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第九十九章

99 第九十九章

當初風流劍沈蒼明鑄造五把寶劍,留給自己的五個子嗣,後來這五家人中有四家都因為懷璧其罪遭遇了滅門之災,獨獨留下一家,也就是沈飛琦他們家。

沈飛琦震驚地喃喃道:「沈金飛……沈金飛?我想想、我想想,這名字我聽過……我起來了,是沈軒華的兒子……應該是我的……堂叔?!」

高軒辰不清楚沈家的族譜,但是沈軒華這個名字他還是聽過的,就在不久之前,沈飛琦還提過。

沈家那四家不是一夕之間被同時滅門的,最早罹難的一家的在四十年前,而沈軒華這一家是在二十五年前遭遇慘禍。沈軒華死後,沈家就剩下沈飛琦這一支獨苗了。沈金飛既然是沈軒華的兒子,按照輩分算,的確是沈飛琦的堂叔沒錯。

可這樣高軒辰又有些迷惑了。若白金飛也是沈家人,那他也是「風花雪月霜」的受害者,又怎麼會是這場陰謀的發起者?難道他先前猜的都猜錯了?

彷彿看出了高軒辰等人的困惑,謝黎冷冷道:「己所不欲,強施於人。阿飛,這麼多年來你當真滿足了嗎?高興了嗎?放下了嗎?你是在畫地為牢,作繭自縛!」

高軒辰愣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不論沈蒼明窮盡畢生絕學鍛造出的五把寶劍是否真的藏有什麼秘密,就算沒有秘密,它們本身就已經是舉世難得的寶劍。當年也許早就有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言,也許就只是為了寶劍本身,白金飛被人舉家滅門,寶劍被奪。於是在那之後,白金飛等人索性乘勢造勢,把沈家五劍吹得天花亂墜,以此挑起江湖紛爭。

這就好像,高軒辰被逆陽掌田峰廢去內力之後,他花費多年時間,苦學逆陽掌那身邪門功夫,練成之後,就到江湖上去,到處廢別人的內力,以此尋求一些……或許會讓自己覺得好受的可能。

白金飛在高軒辰面前一向和顏悅色,因此他也是幾位長輩里高軒辰最親近最依賴的一個。然而此時此刻,他的臉色卻陰沉得可怕。他似乎很厭惡別人叫他的本名,很厭惡別人提及他的過去。他額角青筋暴起,目光如刀般狠狠扎向謝黎,蓄勢待發着,隨時有可能撲過來跟謝黎拚命。

片刻后,他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他又恢復了往日的溫和。

「小辰,過來。」他的臉上甚至掛上了一絲僵硬的笑意,只是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蔣如星有些緊張。如果高軒辰真的過去了,那些殺手絕不會放過謝黎,他們眼下不動手,只是對高軒辰有所顧忌罷了。因此她向高軒辰挪了一步,想阻止高軒辰過去。

然而高軒辰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白金飛深深吸了口氣,加重了語氣,又道:「過來!」

高軒辰還是沒有動。

又是許久的僵持。

白金飛的態度已近乎哀求:「小辰,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我過不去。」高軒辰執拗地站在那裏,「如果當初你們沒有送我去天下論武堂,我或許一直在那裏,永遠不會過來。可我現在過來了,我就已經回不去了。」

白金飛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去。

他忽然想起數年之前高軒辰剛離山時發生的一些事。

最早的時候是高軒辰自己聽說了外面有個叫天下論武堂的地方,便吵著鬧着想去看看。那時候白金飛並不在出岫山上,只聽說白青楊不同意這個提議。其實高齊楠最開始也不同意,但經不住高軒辰再三地磨,竟就改變了主意。

等白金飛被高齊楠召回出岫山的時候,高軒辰已經出發上學去了。

高齊楠對白金飛說:「我要你保小辰在外平安。」

教外的事務一向由白金飛打理,如果高齊楠問一句你能不能做到,他一定說做不到,因為他根本就不同意高軒辰去正道潛伏,但高齊楠用的不是詢問的態度,也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命令。這代表這件事已經沒有商榷的可能了。

白金飛一萬個不理解:「教主怎能由著小辰這般胡鬧呢?」

高齊楠哈哈大笑:「真難得,竟能聽到你和青楊說一樣的話!」

在出岫山,白青楊白金飛兩位護法性格迥異。白青楊婆婆媽媽嘮嘮叨叨,做事思前顧后,一點不果決,好在比較細緻;白金飛則永遠都一副樂呵呵的樣子,愛把『人生得苟且時且苟且。沒什麼大不了!』這樣的話掛在嘴邊。

