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城

陸地之上，埃及與赫梯的前鋒部隊嚴陣以待，海洋之上，腓力斯丁海盜與邁錫尼海軍的船隊也排開對戰陣型，兩支聯合軍為了各自的領地霸權而展開緊鑼密鼓的決戰準備。

在這個重要的關鍵時刻，林晨心突發疾病，無論隨軍醫師如何調理，都無法將她從昏迷中喚醒，面對敵軍強大的武力威懾，烏里泰蘇博過來看了幾眼便一頭扎進軍事會議，只是吩咐左右設法使她儘快痊癒，以及提防她趁機逃跑。

庫米亞從隨身行李中翻出一些珍貴草藥，這些都是臨行前哈圖西利王子贈送的禮物，殿下早已料到自己會被皇太子視為眼中釘，故此為他備足了所有必需的後勤物資。

帶着草藥來到目的地，大概因為林晨心還沉睡不醒，守衛士兵沒有多加阻攔。走進帳篷，正在為病人診治的醫師急忙起身行禮，儘管大家都知道，這位高級軍官被皇太子極其嫌棄。

「這些葯或許對晨心小姐的病有所幫助。」庫米亞說着，把手中的葯遞給醫師。

醫師順手接過，一一過目：「這些都是調養身體的上等品，將軍稍等，我立刻去試試加入藥劑。」

庫米亞點點頭送走醫師，看他步履匆忙的「積極」模樣，一定被皇太子威脅過「不治好林晨心就要你的命」之類吧？

「你的帳篷就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庫米亞將軍，我都躺兩三天了，你卻這麼晚才來探病。」晨心突然睜開眼睛，用極低的幽怨的口氣埋怨「老朋友」的薄情。

庫米亞微微一驚，看着那張微笑的臉孔，他立刻做出對方是裝病的判斷。

「皇太子殿下不喜歡我來找您敘舊，」給了理由為自己辯解，然後體貼地「病人」倒上一杯牛奶，「居然不吃不喝地躺了兩天，這次您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是真的不舒服，」瞥了一眼厚重的幔帳，確定無人偷聽之後才小聲地再次開口，「庫米亞將軍，你已經知道了對不對？穆瓦塔爾如今的下落。」

輕微點了一下頭算是默認，事實上，皇帝陛下被俘后，哈圖西利王子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皇太子，但烏里泰蘇博並未因此返回卡疊什救援，他還嚴禁知曉內情的軍官們外泄消息，理由是以免影響士氣，導致進攻傑庫時有所顧忌。

「哈圖西利王子的處境很危險。」注視沉思中的庫米亞，晨心直截了當地笑道。

怔了幾秒，隨即淡然回應：「雖然皇帝陛下在你們手裏，但拉美西斯離開了卡疊什，哈圖西利王子不會輸給圍城駐軍。」

「誰說他面臨的危險來自埃及？」慵懶地抬起手臂，伸出手指輕戳他的額頭，「會殺掉他的是你們赫梯人。」

「您指皇太子？」

「你果然有預感，戰爭結束之時，就是哈圖西利的死期。」

庫米亞不作聲，但眼中閃過不以為然的笑意，不管對手是皇帝陛下還是烏里泰蘇博，他都對哈圖西利有信心，那位被赫梯人民讚譽為「帝國守護者」的王子怎會被人輕易殺死？

「這場戰爭進行到現在，哈圖西利已經不可能在卡疊什獲得勝利，傑庫之戰結束后，無論勝敗，烏里泰蘇博都可以把『未及時救援皇帝』的責任推卸到他身上，比如，自己沒有接到任何通知。」

彷彿看穿他的心思，晨心一步一步為他分析，逐漸擊潰庫米亞的自信。

「皇帝被俘幾乎關係帝國存亡，然而軍營里卻一點議論都沒有，說明有人故意隱瞞內情，能辦到的……只有烏里泰蘇博。如果我是他，穆瓦塔爾能死在埃及人手裏最好，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接着丟給哈圖西利一個救援不力的罪名，就能除掉這個政治對手；若福大命大的老父親最後平安無事，也不要緊，就謊稱沒有接到急報，再說點『圖謀不軌的哈圖西利這麼做一定是不希望皇帝陛下回國，然後趁著自己遠征傑庫藉機篡位』之類的讒言，那麼，你親愛的王子就算不死刑也會被判永久流放。」

庫米亞漸漸皺起額頭，烏里泰蘇博的確有可能這樣做，正如晨心小姐所說，他既不命令撤軍救援又嚴禁消息外泄，與皇帝陛下的父子之情遠不及對帝國權力的*。不過……

思索了一會兒，庫米亞給予反駁：「不會的，皇太子殿下想不出這麼狠毒的計謀。」

聽完他的發言，晨心忍不住大笑起來：「我能把這句話理解為皇太子殿下資質愚鈍，即使心腸狠毒但無奈腦子不夠用嗎？」

抿緊雙唇，對她的解讀不予置評，拭去笑出眼角的淚花，晨心用略微嚴肅的口吻提醒：「但你不要忘記，他的身邊有一個活了上百年的埃耶。我相信，他絕不想看到哈圖西利繼位，畢竟，王子不具備製作極品傀儡的條件。」

