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六夭花十八 - 第228話

第六十三章:六夭花十八 - 第228話

凱風陣陣,身軟心酥。

無憂於忘歸又待了三五日,若非同弄無憫對弈雅歌,便是同參慎嬉戲巡遊。忘歸上下,莫敢不奉之如上賓,有求必應,斷不推脫忤逆。

這一日入夜,無憂躡屐,自內堂而出,悄然直往墉善堂蓮池。

佇立在前,無憂細辨,倒是不覺寒威,心下見疑,這便徐徐踱步,蹲踞探手,一攏近處滴血蓮花。

「幻象內,角蟾便是自此處乘龍而出。」無憂輕聲,徑自喃喃:「疏棄髓海所現,亦是如此。」話音方落,無憂縮手,后再取座池邊,抱膝撮耳,眉目低垂,心思百轉。

「若言知日宮乃欲世仙府,忘歸島便是世外桃源。「隔了半晌,無憂沉聲自道,「吾便於此地多呆個十天半月,又能如何?吾本不就是私心為大、濟欲為先之輩?「話音未落,無憂立時起身,眼目一挑,啟唇便誦馭水訣,右掌空字,書以符咒,陡地抬臂立指,疾聲輕道:」凝水為冰!「喝罷,踴身探看,卻見蓮池如舊,水紋長平。無憂抿唇訕訕,心下暗道:青姬夫人嘗言——馭水訣可控一切水液,來去凝化,自當無礙,怎得此時難行?

無憂鼻息稍重,吐納二三,再依前策,復施此術,然池水瀲灧,血蓮搖曳,同先前毫無二致。無憂再怔,鼻翼張闔,思忖半刻,又再仰面,藉以月華,展臂朝盤於屋脊之參慎示意。

參慎見狀,徐徐就前,蛇首停於無憂掌下。無憂淺笑,輕摩其頂,又再攀身其上,以指尖明示方向。

參慎乖覺,解意近了蓮池,蛇首低俯,直往池面,然不過須臾,便似為一物所阻,磕碰齒牙,再難向下。

無憂停於參慎頂,亦感蓮池面上一物,遇力便化,倒似池面多得一蓋,無形無色,卻是巧加橫阻,上下不連,內外不通。無憂目珠轉個來回,掌背輕拍參慎,待蛇首稍定,無憂立時跨身而下,屐履輕點,避過血蓮,負手含笑,已是直身立於水面。

「好你個弄無憫!」無憂搖眉巧笑,足尖時點池面,時點蓮心,揚袂蹈舞。

又待一炷香功夫,夜入亥時。

弄無憫盤膝靜坐榻沿,拂袖啟窗,正見月瘦。弄無憫長納口氣,不發一言。

少待半刻,其耳內聞得輕音,窸窸窣窣,挑眉再探,恰見參慎尾躍窗直入,尾尖所坐,正是無憂,散發及腰,褻衣半表,雪絨烏瀑,更襯得無憂玉膚皓體,眩人眼目。

那蛇尾停於半空,距弄無憫不足半丈。弄無憫頰上立時見赤,埋首膺前,目睫顫如蝶翼,瞧亦不敢多瞧。

無憂見狀,掩口嬌道:「夫君可是不喜無憂此番裝扮?」

弄無憫稍一抿唇,呆木半刻,方沉聲應道:「小君怎得如此?」

「吾稱卿卿夫君,卿喚無憂小君,怎不可如此?」無憂輕笑,綰髮於耳後。

弄無憫搖眉不迭,抬目正見窗外月影同身前無憂交輝——簪夜露,珥缺月,此番秀色,即便廣羅美人於崑崙瑤池,亦難有匹。弄無憫目瞼一緊,失神失態。

二人對望,眉語來往。

隔了一刻功夫,弄無憫終是垂眉,濡唇輕咳,沉聲詢道:」小君何欲?「

無憂挑眉,朗聲接應:「欲無厭。」

弄無憫顯是一怔,苦笑輕道:「正於忘歸無所事事,不如你我夫婦便將前事樁樁言明、件件訴清,以來打發時光?」

「求之不得。」

弄無憫邊笑邊嘆,眼風一掃無憂,見其仰身而下,斜依參慎蛇身,枕臂屈膝,好不愜意。

「小君若是盼著吾自往不死地,伐角蟾,取解藥,無憫恐難從命。」

「夫君功高威盛,無憂怎敢提耳面命?」

「若失無憫,小君再難回歸知日。「

無憂聞言輕笑,闔目嗔道:「若非夫君暗施鏡蠱於弄無悲,無憂豈會流落海外?「

「若非小君使毒害夫於花燭夜,無憫豈會辣手施蠱?」

「若非夫君囚困弄無悲同目榮華,又將無憂深藏回心殿,無憂豈會生奪命之意?「

「若非小君無意無憫,避走明組邑,無憫豈會乞諒回心?」

「若非夫君戕害手足、恣睢橫行,無憂豈會知難引避?」

「若非小君入知日別有圖謀,無憫所行豈會為小君所查?」

「若非夫君囚慈母於上六囂,無憂豈會偶逢娘親,決意奪宮?」

......

