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三朝洗禮

2.三朝洗禮

「長生是不是哭了?」倚在床上的淑陽郡主巴巴的望着耳房,眼底浮現出憂慮,那麼小小的一團,哭起來的聲音比小奶貓還輕。

琅琊長公主豎耳細聽,道,「你想多了,才剛睡下哪有這麼快哭。何況有一個奶娘,四個丫鬟盯着,你別一驚一乍的瞎擔心。」

淑陽覷一眼琅琊長公主的臉色,欲言又止。

捧在手心裏長大的閨女,琅琊長公主豈會沒察覺,抬了眼看她,「你還虛弱,不要胡思亂想,對着親娘還要小心翼翼不成?」

淑陽訕訕一笑,忐忑道,「阿娘是不是不喜歡長生?」

琅琊長公主愣了愣,笑了,「你怎麼會這麼想?那是我的外孫女,嫡親嫡親的,盼了小十年的外孫女,怎麼會不喜歡。」說着笑容淡下來,「就是你難產那會兒我也沒怪過她,我只是恨老天爺,憑什麼見不得我好。」想起那一日光景,琅琊長公主至今心有餘悸。她半生坎坷,生而喪母,爹狠後娘毒,小小年紀就隨着兩位兄長逃家,后隨着兄長上了五蓮山為匪,好容易熬出頭了,卻婚姻不幸,噩夢十年,幸好老天爺沒絕情到底,後半生時來運轉。

淑陽郡主心頭一刺,緊緊的握住琅琊長公主的手,臉上浮現羞愧的神色。

琅琊長公主好笑地搖了搖頭,「你以為我是你太婆婆和妯娌。」

淑陽更窘,討饒,「阿娘~」

去年二房夭折了一個男孩,金老夫人當場就撅了過去,病了好幾個月,躺在床上都不忘咒罵俞氏、胡氏和新出生的四姑娘是殺人兇手,因為她覺得要不是俞氏和胡氏力主保大,而四姑娘先一步出生,她的曾孫子就不會夭折。

最匪夷所思的是胡氏,竟也把女兒當成殺子仇人看,若不是侍女警醒,剛出娘胎的四姑娘差點被親生母親掐死。

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淑陽忍不住多想,她怕自己女兒步了她堂姐的後塵。雖說她娘不是那樣的人,更不至於如此極端,但是她也怕母親對女兒有隔閡。大家子裏因為生產不順,甚而是生辰八字不受血親待見的例子屢見不鮮。這是她盼了好幾年的女兒,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

琅琊長公主哼了兩聲,恨恨的點了點女兒的額頭,幾經兇險,終於母女均安,生產之後,淑陽就暈了過去。因傷了元氣,這幾天都昏昏沉沉的,琅琊長公主一直找不到機會教訓她,好不容易等到她清醒,哪裏會放過這個機會。

「要怨,我也怨你,干我小長生什麼事!明知道自己八個月的身孕了,還這麼不小心,在園子裏看個花燈都能把自己摔了,讓我們跟着你受罪,我差點沒被你嚇死,你瞧瞧,我頭髮都被你嚇白了一片。」

淑陽眼眶有些紅。

琅琊長公主立刻埋汰,「都是四個孩子的娘了,眼眶還這麼淺,羞不羞!」

「再大在親娘面前也是個孩子,有什麼好害羞的。」剛進屋的俞氏打趣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個親閨女,兒子哪有女兒貼心。」

「就你這樣還有遺憾,別人還能不能活了。」俞氏和鎮國公育有五子,十分令人羨慕嫉妒恨,「沒女兒,你還有五個嬌嬌軟軟的孫女呢,可憐我,一個都沒有。」

「你不是有外孫女了!」俞氏笑。

琅琊長公主半真半假道,「那日後我把外孫女抱過去養一陣子,你可別找借口不放人,我可就這一個寶貝能稀罕稀罕。」

「感情你就在這等着我啊!」俞氏指著琅琊長公主對淑陽道,「瞧你娘,多精明一個人!」

淑陽抿了嘴笑。

俞氏上前細細打量了幾下,喜上眉梢,「我瞧著氣色好多了,你覺如何?」

「好多了,讓母親為我操心了。」

俞氏道,「你為我們家添丁進口,這都是我應做的。」左右望了望,「長生又睡了。」

提及女兒,淑陽臉上綻放出光彩,「她啊,吃着吃着就睡過去了,在耳房裏,母親要不要去看看?」

俞氏想了想搖頭,「別鬧醒了她,小娃娃能吃能睡就好。五郎當年生下來比長生還瘦弱,可看他現在這模樣,誰能想到,仔細調養幾年就好。」姜家五郎是俞氏老來子,也是早產,剛生下來時弱得很。

