不願意，直說讓媽媽先走，她要在這邊玩夠了才回去。

趙媽媽沒辦法，只能由着她去。

顧薇跟趙小莉兩人坐在吊扇下，一人手上一塊西瓜，邊吃邊聊天。

「你去一中看過沒？」趙小莉好奇地問她。

顧薇搖搖頭，「沒空去。」

「聽說一中裏面很美，我們下午就去看看吧，也順便幫你熟悉一下校園。」

聽了她的提議，顧薇有些猶豫，她一直想找個時間過去看看的，畢竟離得很近，但之前葉慧忙進貨，忙開店，她在一旁幫忙，也脫不開身，眼看就要開學了，顧薇覺得也該去看看了。

顧薇回頭問葉慧，「下午你一個人可以嗎？」

葉慧笑着說道：「下午應該就沒什麼人了，我一人當然可以，你去上學的話，我也就一個人看店，總要習慣的。」

「那下午去看看吧。」顧薇做出決定。

趙小莉聽到顧薇要帶她去，立刻很幼稚地歡呼出聲。

從嬌美服裝店到市一中，坐公車只需三站路，步行的話，也只要二十分鐘，以後顧薇上下學都很方便。

中午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雨，雨過天晴后，悶熱的氣溫稍稍褪去一些，恰好是出行的好時機。

顧薇原本是想走路過去，但顧媽媽說怕會再下雨，讓她們搭公車去，最後趙小莉看到店門口顧薇的舊自行車，便拍板說道：「騎車去吧，到了一中裏面，也還可以騎，不用走路。」

所以，最後她們是騎自行車去的。

若是開學期間，一中是不允許閑人進出的，但暑假期間，門衛就沒管得那麼嚴，進出也很自由。

顧薇踩着自行車，帶着趙小莉一路來到一中，趙小莉遠遠看着一中的大門，感嘆道：「都說進了一中，就等於半隻腳踏進大學，你看看這大門的氣勢，果然不同凡響。」

「僑中也不錯，升學率很高。」

「雖然不錯，跟一中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自行車從大門進入，沿着大路緩緩而行，路的兩旁是遮天蔽日的梧桐樹，清涼的感覺讓趙小莉大呼過癮。

「到處都是樹呀，這裏根本沒有夏天！」

顧薇也是四處看，對校園的環境，很是滿意。

趙小莉說道：「聽說你們這屆新生是住新宿舍，宿舍建得非常漂亮，等會我們也兜過去看看吧。」

校園比她們想像中還要大，也幸好她們是騎自行車來的，不管怎麼逛，都累不到人。

她們參觀了教學樓，辦公樓，隨後還去看了飯堂，最後才繞到宿舍樓。

遠遠看去，6層高的新樓，屹立在低矮的樓房后，非常醒目，造型也很別緻，跟她們在市區里所見到的樓房都不一樣。

「好漂亮的樓，感覺好時髦。」趙小莉忍不住讚歎，又非常羨慕地對顧薇說道：「小薇真幸福，能住到這麼漂亮的樓房裏，早知道這樣，我拼了命也要考一中呀！」

顧薇仰頭看着宿舍樓，心想這就是未來她要住上三年的地方，在這棟樓裏面，有一間單獨屬於她的宿舍，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會不會也有可愛的半圓形陽台？

「聽說這棟樓是個外地富人捐贈的，真是厲害。」趙小莉說着自己從別處聽來的小道消息。

「那應該是個很好的人。」顧薇順着她的話說，這麼大一棟樓，應該很多錢吧。

可惜宿舍大門是鎖著的，不然趙小莉還想進去參觀。

正當兩人準備離開時，迎面走來幾個男生，有說有笑的，為首的男生個子很高，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擦身而過時，男生的目光有瞬間停留在她臉上，隨即又不露痕迹地移開了。

幾個男生也開始評論起眼前的宿舍樓，不過男生們的讚美方式比較不文雅。

「高哲，聽說你是住單間宿舍的，真牛，不知道是幾樓。」有人喊著高個男生的名字，和他說話。

在聽到高哲兩個字時，原本已經走開幾步遠的顧薇，猛地回過頭去看那人，而這時高哲也恰好側過臉，兩人的目光在瞬間不期而遇。

他就是高哲？！

是她三年的筆友，未來的高中同學。

這樣的偶遇，未免也太巧了吧。

雖然內心微微起了波瀾，但顧薇的表情仍舊風平浪靜，只看了一眼，就拉回了視線，推著車子，小跑着趕上趙小莉。

「你看什麼？認識他們？」趙小莉問她。

顧薇搖搖頭，「不認識。」

他們只是在信里認識，現實中，確實不認識。

「不過那個高個子，身上的運動服全是名牌，光是他腳上那雙耐克運動鞋，就要兩百多塊，而且還得去大城市才有得賣！」

雖然葉慧是賣服裝的，可顧薇對任何名牌都不感興趣，「你倒是挺在行的。」

「這些雜誌上有啊，班裏的女生也偶爾會討論，只是你從不參加而已。」

「……」

兩人又在校園內逛了一圈，看到那條清澈的小河時，都被吸引得停駐腳步，趙小莉開始拖鞋，「這水這麼清，肯定是從韓江引來的。」說着就把光腳丫伸進水裏，「啊，好涼快……」最後乾脆一屁股坐到小河邊，將兩隻腳都伸進水裏。