二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遣言措意,無不直率。然待一刻,雙雙啞口,對視一面,拊掌暢笑。

弄無憫搖眉啟唇,露齒輕道:「小君自非愷惻之人,即便見吾斲喪萬民、戕賊宇內,小君亦不過事不關己,視而不見。小君惱無憫,不過在於暗受無憫計策擺弄,身不由己罷了。」

無憂聞聲,起身縮肩,目珠一黯,輕聲應道:「吾豈非不是那愷惻之人......即便吾之親朋就戮,吾亦不過一時之悲;遠有玉唾姨母,近有目榮華,內有弄丹,外有橋玄英,連同娘親,亦為伯仁之死......然吾從無手刃讎敵,以慰亡靈之念,夫君可知為何?」

弄無憫更見訕訕,唇角一耷,默默不語。

無憂見狀,反是一笑,短嘆二三,徑自接道:「往日,吾自負聰明,一計不成,吾便再生一計,唯求吾願可圓,旁人性命哀喜,同吾何干?即便那日懷橘宮內,聞赤武輕取目榮華性命,吾亦未有妄動——百年相對,吾同目榮華之間,亦不過互助互用,吾未有虧欠。「無憂稍頓,舌尖淺點唇角,少待半刻,又再接道:」近日多暇時,吾每每自問,若是那日夫君未先吾一步,暗令弄無悲援手,吾待夫君毒發失智,可會當真施以重創?「

弄無憫徐徐將兩足置於榻下,一掌輕拂袍尾,一掌負后,聞無憂一問,后掌立緊,攢拳靜候。

無憂側目,笑靨淺開。

「那日掛星槎內,吾為角蟾幻相所迷,直至吾見疏棄,借其髓海梳理因果前後,吾便多得一疑——何時何地,吾竟掛心夫君安危若斯,自顧不顧?」

「小君可是......小君之意......」弄無憫一語未盡,聞無憂輕道:「全不過思慕一人,動心而已。」

弄無憫聞聲見喜,眉飛入鬢,搖首闔目。無憂見狀,單掌輕拍參慎,便見蛇身鼓聳,蛇尾先低后揚,稍一使力,便將無憂輕送向前。

弄無憫感疾風拍面,立時啟瞼,正見無憂展臂而至,攀環其頸,仆身便將弄無憫壓在榻上。弄無憫面龐一側,淺笑不休。

「陰毒小妖,何言大道!」無憂探身,呼氣於弄無憫頸窩,又再輕道:「吾便是自私自利,孰敢言吾錯處?」

「小君可是覺得,同無憫這般明刀來、暗箭往,彼此算計,反是別有興味?」

無憂眨眉數回,媚笑接應:「無憂顓蒙,斷不敢同夫君一爭高下。且吾必得以自存自安為重,夫君功法高深莫測,無憂怎敢放肆?「話音方落,無憂朱唇緊貼弄無憫耳郭,咬噬舔吮,嬌聲低道:」稍後尚需夫君將暗施於血蓮池之功法暫收,吾好凝水成冰,以冰柱垂於內,夫君於其上重施舊法,保叫那角蟾來而不入!「

弄無憫唇角緊抿,輕道:「小君有查?」然細思其言,更見笑意,徐徐攏了無憂腰身,柔聲緩道:「小君可是改了心意?」

無憂順勢將半面貼於弄無憫膺前,短嘆再三,終是應道:「未曾改意。若是那角蟾突襲,吾等自當奪其命,取其角,歸返知日,算是吾應娘親一諾。然此處春光正盛,吾這無厭小妖,自當多享兩日清閑。「

弄無憫兩掌稍一使力,左右內外度量無憂纖腰,稍頓,方輕聲笑道:」小君可還記得,那日初出幻象,吾曾言及,幻境之內時日不同尋常?「

無憂鼓腮,立時詢道:「幻象兩日,實不足半個時辰。夫君可查有異?「

弄無憫唇角勾抬,將無憂雲鬢散於掌間,柔柔繞指,又再接道:「吾那時不知,究竟乃幻相之故,抑或忘歸之由,故而......」弄無憫眼風一掃,見無憂目瞼疾緊,頗見興緻,這方沉聲接道:「那日吾早捉一島民,暗藏林間;其後鎮石移、凶獸出,島民大亂。若之後有查,亦不過當其為海怪卷了去。」

無憂聞聽,格格嬌笑。

「小君可知後來發生何事?「

無憂知其調笑,撇唇佯怒,單指直點弄無憫玉堂穴;弄無憫眼目微眯,佯裝吃痛,少待,方拊膺喃喃:「可還記得愚城卸甲?」

無憂一怔,抬眉起身:「自是難忘。「思忖半刻,無憂沉聲:」其痴溺控時之法,......夫君又是愚城舊主,故......那控時術可是夫君暗授?「

弄無憫淺笑:「瞞不過小君。」

「然,此術關竅,吾掩而不示,故其按吾之法門習之,便當為吾左右,反為此術奪時喪壽。」弄無憫更見嫣然,洋洋自得,」吾以正法施術島人,莫言五百歲,吾加諸五十歲於其身,便見齒落髮禿;再待五十歲,已化白骨腐肉......「

」故而這方是忘歸島民長生之由?」無憂一驚,立時詢道。

弄無憫頷首以應:「非其不死,不過島上時日迅極速極,五百年不過島外十載;其雖漸老,然其以為數百年已逝,面目不過少改,這便自認長生不死。」

「袁不鹿諸人,原是為角蟾所欺;所謂長生,非角蟾之能,權不過此島奇辟,」無憂稍頓,卻再揚眉:「然疏棄小修,俱是五百歲前家破流落,這倒是同袁不鹿言辭無異,又當何解?」

「怕是角蟾授意,混淆耳目。想來袁不鹿及餘人,早不知島外日月。其內或有關節吾尚不解,然吾停於此地,遲早究其本,查其密。」弄無憫輕笑,反手再將無憂花面納於胸前,沉聲緩道:「故而......吾同小君,即便在此多留兩月,恐亦不過島外一日罷了。」

無憂聞聲解意,柔聲應道:「夫君同無憂,當真同屬;賤彼貴我,損人利己,最是得心應手。」

弄無憫輕哼一聲,未得多應,唯不過展袂甩袖,便見窗闔燭落。

寶羅春幌,軟玉溫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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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西女傳:無字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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