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

「還有一個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延浩宸這樣說着，右手再次揚了起來，但這一次，卻怎麼也打不下手，因為他看見顧籽靡左右兩頰皆是紅腫不堪。

如果再打下去，恐怕要破相了，延浩宸有些心疼。

他死死地盯着顧籽靡，忽的將手放下，怒道，「……算了！」

顧籽靡被打懵了，眼冒金星，頭頂發涼，好半天才回過身來，她呆了半晌，揮舞著雙手對着延浩宸又捶又打，怒道，「延浩宸，你這個人渣，敗類，你憑什麼打我？憑什麼？你壞事做絕，你還好意思打我？」

「我憑什麼不能打你？我憑什麼不能對付白澈？他搶走我的女人，整整五年！我對他恨之入骨，他輕薄了你，我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我這樣對付他，已經算是輕的了！我憑什麼不能對付一個我憎恨的男人？」延浩宸開口說道，說的極其理直氣壯。

「你……你……！」顧籽靡死死地瞪着延浩宸，氣的胸口不斷起伏。

「走，我帶你去找宜菲！」說完，延浩宸一把拉住顧籽靡的胳膊，衝出包廂，離開了韓菜館。

延浩宸帶顧籽靡離開了韓菜館，開車來到他用來「窩藏」宜菲的小別墅。

說是窩藏，其實延浩宸在早就給了宜菲自由，那一夜過後，宜菲已然失去了利用價值，按照莫北的意思，是直接把這個沒用的女人處理掉，莫北的處理通常都很簡單，也很乾凈！但延浩宸卻不打算這麼做，或許真的是年紀大了，心腸越來越軟了，也可能是顧忌到自己現在有兒子了，要為兒子多積德，於是延浩宸打算把宜菲送到國外去，只要這個女人不要回來S市搗亂就行了。

但宜菲卻拒絕了，並且主動要求留下來，希望能和延浩宸統一戰線，她甘願成為延浩宸的棋子，只要求延浩宸饒過白澈一命，並且成全她和白澈。

延浩宸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就讓無家可歸的宜菲在小別墅住了下來，延浩宸早就沒有限制宜菲的人身自由，她可以隨意去任何地方，但宜菲卻哪裏都不想去。

那些電子郵件，全都是宜菲親自發給顧籽靡的，延浩宸並沒有暗箱操作，只能說是，延浩宸對於宜菲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不搭理，也不限制，總之，只要能拆散白澈和顧籽靡，那麼宜菲做什麼都行，唯一的前提就是，絕對不能傷害到顧籽靡，但這個傷害，也僅僅只限於身體上的傷害，至於什麼心靈上的傷害，延浩宸就懶得多管了。

小別墅里守了不少人，但看起來都懶懶散散的，也沒有十分警惕，看見延浩宸來了，這些人趕緊開口，並且彎腰恭迎，「少爺，您來了。」

對於顧籽靡，他們沒有多問，也沒敢多看一眼。

「恩。」延浩宸點了點頭，「白小姐在嗎？」

「白小姐在房間里上網。」手下答道。

「恩，我知道了。」延浩宸點了點頭。

於是，延浩宸帶着顧籽靡走上二樓，來到宜菲住的房間門口，一路上，顧籽靡沒看見有半個人守着，宜菲的房門口也沒人守着，而且房間門並沒有鎖住，延浩宸輕輕一推，就將門推開了。

「去吧，你要的答案就在裏面，我在樓下客廳等你，晚上留下來一起吃飯。」說完，延浩宸便轉身離開。

顧籽靡慢慢的走了進去，並且在這一刻，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看樣子，宜菲並沒有被人看守起來，否則，這輕輕一推就開的門，怎麼可能關的住宜菲，宜菲的身手很好，這一點顧籽靡還是記得的，以前的宜菲就是專門負責保護白澈的安全，她一個人能頂五個殺手。

那麼，白澈確實不在這裏了……

如果白澈真被延浩宸抓走了，宜菲不可能還住在這裏，她肯定會拼了命的保護白澈。

那麼，白澈，究竟在哪？

顧籽靡走了進去，看見一個女人清瘦的背影，她背對着顧籽靡，站在落地窗前，右手夾着一支雪茄，靜靜地眺望着窗外。

感覺到有人進來了，她並沒有立刻回過頭去，只是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今晚沒胃口，晚飯不用給我送進來了，麻煩了。」

