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呀
陳祚沒有馬上回話，而是深深地看了杜白一眼。
他的眼神太複雜，好像藏了很多東西，又像是單純的注視。
杜白知道這樣的決定並不適合他們的處境。
末世里的善念和同情心不是不能存在，只是代價太過昂貴，對他們這樣還在求存的人來說，是超出承擔範圍的奢侈品。
她清楚這一點，但想起那兩個笑起來眼睛像是小月牙的孩子，就好像想起當年在漆黑的屋子裏躲在床底下，蜷成一團默默流淚的小杜白。
那個時候，是旁人的善意和同情把她從可見的深淵中解救了出來，是杜家父母給了她正常成長的機會。
這也是她當時能夠對杜瑜一而再、再而三忍讓的原因。
現在……
雖然知道這個決定任性極了，身為隊友的陳祚和沈子儒可能都會因此不解甚至發火，杜白還是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了：「那兩個孩子還在等他們的母親……我收了他們的禮物，總是想要回禮。」
她說到最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杜白不再和陳祚對視……她知道這種天真，不合時宜。
陳祚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子儒和邱鶯都感覺到了異樣，有些擔憂地望向了兩人。
杜白被這種沉默壓得難受，但她知道既然自己做了這個決定，就應該為此負責任，而不是把問題直接丟給自己的同伴，讓別人為自己的天真買單：「我剛剛看到路邊有一輛拋錨的車，是因為主人遭到襲擊才停下的，雖然車身壞了大半，但還是能開……我把她送回去，就立刻開車追上你們。」
她說話的時候，始終沒有去看隊友們的眼睛，只緊緊盯着自己的手指。
異能強化人類的身體，讓他們始終保持在一個健康的、完美的身體狀態中……末世到現在已經有幾個月了，她的指甲始終保持在一個圓潤光滑的弧度，一點也沒有長長。
頻繁的戰鬥和貧乏的生活條件沒有在這雙手上留下半點痕迹，甚至末世前因為從讀書時期就辛苦打拚留下的繭子也慢慢地軟化、消失。
這雙手變得更好看了，就像是末世的異能者，儘管形容邋遢，但頭髮越來越黑，臉龐越來越白，血氣充盈、生機勃勃。
某種意義上來說，地球的進化滿足了人類永生的夢想。只是不知道，這樣子危機重重的永生，又有多少人甘之如飴。
至少對杜白來說，如果可以選擇，她更願意回到那個雖然冷漠孤單，但人性的惡被制度和秩序牢牢壓制，處處可見溫暖和希望的現代社會。
這樣，她就不用面對這種內心想要堅持的東西慢慢在現實面前崩塌的無奈和艱難。
杜白出神了許久，才聽到陳祚的答覆。
「小白，你真是個孩子。」他的聲音很溫和，看向杜白的目光也恢復了最開始的暖意融融。
但是杜白就是覺得他在失望：「對不起……我……」
她想要道歉，卻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陳祚沒有讓這種尷尬延續，他笑了起來：「難道你不知道你陳哥的能力，修車這種事情，不算是什麼難事……這裏有三輛車，隨便挑一輛修下發動機，邱小姐自己就可以開回去了。又何必需要你送呢？」
他說完這些，看向邱鶯：「邱小姐，您看這樣可以么？」
除了在出手的時候，陳祚一直是溫和的，舉止有着古時君子之風，但只要是和他接觸過的人，卻沒有一個會小瞧他。
因為在他身上有着一股氣勢，如岳峙淵渟，令人肅然。
從這點上看，他完全顛覆了杜白從前對二次元宅的概念……但宅也未必就廢，技術宅也不一定就是人際交往白痴，只能說陳祚的存在真的是非常特別。
具體表現在，此刻，他明明態度紳士，言語有禮，邱鶯卻像是被燙了一下似地，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可以可以，謝謝幾位。」
邱鶯走的很快，就好像被猛獸追趕的小動物，抓了幾件衣食和日用品，那些武器她連碰都沒有碰一下，就準備開最前方的小車離開。
倒是杜白拿了一把槍和一盒子彈追到了車邊。
「你的能力攻擊性太弱了。」杜白並不看好邱鶯和小潔母子三人的未來，亂世如果沒有絕對的力量，簡直就像在死亡的刀尖上跳舞，一不留神就是地獄……哪怕能活也不會活得太好：「這把槍你留着，多練練槍法和熱武器的使用。還有小潔和小山，你也不要只用自己的能力把他們藏起來。」
其實以他們的交情，杜白的這些話都有些交淺言深，但她是真的，真的，真的想要讓那兩個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長大成人，而不是成為星球進化的犧牲品，帶着懵懂和純真，死在一片混亂和血腥里。