所以能把「白苟且」逼到嚴肅認真地反對一件事,可見這件事情有多嚴重,有多不靠譜。

高齊楠道:「小辰剛提出這個主意的時候,我也覺得這孩子太傻太單純,可後來我再想想,卻覺得他是個天才!」說完之後竟還頗為自得,哈哈大笑。

白金飛差點讓「天才」這兩個字噎死。他自認自己是個庸才,而天才的存在大概就是為了氣死這世上所有的庸才。

他說:「教主,我真的不明白。」

高齊楠笑了笑,道:「我年少的時候,最厭惡的便是長輩們告訴我,我該做什麼,我該喜歡什麼人,我該討厭什麼人。那時候那些人總是告訴我,我必須要遵守江湖道義,我應該憎惡魔教。可最終,我的雙親正是因為死守江湖道義,遭人暗算而身首異處。而我自己,最終卻進了魔教,甚至成了魔教的教主,你不覺得這一切實在很諷刺嗎?」

他又道:「所以很早以前我就發過誓,倘若有一天我有了孩子,我一定不要他為了繼承我的意志而活,我能給他的最寶貴的東西,不是權勢、金錢和武功秘笈,而是自由。真的,我真的發過這樣的誓!然而人活得久了,難免迷失自我,我把你和青楊從沈家帶回來,培養你二人成為我的左膀右臂,卻也把許多東西強加給了你們。」

白金飛立刻道:「教主,我雖不能代替青楊說什麼,可我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絕非教主強迫,而是我心甘情願……不,是我求之不得!」

高齊楠默默地看着他。許久之後,他伸手拍了拍白金飛的肩膀,道:「我已經老了,總有一天,我會將天寧教交到小辰的手裏。」

高軒辰不光是高齊楠的義子,也是白金飛白青楊眼看着長大的。白金飛當然很疼愛高軒辰。可高軒辰在他眼裏到底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他喜歡這個孩子,他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給這個孩子,他願意傾盡所能護這孩子的周全,但他並不尊重這個孩子——至少,他自認不可能像尊重高齊楠那樣去尊重才十歲出頭的高軒辰。

他道:「既然將來小辰要繼承我教,那就更不能送他去天下論武堂那樣的地方。教主……」

高齊楠打斷他的話:「右護法,你在怕什麼?」

白金飛啞然半晌,終是道:「我是怕。我怕小辰被那些滿口虛仁假義的傢伙帶壞,我怕小辰未來難以繼承大統,我怕天寧教……我怕天寧教會……」

「你覺得小辰會毀了天寧教?」

「……屬下不敢。」

「沒有什麼敢不敢。倘若天寧教終有一敗,難道他不去天下論武堂,天寧教就不敗了?我這一生作惡無數,又焉知天寧教不會在我手裏就敗了?而倘若天寧教還有氣數,你又焉知小辰不是中興之主?」

白金飛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高齊楠又笑笑,道:「說白了,天寧教未來如何,我並不在乎。我更想看到的是,小辰他能製造什麼變數。我想一想就覺得有趣極了。真的,太有趣了。我相信他不會讓我失望的。」

白金飛是真的一點都沒被高齊楠口中所言的「有趣」打動,他心中的不安紮下了根,開始發芽。

他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高齊楠心底其實有一種不可言說的傾向。當年的伐魔大戰,高齊楠也從不在高軒辰面前多提,他不對高軒辰說武林正道的好,但也不說武林正道的壞,他不肯在高軒辰的心裏刻下恨。他甚至還將高軒辰送去跟那些所謂的正道朝夕相處,任由他們教導高軒辰。他說這是變數。而且他還給自己的行為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他說他不願強行讓高軒辰繼承他的意志。這世上的人,終是要高軒辰自己去認識的;未來要走的路,亦是由高軒辰自己決定的。

白金飛不認可高齊楠所說所做的這一切。因為他和高軒辰不一樣。高齊楠不想在高軒辰的心裏刻下恨,而白金飛的心根本就是由恨構築的。當年他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絕不是為了真的苟且地活着。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一直照着高齊楠所說的去做了,因為當初是高齊楠把他帶回了天寧教,給了他這一切。

而時至今日,他當初的那些不安和擔憂,全都變成了現實。

已經長大成人的高軒辰旗幟鮮明地站在他的對面,認認真真地對他說,已經回不去了。是真的已經回不去了。

這個認識讓他忽然之間很難受,很難受。

他眼含熱淚,顫聲吹響了口哨。

黑暗中,四面八方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

這種詭異的聲響讓沈飛琦蔣如星等人寒毛直立,連忙舉起兵器備戰。

高軒辰不可思議道:「飛叔叔?!」

人影漸漸在黑暗中顯了身形。他們被一群殺手團團圍住了。

白金飛就這樣含着淚,緩緩拔出自己的佩劍,一字一頓宣佈他的命令:「除了小辰以外的所有人,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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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起床都看見教主在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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