對了，那個利用了王子的混蛋！想到埃耶，庫米亞心裏湧現出一股憤怒，不得不承認，他的軟肋被狠狠擊中，居心叵測的黑巫師確實有可能為皇太子出謀劃策，除掉王子這個阻撓他控制赫梯的障礙。思及穆瓦塔爾和烏里泰舒博都對埃耶言聽計從，他再也按捺不住起身要走，晨心立即拉住他的衣角，示意他坐好不要衝動。

「晨心小姐，請放手。」

「你想幹嘛？」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你打算立刻把消息散播出去？」

「只要讓大家知道王子已及時送來戰報，皇太子的陰謀就無法得逞！」

「庫米亞將軍，貿然行動只會遭到滅口的命運，你還會順帶牽連那些聽到機密的士兵。」

重新坐下，庫米亞一臉沮喪喃喃自語：「我該怎麼辦？王子不能死……是他支撐著整個赫梯帝國……」

「那麼，索性把這個帝國交給他怎麼樣？」

庫米亞仰起頭，打量着眼前笑容可掬的銀髮少女，對她的提議感到震驚。

「晨心小姐，你剛才說……」

「讓哈圖西利成為赫梯皇帝，這是保證他安全無事的最佳方法。」

晨心的音量如蚊鳴一般輕微，即便知道談話不會被外面的衛兵偷聽到，庫米亞還是緊張地扭頭張望。

相比庫米亞的驚愕，晨心則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淡定表情：「我們曾經合作為哈圖西利王子奪得軍權，這一次，要不要再度攜手幫助他一舉拿下赫梯的王位？」

「代價呢？你要我背叛赫梯？」

「並非背叛赫梯，而是背叛烏里泰蘇博。」晨心雙手一攤，反問道，「難道你以為埃耶會真心襄助赫梯？還是覺得你們的皇太子有能力引導國家走向繁榮昌盛？」

「晨心小姐，赫梯的衰敗應該是埃及最希望看到的一幕，我需要知道你這麼做的真正理由。」

向他舉了舉盛滿白色液體的杯子：「當然是對你們善意的報答，哈圖西利王子照顧了我那麼久，而你則為我帶了這樣美味的牛奶。」

定定注視將杯子端到唇邊品嘗的晨心，庫米亞耐心地等待着她說出實話，作為被觀察的一方，晨心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自在，始終保持友善而輕鬆的微笑。

「好吧，我開個玩笑，雖然沒能逗笑你，」放下杯子，笑容微斂，「你還沒有厭倦嗎？庫米亞將軍。赫梯與埃及的戰爭已經持續太長時間，穆瓦塔爾或者烏里泰蘇博都不會放棄征服埃及的野心，只有哈圖西利王子繼位，才有促成兩國和平的可能。」

「晨心小姐，你憑什麼認定王子就會放棄埃及？」

「因為他不是頭腦容易發熱，為達目的便不顧一切捨棄全局的莽夫，」不願再過多解釋，晨心給出一個好似「神諭」的簡單回答：「我的眼睛能夠看見未來，拉美西斯和哈圖西利，不久的將來，他們所簽訂的那份和平條約將名垂千史。」

庫米亞垂頭沉默，晨心小姐言之鑿鑿的堅定語氣有種讓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他當然希望看見王子成為赫梯國王，無論政務處理還是軍事戰略，哈圖西利殿下都遠勝皇太子，要是他能登上皇位，國家勢必走向強盛……但是，與晨心小姐合作也就是與埃及合作，這種行為等同於通敵叛國，同時，難保她的提議不是一個陷阱，這實在讓人難以抉擇。

「庫米亞。」下意識地仰起臉，少女的黑瞳驟然犀利，用一種與嫻雅外表極不相稱的狠戾語調緩聲說道，「埃及軍隊會不惜代價守住傑庫城，同樣身為軍人的你應該能夠理解吧？在自己身後生活着親人和同胞的這片土地，即使丟掉性命也絕不再讓敵人前進一步的決心。我沒有時間了，如果戰鬥繼續，我會使用你絕對無法想像的最快獲取勝利的手段，即使殘忍無比。烏里泰舒博的能力你心知肚明，我保證，接下來的場面將不能再稱之為戰爭，而是屠殺。」

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這個矮自己半個頭的女人面前咽口水了，庫米亞用試探的語氣詢問：「如果我答應合作呢？」

「拉美西斯會把對赫梯的傷害減到最低，以及使哈圖西利成為帝國救世主，包括讓他救回你們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

「晨心小姐，難道你就是為了與我進行這番談話才甘心成為人質？」如夢初醒般，庫米亞突然明白她心甘情願走進敵營的原因。

「對我而言，你是可以信任的赫梯人，」溫婉的微笑重新回到晨心唇邊，她直起身子，進行最後確認，「現在請回答我，庫米亞將軍，拒絕？抑或是答應？」

「我還有回絕的立場嗎？」庫米亞露出苦笑，「您希望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