杜白直視着對方，努力表達自己的認真和誠懇：「你保護不了他們太久，你要讓他們學會怎麼樣保護自己。」
邱鶯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杜白的話，她聽進了耳朵里，也放在了心裏。至少，此時是如此。
她那雙形狀優美的眼睛裏升騰而起的，是感激。
女人重重點了點頭：「妹子，謝謝你……」
大約是杜白的善意，讓她終於放下了戒心，也或許是陳祚和沈子儒兩個男人還在貨車上沒有下來，讓她比較沒有顧忌，總之，這個時候的邱鶯終於願意和杜白交談了。
「你之前說過你們是從h市過來的？」邱鶯往貨車方向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我聽最近逃到z市的人說過，那裏有個桃源……是女性異能者當家？」
杜白沒想到邱如燕和莫媛媛奪取桃源的事情那麼順利，還這麼快就把消息傳了出來。但邱鶯現在還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復，她也就把心裏那點憋悶給暫且放下了：「我從h市離開的時候，桃源的負責人還沒有確定……不過確實有兩個女性異能者在參與□□。」
雖然杜白的回答保守，但邱鶯卻是喜出望外：「那就沒錯了！那些人說的就是兩個女異能者……這可真是太好了！」
杜白看出了她臉上的嚮往，隱隱猜出她的打算：「你……你準備帶着小山、小潔他們到桃源去？」
「這個世道，我們女人活着太難了。」邱鶯點了點頭，一臉熱切：「而且我還有孩子……那兩個女異能者能給我們一個安身的地方，讓我們不用受那些臭男人的罪，這是好事情。而且，我堂妹也在h市，我去哪裏還可以順便去找一找她，我們之前的感情是最好的。杜小姐，你……」
大約是為了回饋杜白的善意，邱鶯的勸解也是誠意十足：「你如果不是有非要和那兩人在一起的理由，不妨和我們一起往h市走……雖然你的本事大，但是……」
她說到一半，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把話接下去。
大約是看出了杜白不是一個會輕易改變主意的人，大約是出於疏不間親的考慮，她終究還是只留了最後一句：「那兩位先生，看起來都有些不太對勁……男人我見的多了，這種直覺我沒有出過錯。杜小姐，你，多小心。」
說完，她就沖杜白點了點頭，發動汽車闖入了茫茫夜色里。
不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小地圖上。
而她剛剛離開沒多久，陳祚和沈子儒就從貨車車廂上下來了。
但奇怪的是，兩人手上空空如也，什麼東西也沒有……
杜白有些納悶：「你們不是在整理物資么？怎麼都下來了？」
她還以為至少會搬個一箱的子彈武器什麼的，放到車上以備不時之需呢。
沈子儒指了指陳祚：「都搬空了，全在陳哥那裏。」
全在陳祚那裏？杜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陳祚……恩，身姿挺拔，氣質優雅，不胖不瘦。一身休閑運動裝，完全看不出半點拿了物資的樣子。
陳祚看出了杜白的不解，也不急着解釋，只抬手在杜白面前揮了揮，讓杜白看清他白皙修長的指間空無一物，然後手掌一張一合，裏面躺着一粒包裝精緻、看着就很讓人有食慾的奶糖。
是杜白小時候最喜歡的那種兔兔奶糖……但杜瑜出生以後，就再也沒有人特意去給她買了。等杜白自己經濟獨立，也慢慢忘記了曾經自己一顆一顆攢奶糖的日子……或者是刻意不願意去想起。
現在突然看到，竟然有種意外的驚喜之感。
但她的注意力主要還是在陳祚能憑空弄出東西這件事上……所以，這是空間異能？陳祚的能力到底有多少種？
不等杜白髮問，陳祚就抬了抬手，示意杜白接過糖果，然後解釋道：「我不是和你們說過，我的能力能夠將能量編程么？這道理同樣適用其他啊。」
他看着一臉懵的杜白，盡量簡單詳細地解釋：「昨天小潔的空間可是當着我的面用的，又不是太過複雜的能力，只是次元疊加，用能量粒子按照我當時探測出來的順序排列編製一下，按照oop理論……喏，就這樣。」
杜白看到接連不斷地紫色光點在空中左轉右繞，出現又消失，只覺眼花繚亂，連忙挪開視線。陳祚講的東西，其實杜白大半都沒怎麼聽懂，但她卻明白了一件事。
就是為什麼陳祚的能力出現的時候，能引來那麼多柯思星觀眾的驚嘆，甚至在他出現后不久，連炸魚官方都耐不住向她伸出了橄欖枝。
他的能力，的確強大到可怕。
在這個混亂的世道下，像是碾壓效果的外掛……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知識就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