是宜菲的聲音。

顧籽靡鼻子一酸，往前緩緩走了一步，「宜菲姐姐，是我。」

白宜菲的身子明顯一震，她沒有料到，進來的人會是顧籽靡，她就這麼背對着顧籽靡，沉默著，許久之後，她才緩緩吐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她等了這麼久，卻沒有等到要等的人，來的，偏偏是她最不想面對的人。

「我來找你。」顧籽靡又往前走了一步，「宜菲姐姐，我來帶你離開，你不用害怕，有我在，誰也不能把你禁錮在這裏。」

「站住，別過來！」白宜菲冷聲喝道，依然用冰冷的背影對着顧籽靡，「我不會離開，更不會跟你走，沒有人禁錮我，是我自己，想要留在這裏。」

親耳聽到白宜菲這麼說，顧籽靡的身子仍不免小小的一震，看樣子，延浩宸確實沒有騙她，但是，越是這樣，越證明了……白澈他……

顧籽靡的心慌了，如果當真不在延浩宸這裏，那白澈究竟在哪裏？他的失憶症……他……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離開？宜菲姐姐，那些電子郵件，真的是你發的嗎？我不敢相信，你真的這麼恨我？」顧籽靡開口問道。

「沒錯，是我發的，那些都是我的心裏話，還有，不要叫我姐姐，我雖然比你大了三歲，但我並沒有比你老很多！不要用姐姐這種稱呼，來貶低我的年齡，抬高你自己！顧籽靡，你自己也不年輕了，你已經不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不要在我面前賣萌！如果青春是你的資本，那我要告訴你，我同樣也有和你競爭的資本！」說完，宜菲終於緩緩轉過身來，面對着顧籽靡。

她長長地黑髮被紮成乾淨的馬尾，雖然素麵朝天，卻也乾淨自在，看樣子，她在這裏過得不算壞，至少，延浩宸在吃穿方面並沒有虧待她。

只是，那凌厲的眼神讓人不敢直視，怒意，妒忌，殺氣騰騰，這不該是宜菲該有的眼神，也不該是宜菲看着她的眼神。

顧籽靡心頭一酸，宜菲真有那麼恨她么？

為什麼，就因為白澈？

「你知道白澈失蹤了嗎？」顧籽靡開口問道。

「知道。」宜菲淡淡的答道，「所以我一直拜託延浩宸，請他幫我把白澈找回來，我對大少爺的事，比你清楚太多了！大少爺身體一直都不好，他從小就患有這種病，只不過一直調理著，所以並不算太嚴重，過去的那些年裏，有我在身邊伺候着，好茶好水，好飯好菜，從來沒讓大少爺操過什麼心，所以大少爺的身體也一直都好著。」

說到這，宜菲頓了一頓，接着狠狠地瞪着顧籽靡，怒道，「但是，就因為你，因為你這個掃把星！你把大少爺騙走了，而且還讓他吃盡苦頭！你沒有好好的伺候大少爺，反而使喚他做這個，使喚他做那個！你難道不知道大少爺的身體很虛弱嗎？呵，我差點忘了，你當然不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你根本就不關心他，又怎麼會知道他的身體日益漸差！」

「我……」顧籽靡頓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宜菲說的沒錯，這些年，她確實沒有好好伺候過白澈，哪怕一天，一直以來，都是白澈在照顧她，而白澈也一直都表現的很堅強，他沒說過自己有舊疾，顧籽靡也沒往那方面想，於是，他不說，她不問，差距就這麼出來了。

顧籽靡低低的垂著頭，內心滿是愧疚，她心安理得接受着白澈對她的好，她認為這是男人的照顧，她應當笑着接受，她為白澈做得最多的，就是回以一個甜甜的微笑，僅此而已。

「大少爺的病，就是被你累出來，氣出來的！要不是你這個壞女人，大少爺不可能這樣！如果這些年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我絕不會讓這一天發生，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你這個女人，三心二意，留在少爺身邊，但心卻在延浩宸那裏，而且你居然還有臉讓少爺幫你一起照顧你和別的男人生下來的孩子，簡直奇葩！顧籽靡，你太不要臉了！你根本不配留在少爺身邊！」宜菲指著顧籽靡的鼻子，怒氣沖沖的罵道。

「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顧籽靡紅着眼眶，雖然被辱罵了心裏很委屈，但她沒有力氣反駁什麼，只是喃喃的說道，「……都怪我，若我能早點發現白澈的病，或許……」

