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妖〇一章

?兩人自始至終都沿著河水逆流而行，從白河公園到密林深處，陶司南漸漸發現,河水不但從平緩變得湍急,而且河道寬了不少。

陶司南沒有再嚷嚷著肚子餓要吃東西,他總覺得陽光在他身上投下陰影的同時,也在他心裡留下了陰霾。

他看了眼手機屏幕,時間過去的很快，不知不覺已經臨近下午四點。陶司南微微皺眉，他的手機屏幕上,電量格和信號格無限接近於零。

「找到了。」姚林梅突然停下，指著前方一處較為寬闊的淺灘說,「沒錯就在這裡，一股屍體的腐臭味快熏死我了。」

陶司南神情戒備的四處張望，時不時用鼻子深深吸氣，然而他什麼都沒有聞到。

姚林梅翻開隨身攜帶的手提包，從裡面拿出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在手上掂了掂,看起來有些沉甸甸的樣子。她笑著說：「兇手就在那裡，看好了。」

陶司南心說在哪裡呀,就見姚林梅猛地出手,將手中的東西狠狠砸進河裡，濺起堪稱巨大的水花。更讓陶司南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好像看到有什麼東西被姚林梅一擊即中，還是活的，從翻騰的水面上隱約能夠看到黑灰色的魚鰭。

「兇手……是魚？」陶司南指著河面問道。

姚林梅瀟洒地撣落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略帶得意道：「老王家的蛋黃肉粽果然名不虛傳，味道贊、分量足。既能當魚餌又能做暗器，回去要給他們家五星好評。」

陶司南有點跟不上姚林梅的思維，他抽搐著嘴角遲疑地問道：「剛才你扔出去的那個黑乎乎的東西是蛋黃肉粽？」

他還以為是黑驢蹄子呢。

姚林梅點頭，奇怪地反問：「教科書里不是都這樣寫的嗎，把粽子扔河裡餵魚，就能防止魚餓了吃屍體。」

陶司南心裡咯噔一下，這個說法……他一點印象都沒有，難道是大學以後才有的課程？

為了避免暴露出自己的無知，他一臉平靜道：「嗯，是有這麼回事，姚姐你記憶力不錯。我就是可惜好好的粽子餵了魚，還是雙餡的呢。」

其實姚林梅並沒有上過學，為了掩蓋自己的心虛，她也樂得打哈哈，忙說：「不可惜，那粽子都放了大半年了，是今年端午的時候買的。」

一向都是陶司南噎別人，這回難得他被別人噎了下，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難怪黑成這副鬼樣子。」跟黑驢蹄子似的。

兩人也是心大，居然把河裡的「兇手」拋在腦後不管不顧。

看似清澈的河水，靠著從林蔭間漏下來的幾縷陽光的照耀，波光浮動碧水粼粼，卻是一副靜謐平和的假象。

一時之間，陶司南沒有覺察到任何危險，他隨手撿起地上一節粗壯的枯樹枝，三兩步走近河岸。他不但探出身體朝水裡張望，還把枯樹枝戳進河裡搗了幾下。

姚林梅剛要出聲阻止，河裡倏地有什麼龐然大物一躍而出，像重型炮彈似的又快又猛，貼著水面帶著破空聲朝陶司南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

陶司南仰起臉看向半空中，只看到一大片陰影和血盆大口中密密麻麻的尖利牙齒，他驚訝得都不知道要後退。

「退下！」姚林梅朝陶司南大喝一聲，然後從她的手提包里又掏出了什麼東西，迅速砸到大水怪的眼睛上。陶司南覺得這個黑乎乎沉甸甸的鬼樣子，應該還是老王家的殭屍蛋黃肉粽。

大水怪吃痛，一下子就竄回河裡，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急促有力的划痕。

不一會兒，水面恢復寧靜，好像剛才的「水怪」只是他們的錯覺根本就不存在。

陶司南瞪圓眼睛罵了一句「卧槽」，他木然地回頭問姚林梅：「你看清楚了嗎？這什麼鬼？」

姚林梅肯定道：「是鯰魚。」

這魚長著扁平的嘴巴，嘴巴上下左右各有一根魚須，加起來總共四根，應該是鯰魚的一種。

它的魚須兩長兩短，都是又粗又長，看起來卻不像魚須反倒像有生命的軟體動物。這條鯰魚也相當巨大，以姚林梅的角度望去，感覺這魚足足得有三四米長。此魚全身都是黑灰色的，隱約有深淺不一的暗雲狀斑塊，表面還附著濕滑的粘液，看起來不僅臟還很噁心。

陶司南突然捏著鼻子退到姚林梅身後，他憋著氣艱難地又罵一聲「卧槽」，說：「它口氣好重啊啊啊，我要厥過去了。」

姚林梅斜睨陶司南一眼，輕飄飄地說：「好啊，厥過去我就把你留在這裡了，餵魚。」

見陶司南一臉驚恐的樣子，姚林梅踩著高跟鞋大步往河道的上遊走，沒好氣地讓陶司南快點跟上。

「等等等等。」

陶司南沒跟上，反而又折回河岸邊。這回他有了警惕心沒敢探出身，不過拿樹枝戳河水的動作更加猛烈，恨不得把之前嚇到他的鯰魚直接戳成串串。

不過想也不可能，鯰魚身上的粘液可不是擺設。

陶司南憋著氣連戳二十來下都沒有戳出什麼名堂，只發現了原來這河岸邊的水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淺灘，大多數地方，陶司南手上的這根和他等高的樹枝都戳不到底，他看到的「河底」不過是偶爾冒出水面的石塊。