眼下正是新舊交替之際,某娘子,某某郎,是老派稱呼,近些年流行喚未成年的少年少女少爺姑娘。有些家裏,兩種便混著叫,怎麼順口怎麼來。

聞言,淑陽喜形於色,如今她最掛心的就是女兒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有了俞氏這番話,淑陽內心安穩了不少。

琅琊長公主應和道,「正是這個理,你啊,就愛瞎操心,還不如把心思花在如何調養小長生上。」

淑陽應了一聲,赧然,「讓二老為我懸心,是我不孝。」

琅琊長公主和俞氏對視一眼,笑。

俞氏開口,「瞧我這記性,差點忘說了,聖上帶着大公子微服過府。」

琅琊長公主和淑陽都吃了一驚。

琅琊長公主連忙問,「皇兄怎麼來了?」

俞氏笑着道,「聖上要留公爺和鄭學士用晚膳,這不就提到了今天是長生的洗三宴,聖上心血來潮就帶着大公子來了。」

因為孩子體弱,三朝洗禮的環節就省了,天寒地凍,不敢折騰孩子。為了替孩子祈福而把孩子弄病了,這種捨本逐末的蠢事,他們可不幹。遂俞氏和琅琊長公主商量了下,打算姜鄭兩家吃頓便飯即可。

琅琊長公主笑,「皇兄就愛湊個熱鬧。」理了理袖擺,對淑陽道,「那你好生休息,我們過去了。」

淑陽含笑道,「阿娘替我和長生向大舅請安,待我好了,再帶長生進宮向他老人家謝恩。」

兄妹三相依為命長大,皇帝既當爹又當娘的把一雙弟妹拉扯大。當了皇帝之後,對弟妹依舊十分照顧,對兩人後代愛屋及烏。看淑陽封號便知,作為公主女,有個縣主封號便已是皇恩浩蕩了,淑陽的封號可是郡主。

當年賜封,不是沒有大臣反對,不合禮制呀!奈何皇帝一意孤行,這皇帝可不是件擺設,他有兵馬有威望,鄭家還有一乾親朋故交助陣。幾位老臣敗退,自我安慰,琅琊長公主初嫁乃是政治聯姻,也算是於國有功了,且她爹鄭茂修是當代名士,為大周招攬不少士人。

琅琊長公主笑着點點頭,「你大舅舅知道你有這份心定然高興。」

說罷,琅琊長公主和俞氏聯袂離開。

到了大堂,互相廝見一回。

皇帝樂呵呵道,「阿妹不嫌棄朕來蹭飯吧!」

琅琊長公主撲哧一笑,「我也是來蹭飯的,不過我想着只要帶夠了飯錢,主人家總不會趕人的。」

皇帝對着內侍一努嘴,「趕緊,趕緊,把禮單再念一遍,要不然朕要被長公主趕出去了。」

白白凈凈的章公公笑眯眯上前幾步,煞有介事的清清嗓子。

琅琊長公主先綳不住笑了,倒打一耙,「瞧瞧,阿杞都要被你帶壞了,一大把年紀還胡鬧。」

大公子蕭杞年方五歲,太子庶長子,年近四十的太子只這麼一個兒子,鳳凰蛋一般的存在。蕭杞未滿月就被皇帝報到身邊親自教養,在眾人眼中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下任繼承人。