「哼，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既然你沒法好好照顧少爺，那就把他讓給我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陪伴他，直到……直到……」說到這，宜菲不禁掉下眼淚來，喃喃道，「……直到我沒有辦法繼續照顧他的那天。」

宜菲也哭了，都說男人哭了，是因為真的愛了，而女人哭了，是因為真的痛了，那麼，宜菲現在哭了，是為了什麼呢？是因為她痛了嗎？顧籽靡不明白，女人的眼淚，究竟是什麼做的？為什麼那麼多，一旦開始流淌就一發不可收拾，又為什麼那麼咸？鹹的發苦，是因為心裏苦，所以流出來的淚水也是苦的嗎？

「好，那我們一起去找白澈。」顧籽靡擦了擦眼淚。

「不好！你離少爺遠一點！你還嫌把他害的不夠嗎？你還要把他害成什麼樣？」白宜菲狠狠地瞪了顧籽靡一眼，伸手將她用力推開，「讓開，我現在就要去找少爺，你最好不要跟來，離我們越遠越好！」

「砰！」

白宜菲雖然看起來消瘦許多，但力氣依然很大，她用力一推，就將毫無防備的顧籽靡推倒在地，臨走前，她回過頭狠狠地瞪了顧籽靡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將顧籽靡剝皮抽筋。

感覺一陣疼痛，等顧籽靡回過神來的時候，白宜菲已經離開了房間，顧籽靡咬了咬牙，強忍住身體的疼痛和內心的悲嗆，從地板上爬起來，踉踉倉倉的跟了下去。

顧籽靡一路跟着白宜菲來到樓下的大廳，桌上已經擺滿了一整桌的珍饈菜肴，傭人們正在佈置著碗筷，看見兩個女人一前一後的跑了下來，延浩宸笑着說道，「我正準備讓人上去問問你們聊完了沒，既然下來了，就一起吃飯吧。」

白宜菲搖了搖頭，對延浩宸說道，「不好意思，我沒胃口，不想吃了，延先生，打擾多時，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

「哦？你要走了？」延浩宸倒沒覺得多意外，宜菲遲早要走，她走與留，對延浩宸來說，沒什麼影響。

「是的，我前段時間一直拜託你幫我打探少爺的下落，都這麼久了，我看你也沒什麼消息，我心裏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我想，我還是自己去找少爺吧。」白宜菲看着延浩宸，問道，「你，願意放我離開嗎？」

「當然，白小姐有絕對的人身自由，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我絕不阻攔。」延浩宸笑了笑，對身邊的手下吩咐道，「拿點錢給白小姐，出門在外，一個女人多有不易，身上帶點錢方便些。」

「是。」手下應了一聲，很快的，就有人拿了一個裝滿錢的小包遞到白宜菲手裏。

白宜菲沒有拒絕，因為她知道，這些錢不能拒絕，一旦拒絕了延浩宸的錢，也等於是拒絕了「封口費」，這錢她不拿，延浩宸不會安心，況且她要想尋覓白澈的下落，身上帶些錢也會方便一些，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總不至於淪落到吃飯都靠搶的地步吧？

於是白宜菲將錢包接了過來，對延浩宸彎了彎腰，「謝謝延先生，感激不盡。」

雖然白宜菲心裏將延浩宸恨透了，畢竟延浩宸設計陷害了她跟白澈，但經過這些天的思考，白宜菲其實早就想通了，延浩宸雖然設計陷害了她，但誰又敢說，這不是在變相的「幫」了她？如果沒有延浩宸「幫忙」，她這輩子，或許都沒有機會，跟白澈靠得如此之近。

她的身體，她的第一次，本來就是為了白澈而準備着，她這一生都在等待着那一天，只不過延浩宸「促成」了那晚，如果沒有延浩宸，或許她永遠都不會邁出這一步，這一生都只會傻傻的守着一個夢，直到年華老去，直到自己變成老太婆了，都還是一個老處一女。

所以，恨延浩宸嗎？起初是有點的，但後面，漸漸地淡了，就沒那麼恨了。

而且這段日子以來，延浩宸對她還算不錯，從把她強行抓來那一天起，除了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以外，其他該給的尊重，*，該有的食物，衣服，延浩宸都讓人提供最好的給她。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聯繫我，祝你早日尋到白先生的下落，祝你們幸福。」說這句話的時候，延浩宸故意轉過頭去看着顧籽靡。

