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五十七章

57.五十七章

陶司南趕到醫院的時候,窗外一片漆黑,只有七零八落的燈光隱約在閃爍。他心頭一跳,恍然驚覺,原來今晚是中元節。

似乎所有可怕的事情都集中到了這個夜晚,陶司南站在病床前,臉色是和牆壁一樣的慘白,連吸進鼻腔的消毒水味道都夾雜著陣陣苦澀和凜冽。

孫西嶺從腦袋到脖子都纏著厚厚的紗布,臉上帶著呼吸器,結結實實地擋住了他大半張帥臉,右腳打著石膏懸挂在半空。只有平放在胸口的雙手,骨節分明,白皙頎長,依稀透著往日里殺伐果決的餘威。

孫西嶺靜靜地躺在那裡——他一向就是安靜的、內斂的、不苟言笑的,氣場卻比任何人都要強大。可此時在陶司南眼中,只剩下難以置信的蒼白與脆弱。

陶司南向前邁出一小步,似乎覺得病床上躺著的人他有些不認識了。

「哥?」他輕聲呼喊著,語氣中除了滿滿的不確定,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將他哥吵醒。

然而孫西嶺動手術之前打了麻藥,一時半刻並不會醒過來。

岳相霖拍拍陶司南的肩膀,他雖然在微笑,臉上卻有著抹不去的擔憂與自責,他安慰道:「不用擔心,手術很成功,休息一陣子就沒事了。」

陶司南神情恍惚的點頭,木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唔」一聲,隨即又將視線調回孫西嶺身上。

岳相霖再次強調「沒事的」,因為多餘的話到了嘴邊通通都會溜走,他沉默地站了一會兒便推門離開。關上房門的剎那,他的臉色倏地陰沉下來——小鬼作祟,便去閻王殿分說吧。

陶司南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疲憊的,精神卻格外緊繃,以至於他根本合不上眼。

直至後半夜,岳相霖一進門就看到陶司南直挺挺的背影,一動不動,差點以為此人已經就地坐化在那裡,著實被他嚇了一跳。

陶司南就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幼獸,蜷縮在受傷的主人身邊寸步不離。岳相霖本想呵斥他去隔壁睡覺的話愣是說不出來,反倒是陶司南先開了口。

「他什麼時候醒?」

岳相霖嘆氣:「很晚了,去休息吧。」

陶司南抿著嘴唇不說話。

岳相霖又嘆氣:「明天就會醒,小南聽話,快去睡覺。」

等了半晌,陶司南還是沒有說話的意思。

岳相霖無奈地離開,叮囑等在外間隨時候命的顧八一定要看好兩人,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陶司南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又或許是兩三個小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成了空殼。

突然在某一剎那間,他鬼使神差的站起來,顫顫巍巍地覆著孫西嶺的右手,穩穩噹噹地將其擺放在他的心臟上方。

「哐當——」

顧八聞聲闖進來,只見椅子仰到在一邊,陶司南蹲在病床前將自己團成一團,一手緊緊抓住床沿,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眼淚無聲的落下。

顧八趕緊扶起陶司南,焦急的詢問他怎麼了。

陶司南卻將自己往床底縮了縮,避開顧八試圖扶起他的手,他不言不語,只是驚懼而茫然的搖頭。

——他哥的批命,「氣運之子,貴不可言」……消失了!

第二天,孫西嶺在清晨的朝霞中悠悠轉醒,他側頭看向床沿邊趴著的少年,一頭雜亂無章的碎發貼在額頭上,一點兒也不邋遢,反倒盡顯蠢萌。

孫西嶺輕輕勾起嘴角,用溢滿柔情的眼神望著少年。

正在此時,少年也似有所覺地抬起頭。

孫西嶺倏地臉色一變:「怎麼是你?」嫌棄的語氣不要太明顯,問完還不夠,又朝少年補一刀,「頭髮幾天沒洗了,油膩膩的,邋遢。」

他的聲音嘶啞不堪,說完這幾句話便忍不住乾咳起來,咳嗽牽動了他肋骨處的傷口,他卻硬扛著咬牙冷哼,強烈表示自己的不滿。

睡眼惺忪的顧八:「……」

顧八的困意一下子就被他老大釋放的冷氣驅走,他猛地彈跳起來,緊張兮兮道:「我我我……我的錯。」然後指著腳下某處說,「二少他受了刺激直往床底下鑽,我……我這不是要看著他么。」

所以絕不是故意要礙著你大爺的眼!

孫西嶺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掙扎著就要坐起來,可是他脖頸、胸口、以及右腿全部被捆綁住,竟是不能移動分毫。

半分鐘后,他放棄掙扎,轉而用極其冷酷的眼神斜視顧八,似乎在說:袖手旁觀?你是不是想吃燒魷魚?

憋著一口怒氣,孫西嶺發號施令:「把他給我叫起來。」

顧八於是小聲喊了幾句「二少」,又俯身推了兩把,陶司南這才慘白著小臉睜開眼睛。說是鑽進床底,可他那麼大的個子哪裡鑽得進去?不過是團在床邊罷了。

陶司南:「哥!」眼睛都還沒睜開。

顧八:「……」雖然八哥也是哥,可當著他大哥的面他哪裡敢應聲。

一個兩個都要認錯對象,他這條單身汪是得有多礙眼?顧八一個字都不想說,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陶司南終於魂魄歸位,他雙手抓著床沿冒出幾撮呆毛,用九曲十八彎的語調唱了一聲:「哥~~~」