陶司南一邊戳，一邊朝著姚林梅的背影揚聲問道：「這條鯰魚就是兇手嗎？警察會相信嗎？怎麼證明啊——」

陶司南突然驚呼一聲，他手中的樹枝斷到了他的手掌外側，他要是反應慢個半拍，手都要被鯰魚咬掉的。

趁著他心有餘悸的時候，巨鯰發動了第二次攻擊，它再次貼著水面朝陶司南彈去，露出嘴巴里讓人頭皮發麻的尖利牙齒。

陶司南把手中僅剩的一小截樹枝狠狠往巨鯰的眼睛上砸，力道大得他自己都害怕，直接把巨鯰的魚眼睛砸到鮮血狂飆。

巨鯰落回水裡，身軀碰撞到岩石發出巨大的悶響，想來撞得不輕。它瘋了似的在水裡翻騰，騰起的河水卷出了原本沉積在河底的泥沙，泥沙中裹挾著千奇百怪的垃圾。

陶司南趕緊跑，因為他看到了——這樣的巨鯰河裡不止一條，以及，垃圾里混雜的某些骨頭給了他很不好的聯想。

不過也還好他跑得快，否則還有更加噁心恐怖的：受傷的鯰魚被它的同類圍攻分食，短短的一刻鐘不到，它連骨頭都不剩下。就如同曾經被它吞下的生物一樣，死得猝不及防又毫無招架之力。

陶司南終於跟上姚林梅，有些激動地說：「兇手！好多兇手！我們就放著這麼多兇手不管了嗎？」

姚林梅淡定的說：「那你報警吧。」

陶司南掏出手機，他也不必糾結在這深山老林里到底有沒有信號能不能撥通妖妖靈，反正他的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陶司南：「姚姐，你帶充電寶了嗎？」

姚林梅在她的小提包里掏了掏，搖頭說：「還有粽子，你要吃嗎？」

陶司南一冷汗順著腦門淌下來，最終消失在他的鬢角間。他僵硬地擺擺手，「不餓，謝謝。」

他心裡泛起一陣心酸，真是生活讓人成長讓人學會說謊，要是他哥在……嚶嚶嚶，別想了！他哥不在不在就是不在！e(┬┬﹏┬┬)3

姚林梅在前面領路，其實也不需要領路，他們仍舊逆流而上。

沒過多久，密林不再像之前那麼茂盛和密集，遠處也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很有年代感的房屋，總算是有了人煙的痕迹。

陶司南的視線突然開闊起來。如果不恰當地將河流比作陸地，那就可以形容成：在這裡，它有了一馬平川的氣勢。

然而有了氣勢也無濟於事，根本不能讓人產生絲毫好感。

陶司南指著眼前的垃圾山目瞪口呆，「簡直了……怎麼會有這麼多垃圾？」

「意料之中，」姚林梅漠然道，「不然你以為那些鯰魚是吃什麼長大的，激素嗎？還是發酵粉？」

「垃圾山」海拔並不高，堪堪高出地面半米而已。「垃圾山」的佔地面積也不大，估摸著也就半個操場的大小，比白河公園的水池還要小上一些。

雖然看著不算大，但它還有不知多少部分是掩藏在水裡的，造成的視覺衝擊也是巨大的——青山綠水中的「垃圾山」，比城市中規劃好的大型垃圾填埋場要刺目礙眼得多。

到了「垃圾山」這裡，絕對不是白河的源頭。河道從另一個口子進入，然後流經此地，將垃圾無情地丟棄在這片水域，相對乾淨的流水則匆匆往下游流淌。

陶司南大腦里浮現著一副詭異的「殘肢圖」：如果寬闊的上遊河道是大腿，那麼稍窄一些的下遊河道就是小腿。而在這裡，這個「垃圾山」就是毒瘤，位於大腿小腿關節處的毒瘤，生生把本該勻稱健康的一條腿毒害得病態又畸形。

可不就是毒瘤。

陶司南眼尖的看到「垃圾山」某處掛著一隻綠色的狼牙棒套套，他眼皮子一跳，心裡不斷地自我安慰道：不要大驚小怪，不要大驚小怪，這是生活垃圾傾倒場嘛，套套的存在再合理不過了……

姚林梅順著陶司南的視線望去，陶司南發現后瞬間將視線轉移到別處，心裡尷尬又抓狂不已，也不知道姚林梅看沒看到綠套套。

應該是沒有看到的，陶司南聽姚林梅冷硬道：「善心從來不會被人感激和善待，只會得到鮮血淋漓的得寸進尺，真是多餘又可笑。」

說完姚林梅就冷笑起來，低沉的聲音里透出她隱忍的怒氣，聽得陶司南心驚膽戰大感不妙。

不過在姚林梅繼續朝河道上遊走去的時候，陶司南糾結片刻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