他看見顧籽靡的臉色忽地變得很難看，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但卻又閉上了。

「謝謝延浩宸，不過，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我也不會有需要麻煩延先生的地方，如果能找到少爺，我會帶着他離開S市，我願放棄一切，帶着他遠離是非之地，隱姓埋名，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從今以後，S市的一切，與我們無關。」白宜菲開口說道。

她說這話，也是為了讓延浩宸放心，如果延浩宸不能放心，她怕自己還沒能找到白澈，就已經被延浩宸的手下殺人滅口。

「白小姐是個聰明人，你和白澈會幸福的。」延浩宸的嘴角得意的往上勾起，滿意的點點頭，對手下吩咐道，「送白小姐出去，幫小姐準備一輛車，看白小姐打算去哪，送她一程。」

「是。」手下應了一聲，與白宜菲一同離開。

看見白宜菲走了，顧籽靡往前走了幾步，大叫道，「宜菲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白宜菲顯然沒有要等顧籽靡的意思，她連頭也不回，很快的就消失在眾人視線當中。

顧籽靡又往前追了幾步，但卻被延浩宸一把拽住，延浩宸死死地盯着她，暗色的眸子裏隱隱有異常的情緒在竄動着。

「你去哪裏？白宜菲她根本就不想和你一起，你難道看不出來？何必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這可不是你股籽靡的性格！我看你還是乖乖留下來，我們之間的事，還沒有解決！」延浩宸看着顧籽靡，把她一步步拽回了飯廳。

「你放開我，延浩宸，你拉着我幹什麼？我要去找宜菲姐，我還有話沒和她說清楚！」顧籽靡憤怒的掙扎著，但卻被延浩宸攔腰抱起，直接扛着走。

「延，浩，宸！放我下來，你太過分了！你憑什麼扛着我，憑什麼啊？」顧籽靡使勁捶打着延浩宸。

「就憑我是你男人！你如果再不聽話，我就不是把你抱回飯廳吃飯，而是直接抱回卧室了！」延浩宸威脅道。

這麼一說，顧籽靡果然乖了許多，延浩宸把顧籽靡扛回飯廳，安置她在鹿皮靠椅上坐好，然後對一旁的傭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開始盛湯盛飯。

顧籽靡人雖坐着，但卻氣呼呼的瞪着延浩宸，不過轉念一想，白宜菲走了就走了吧，看她今天的表現，也是對自己充滿了敵意，就算跟上去，也未必有好果子吃，在白宜菲心裏，早就不把她當成朋友，而是當做了情敵。

「你好煩，有什麼事就快說吧,說完我就走了，我實在不想和你這個男人在這裏浪費時間。」顧籽靡不耐煩的說道。

很顯然，滿滿一桌子的珍饈菜肴，絲毫也不能引起她的食慾，讓她有多在這裏停留一秒的意思。

延浩宸冷笑一聲，挑眉道，「我已經向你證明了，我並沒有抓走白澈，那麼現在，該換我來質問質問你，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就把我兒子送走？他是我兒子，你做什麼決定之前，好歹要先給我打聲招呼吧？」

顧籽靡咬了咬牙，怒道，「你還有臉說話？你自己做了什麼好事，自己不知道？延浩宸，我告訴你，我為小傑有你這種喪心病狂的父親而感到羞恥！白澈到底哪裏得罪你了？就算我和他在一起了，你也不至於耍這種卑鄙的手段來對付他吧？你害他失憶症複發，他現在生不生死不死，下落不明，你高興了？你良心過意的去嗎？」

延浩宸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心頭怒火，道，「首先，我要為我自己辯白一下，我根本不知道白澈有什麼失憶症，所以，就算他失憶症複發，也與我無關！他們白家對於家族遺傳病一直閉口不談，外人根本無法得知！沒錯，我看着白澈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我還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病秧子，誰知道他會有什麼失憶症？其次，他搶了我女人，我想怎麼對付他就怎麼對付他，從他膽敢染指我女人的那一刻起，他就該死！不管我對他做什麼，都不過分！」

「不可理喻，延浩宸，我和你無法溝通！」顧籽靡吸了吸鼻子，忽然覺得心裏酸酸的。

從什麼時候起，她和延浩宸之間，已經發展到這種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了？就連坐下來好好說幾句都辦不到？