孫西嶺冷然道:「知道喊錯人,心虛了?」

陶司南眨巴眨巴大眼睛,半天才領會他哥的意思,於是無辜道:「……沒。」

孫西嶺將自己神不知鬼不覺摘下來的呼吸器往被子里一塞,指尖在纏繞著頭部的紗布上飛竄,可惜摸索了一個遍,也還是沒能摸到一條縫隙。

孫西嶺氣結,再看陶司南躲到床底也不願正眼瞧他的畏縮模樣,心中頓時無名火起,語氣也越發不好了,「既然沒有心虛,你蹲在床底下做什麼?抓耗子還是躲貓貓?」

陶司南被他哥說得面紅耳赤,臉上這才恢復了一點血色,他哼哼唧唧的反駁道:「沒有心虛,沒有蹲在床底,也沒有耗子和貓貓!」

孫西嶺冷哼,「起來。」

陶司南撐著床沿看他,露出一雙委屈的大眼睛,小聲道:「我腿有點麻,起不來……」

孫西嶺側頭和他對視,硬撐了五秒鐘便覺得頭昏腦漲脖頸刺痛,他心有不甘地敗下陣來,伸手按了床頭的訊鈴。

幾乎是剛一按下,顧八便風風火火地領著醫生護士破門而入,一邊帶著小小的自得小聲咕噥道:「我掐指一算,你們打q罵q得也差不多了。」

孫西嶺的怒火瞬間有了明確的發泄方向,他指著床下對顧八發號命令:「把他給我拎起來!」

顧八可不敢用「拎」的,而是動作輕柔地扶了起來,好在陶司南這會兒也挺配合他。

陶司南被安置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旁觀他哥狀似各種挑剔,實則變著法子要求解開紗布放下右腳。然而他的強烈訴求並不能夠得到醫務人員的贊同,只得皺著眉頭繼續挺屍。

陶司南見之恍然。原來強大、冷靜、威嚴如他哥,居然也會為著一點細枝末節而無理取鬧。

他仔細一看,他哥這身「行頭」還真有些滑稽,絕對算得上是有損形象了。陶司南憋得辛苦,差點就很不厚道地噗嗤笑出聲來。

一時之間,病房內就只剩下醫生略帶苦口婆心的陳述著檢查報告:「輕微腦震蕩,頸部有軟組織挫傷,左胸腔第三根肋骨骨裂,右腿腿骨骨折……」

陶司南憋著憋著突然鼻子一酸,兩滴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胸腔翻騰起一陣悲鳴,千言萬語都化作了如鯁在喉,不敢說,說不得。

他哥啊,明明是天之驕子,含著鑽石湯匙出生,長大又一貫順風順水。活到昨晚之前,他何曾有過什麼不幸和不順?!

陶司南的心中一直隱隱有著一個猜測,這猜測彷彿是冥冥之中有誰給了他一記醍醐灌頂,只是也一直沒敢證實:他哥的「好命」,其實是「跑」他身上來了。

至於是如何「跑」來的,陶司南無端認定就是七夕那晚,他倆做那事的時候。完事後他神采奕奕,反觀他哥,雖然極力偽裝依舊難掩眼底的青黑。

電光火石間,他想到一個形容詞,放到那時的他哥身上分外貼切——好像身體被掏空……噗!

陶司南嘴角抽搐,為自己的不著調冒起一腦門的黑線和冷汗。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難道自己其實並非鏡靈,而是吸人精氣的狐狸精?除了精氣,還吸人功德,搶人命格,甚至是……找人替死?

身為疑似的罪魁禍首,陶司南也被自己的可怕嚇得凄凄惶惶。

就在陶司南沉浸在苦大仇深的思緒里時,孫西嶺不耐煩地沖他喊道:「快點過來。」

陶司南抬起頭,果然眼睛和鼻頭紅彤彤的,他默默走到床前,無視了燈泡顧八和檢查這檢查那的醫務人員,撇嘴道:「哥啊,你受傷之後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

孫西嶺:「……」

顧八打頭陣,領著醫務人員飛快且悄無聲息的離開,病房裡又只剩下兩人。

孫西嶺的聲音越發低沉暗啞:「過來。」

陶司南聽話的走近。

孫西嶺放緩語氣:」靠過來點。「

陶司南又乖巧的靠過去。

孫西嶺繃緊了面部肌肉,以掩飾自己的魘足,「再靠過來點。」

陶司南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他的大腿已經緊貼著床沿了,還能怎麼再靠近?

孫西嶺閃電般出手,揪著陶司南的衣領強迫他俯下身,唇瓣恰到好處貼合在一起。孫西嶺伸出舌尖舔舐兩下才鬆口。

但他鬆口卻不鬆手,陶司南無奈的維持俯趴的姿勢動彈不得,一方面覺得不甚雅觀,一方面又擔心壓到他哥的傷口。剛才聽醫生的檢查報告,又是骨折又是骨裂的,的確挺嚴重。

陶司南傻傻趴了十來秒鐘,哇哇叫起來:」哥啊!鬆手鬆手!要被你勒死了!「

他一眼撞進孫西嶺的瞳孔,呼吸狠狠一滯,簡直要溺斃在那片繾綣的溫柔里。

「笨蛋!」只聽孫西嶺說,「耳釘一人一個,你全戴上了讓我怎麼辦,嗯?」

陶司南捂著耳朵乾嚎。

這廂,陶司南孫西嶺在醫院裡折騰,那廂,網路上又燃起新一波熱議。

孫西嶺是千秋娛樂的幕後大Boss,可這事並沒有放到明面上來,大多數人只能在新聞的經濟板塊上偶爾窺探到他神秘的身影。這次遭遇車禍受傷住院的消息,更是被全面封鎖,外界全然不知。

網路上熱議的,其實是《神偷攻略》和同期上映的另一部暑期大片之間的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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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大限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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