趙小莉邊玩水，邊對顧薇說道：「你也來。」

顧薇扶著自行車，搖頭拒絕。

此時遠處傳來一個大爺的高喊聲：「那位女同學，你是哪一級的，不準玩水你不知道嗎？」

兩人被大爺這一喝，都嚇了一跳，趙小莉忙站起來，鞋都不穿了，直接拿在手上，跨上車後座叫到：「快走快走……」

顧薇被她這一嚷嚷，也是手忙腳亂，把自行車踩得歪歪扭扭，差點失去平衡，蹬了有一段路，顧薇才醒悟過來，自己又沒洗腳，跟着慌什麼呀。

趙小莉心有餘悸，卻又噗嗤一聲笑開了，「那水那麼乾淨，居然不給玩，忒小氣了。」

「個個都能玩，就髒了。」顧薇回答。

「也是。」

「咔嚓……」自行車突然發出一聲響，顧薇的腳隨即就踩空了，兩人在車上失去平衡，連忙跳下車來。

趙小莉彎腰看了一下情況，忍不住吐槽，「小薇，我就說你這車子太破吧，關鍵時刻還掉鏈子！」

顧薇將自行車停好，看了看一半懸在半空中的車鏈子，嘆了口氣，「我不會弄。」

「我也不會，我們推出去吧，看看哪裏有修自行車的。」趙小莉提議。

「也只能這樣了。」

突然，有個低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幫你們看看吧。」

居然是剛才在宿舍樓前見到過的高哲，跟他一起走的幾個男生，已經慢慢往前走開了，只有他停了下來。

嘴角仍舊掛着笑容，看來是個愛笑的人，聲音低沉溫柔，脾氣應該也不錯，顧薇在心裏偷偷觀察着她的筆友，這種我知道你是誰，你不知道我是誰的感覺，還滿有趣的。

顧薇還沒回話，就被趙小莉搶先了，「你會嗎？那太好了，非常感謝。」

高哲將自行車往一邊斜著，讓支架支撐著自行車，讓後輪胎離地，隨後淺笑着對顧薇說道：「就這樣扶著，可以嗎？」

顧薇點點頭，在另一邊扶著車座，讓車子保持後輪離地。

高哲蹲下身，也不顧忌腳踏板臟不臟，一手拿着鐵鏈，一手轉動着腳踏板，前後來迴轉了幾下，鏈子就鑲嵌回去了。

趙小莉大驚小怪地說道：「哇，你好厲害，輕輕鬆鬆就按回去了。」

高哲站起身，謙虛地笑着，說道：「這個不難弄。」

顧薇這才開口說道：「謝謝你。」

高哲就和顧薇面對面地站着，他很高，比顧薇高出一個頭，所以顧薇與他對視時，要稍稍地揚起下巴。

高哲勾著嘴角，清亮的眼睛裏，有一絲羞赧，卻被笑容很好的掩蓋住，最後他只說了句「不客氣。」就邁開長腿去追他的朋友了。

「哎喲，近看更帥了，他真的好帥呀。」趙小莉對着高哲的背影花痴。

顧薇想了想，對她說道：「他叫高哲。」

趙小莉嚇了一跳，連連追問道：「你認識他？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我怎麼不知道？！」

「我剛剛聽他的朋友喊他了。」顧薇看到趙小莉反應這麼大，有點猶豫要不要告訴她高哲是她筆友。

「哦，高哲？高哲？好熟悉呀，我在哪聽過！」趙小莉撓撓頭髮，皺着眉苦想。

顧薇看不得她糾結，說道：「中考第一名，就叫高哲。」

「啊啊啊！！沒錯，就是他，全市第一尖子生，天哪，讀書厲害還長得帥，還讓不讓人活了？！」

「或者只是同名。」顧薇無情地打擊她，重新上了車，示意趙小莉坐後面。

「肯定是他，只有讀書厲害的人才有資格長得帥。」趙小莉跨坐到車架上，整個人趴在顧薇背上，說道：「他今天應該也是來熟悉學校的。」

顧薇聽着她的謬論，也不反駁，只是認真地踩着自行車，載着趙小莉離開一中。

回到店裏，葉慧剛剛送走一個客人，看到她們回來，滿臉笑容地說道：「回來啦，廚房還有西瓜，我去給你們端出來。」

兩人正好逛得口渴，一半西瓜很快就被她們消滅。

葉慧搬了個凳子坐在旁邊，高興地說道：「你們兩個出去后，我賣了好幾件衣服，都是早上買菜的人折回來買的。」

「啊姨你這裏的衣服都很漂亮，肯定會受歡迎的。」趙小莉趕緊拍馬屁。

「就你嘴甜。」葉慧樂呵呵地笑着。

看着笑容漸漸多起來的葉慧，顧薇沉重的心情跟着變得輕鬆，她和葉慧，已經從顧國慶所造成的傷害里，慢慢走出來了。

趙小莉要在天黑之前趕回家，所以沒坐多久，就和顧薇道別。

「就要開學了，以後見面的機會，也會越來越少，真的很捨不得。」臨別在即，趙小莉有些依依不捨。

「放假可以見面。」顧薇安慰她。

「高中也沒多少假可以放了，哎，我們一定要常寫信，常聯繫才行。」

顧薇點點頭，「只要你能堅持寫信。」

「我肯定能堅持！」

三年的初中時光轉瞬即逝，從小孩子變成大姑娘，她們見證了彼此的成長，也見證了友情的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