顧籽靡忽然覺得很悲哀，也很可怕，兩個曾經親密無間的戀人，即便最後分開了，但也不至於反目成仇吧？可是看看她和延浩宸，他們現在連坐下來好好說幾句都辦不到，幾句話不合，立刻就會劍拔弩張，似乎根本無法融洽的相處下去！

顧籽靡覺得很可怕，很悲哀，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就當兩個陌生人算了，從沒愛過，也比由愛生恨要好得多，至少如今見面了不會反目成仇！

「還有，我們之間的事，為什麼要牽扯到孩子身上去？為什麼一聲不吭就把孩子送走？你憑什麼不讓我和自己的兒子見面？」延浩宸怒聲說道。

顧籽靡皺了皺鼻子，道，「我就是不想讓大人之間的紛爭牽扯到孩子，所以才把他送走，讓他遠離是非之地，有一個單純安穩的童年！延浩宸，難道你希望孩子看見我們兩個在這裏吵架，吵得不可開交嗎？難道你覺得孩子會希望看到嗎？」

「你覺得孩子還看的少了嗎？」延浩宸冷笑一聲，不甘示弱的回擊，「顧籽靡，你以為我們哪次吵架，孩子沒看見？你以為我們哪次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孩子不知道？」

確實，他們有好幾次吵架的時候，孩子都在一旁看着，包括前幾次有延夫人一起吵架，甚至動手和顧籽靡打架的時候，孩子看到這些畫面並不少。

延浩宸原本並不想提這些，但他今天也是被顧籽靡給氣著了，雖然這件事他確實做得有些過分，但在延浩宸的世界裏，他從來都是不會錯的，如果有錯，那錯的一定是別人。

想到這些，顧籽靡心裏更酸了，不由得眼眶一紅，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讓孩子看見更多了！延浩宸，我們到此為止吧！

最初臉紅紅，最後眼紅紅。

看着顧籽靡泛紅的眼眶，延浩宸忽然愣住了。

——到此為止？

她的到此為止，是什麼意思？是說爭吵到此為止？還是說他們兩人之間，到此為止？

顧籽靡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強忍住在眼眶裏打轉的淚珠，道，「延浩宸，我不明白，為什麼到了今天，我們之間除了爭吵，就是爭吵，如果我們之間除了無休止的爭吵，什麼也沒剩下，那就此結束吧，我……累了，不想再和你吵下去。」

「我還沒累！」延浩宸怒聲說道。

「可是我累了！你我，一步之遙，終成陌路，愛到最後，只剩下無休止的吵架，吵架，吵架！那愛，究竟在哪裏？分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不敢再愛。」顧籽靡這麼說着，已然泣不成聲。

她都快忘了，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跑來這個地方找延浩宸的？對了，好像是為了白澈的事，但為什麼，現在變成她和延浩宸在這裏糾纏不清的爭吵？

而且爭吵的內容，似乎和白澈並沒有多大關係，完全是圍繞着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糾紛。

聽到顧籽靡這麼說，延浩宸忽然愣住了，再也沒有作聲，只是愣愣的閉上了嘴，然後怔怔的看着顧籽靡。

這些話，很殘酷，也很現實，要說出口需要莫大的勇氣，顧籽靡說了，哭了，延浩宸聽着，心如刀割。

他不是石頭做的，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或許他生性涼薄，待人冷淡，但這隻能說，延浩宸的感情只給了極少數的人，例如，家人，至於別的人，延浩宸顧不上，甚至視為芻狗。

在延浩宸的世界裏，這世上只有一類人值得他保護，那就是家人，除此以外，剩下的人，或是芻狗，任他魚肉，或是他的手下，供他驅使，或是玩物，捏弄在手掌之中，或是敵人，除之而後快。

剩下的，還有什麼？似乎就真的沒什麼了。

延浩宸的家人很少，延夫人是其一，剩下的，除了早已過世的延老爺子以為，能被延浩宸視作家人的，似乎就只剩顧籽靡和小傑了，至於莫北和延橙，勉強也能算得上，因為延浩宸至少對莫北百分百的信任，而延橙就算再不討他喜歡，也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現在，他的「家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說出了這番話，延浩宸聽了心裏自然很難過。

但在難過的同時，延浩宸也從顧籽靡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端倪——不是不愛，而是因為不敢再愛。

「籽靡，我愛你，這麼多年都沒變過，現在不變，以後也不會變，你說不想再吵了，我也不想再吵了，我們以後都好好地，好嗎？」延浩宸的態度軟了軟，同時對着大廳里候着的眾人揮了揮手。

一眾手下，傭人，立刻心領神會的默默退了下去，不再打擾這二人。

延浩宸的這句話戳中了顧籽靡的心窩子，她等了這麼多年，盼了這麼多年？等的不就是延浩宸的這句話？

不過很可惜，這句話雖是她一直苦苦等待着的，但卻不是她想要的，顧籽靡吸了吸鼻子，任由眼淚洶湧而出，哽咽著說道，「但我們早就回不到過去，延浩宸，我也不想回到過去！過去的一切，對我而言，是一場噩夢，我好不容易才從噩夢中醒來，我不要再陷進去!對我而言，過去的一切，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地方，過去沒有，你更沒有！」

延浩宸愣住了，噩夢，對她來說，過去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嗎？這其中，也包括他嗎？他，也是她的噩夢嗎？

延浩宸紅了眼眶，如果顧籽靡哭了，是真的痛了，那他哭了，就是真的愛了。

可他對顧籽靡的愛，從五年前就跟清楚明白了，不是嗎？他從未改變過，也從未退縮過，他一直在前往走，可是顧籽靡卻不斷地往後退，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堅持，他的情有獨鍾，換不來她同樣的堅持。

她的噩夢，卻是他這一生最美的一場好夢。

「對過去，沒有任何留戀嗎？包括我？」延浩宸看着顧籽靡，語聲顫抖。

叱吒風雲，縱橫S市的延大少爺，居然也會哽咽，也會顫抖，若不是親眼所見，根本不敢相信。

是動情了吧，也只有在面對自己所愛的女人，才能這般動情，流露出來的，全都是延浩宸隱藏的真感情，最真實的一面，他絕不會讓除顧籽靡以外的第二個人看見。

顧籽靡哽咽許久，違心的說道，「沒有。那樣不堪回首的過去，那樣的你，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地方，延浩宸，我不願回想過去，更不想舊事重提，我只想，重新開始。」

當初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對延浩宸的恨，會持續到生命的盡頭，哪怕許多后，她百年歸去，她也會繼續對延浩宸恨下去，只要心中的那一口氣還沒有完全散掉，她會延浩宸的恨，就永遠不會消去。

因為她還清楚地記得，在她剛剛懷上身孕的時候，延浩宸讓她簽下人工流產同意書，她的心，在那一天，那一晚，在那個公園的沙堆旁，就已經死了。

直到五年後的今天，顧籽靡仍能清楚地記起來，那天，她一個人跪在沙堆里，天空中下着淅瀝瀝的大雨，打在她身上，淋濕了她的發，遮了她的眼，她就那麼一直跪着，拚命地用手護住剛堆好的泥人，她告訴自己：顧籽靡，不管你多沒用，多懦弱，但從現在起，你不再是一個人，你有寶寶了，你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那天她哭得很慘，淚水混著雨水不斷滑落，她不記得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她只知道，哭到最後，連腦袋和鼻子都跟着痛了起來，後來的後來，她告訴自己，顧籽靡，好好記住這一天，你所受到的羞辱和疼痛，要記得是誰帶給你的。

於是她告訴自己，她要恨延浩宸，恨一輩子。

「延浩宸，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傷害我的機會。」顧籽靡看着延浩宸，眼神決絕，「這麼多年過去，我以為你變了，你好歹有了孩子，我以為你的心不會再那麼狠，為了孩子，你至少別做那麼缺德的事，但我錯了，延浩宸，你的心還是和五年前一樣狠！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太可怕了！」

延浩宸怔了一怔，道，「對，我心狠，我可怕，我無情，我冷漠，這些罪名你都可以安在我身上，我不會有任何異議，但是，我身為延氏集團少主，我若不這樣，我如何在S市立足？我如何讓手下的眾人新服？籽靡，你有替我想過嗎？為什麼你對任何人都那麼寬容，但對我，你偏偏如此苛刻？」

「我為你想，呵……」顧籽靡冷笑一聲，甩了甩頭，看着延浩宸，眼神凌厲，「……那五年前，誰又為我想過？」

五年前，她所受的屈辱，她差點連孩子都保不住，她驚慌失措且家人不在身邊的時候，誰又為她想過什麼？那時候，延浩宸在哪裏？延浩宸在幹什麼？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