五歲的蕭杞睜著一雙大眼睛,笑眯眯的仰著頭。

琅琊忍俊不禁,一把將他抱起來,點點他的鼻子,「咱們阿杞可別學你皇爺爺啊!」

蕭杞清俊的小臉嚴肅起來,「皇爺爺文武兼備是孫兒的榜樣。」

皇帝哈哈一笑,揉了揉小孫子的頭頂,「有志氣!朕沒白教你。」

琅琊長公主笑話又羞又激動的蕭杞,不動聲色地瞄了下皇帝的臉,吃不准他真實想法,索性也不亂猜了。

皇帝詢問,「熙和和小長生身體如何?缺什麼,只管往宮裏遞話。」

「沒什麼大毛病,就是體弱,要慢慢調養。」

「那就好,你也別太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皇帝笑呵呵道,「轉眼熙和都兒女成雙了,這丫頭是個好福氣的,你的一樁心事也可了了。」

琅琊長公主笑容滿面,「可不是,現在我就盼著阿月能給我添個香噴噴的孫女,謹兒這臭小子鬧得我沒一日清凈。」

皇帝嘖了一聲,酸溜溜道,「得了便宜還賣乖!」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天下時造的殺孽太多,報應在子嗣上,皇室血脈不豐,他兒子生的不算少,但是戰死,病逝,意外……迄今只有三個兒子存世,兒子給他添了一隻手都數得過來的孫子,可憐兮兮的三小隻。皇帝瞪着龍眼盼孫子,尤其盼太子嫡子,奈何太子妃一氣生了四個女兒,就是沒給他生個嫡孫出來,深以為憾。

就是胞弟武成王和琅琊長公主,兒女這一道上的遭遇也令人唏噓。

幸好,琅琊否極泰來,否則皇帝一輩子都難安。當年為了局勢把琅琊嫁給賀氏嫡幼子,卻沒想到賀砏會寵妾滅妻,以至於琅琊兩個兒子因后宅爭鬥夭折,而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妹妹在後宅煎熬。

等他終於有能力,能把琅琊母女從賀氏那個狼窟救出來時,卻遇上戰亂,讓琅琊失去了唯一的女兒。被接回來的琅琊整個人都獃獃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皇帝的視線在人群中的仙風道骨的鄭茂修身上一觸即離,對這個妹夫,皇帝不僅僅是滿意,更是感激。非卿不娶,多少男人說過,但是真正的做到又有幾人,鄭茂修這個書獃子就是其中之一,十五歲等到二十七歲。要不是他,哪有今日的琅琊,如今二人子孫饒膝,看來老天也偏愛厚道人。

琅琊見皇帝出神,懊惱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遂岔開話題,邊說話邊引著皇帝去宴廳。

皇帝也順着話頭往下說,人得活在當下。

因為來了貴客,俞氏臨時換了宴席,把圓桌改成一人一案,眾人按著尊卑主次坐下。

皇帝居於主座,姜老太爺坐在皇帝右下首,老太爺不是第一次見皇帝,說起來,兩人也認識快四十年了。皇帝還像當年一樣喊他姜大叔呢,可老太爺依舊局促的很,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皇帝好笑,體貼的轉開注意力,否則老爺子怕是飯都吃不下了。

金老夫人缺席,因病只是個說辭,不管皇帝來沒來,出了產房那檔子事,也不宜讓鄭家人和她共處一室。

雖說金老夫人只能逞逞口舌之利,哪怕當天俞氏和琅琊長公主沒趕到,御醫產婆也不會聽金老夫人的話。但是琅琊和金老夫人到底鬧起來了不是,金老夫人糊塗不知輕重,琅琊一涉及兒女就尖銳,讓兩人遇上,就是一場災難。

對於金老夫人的缺席,琅琊長公主表示很滿意,她不可能把金老夫人怎麼樣,人又沒做實質上的壞事。到底是自己女兒的太婆婆,外孫的曾祖母,要是咄咄逼人,壞姜鄭兩家的情份,難做的還是淑陽。

皇帝掃一圈,先酸一把老夥計的子孫運,這還是沒把闔家外放的三子四子算進去呢,然後瞄上了人家玉樹臨風的小兒子,笑眯眯道,「五郎馬上要參加春闈,可有把握?」今年正是大比之年。

水嫩水嫩的姜五郎只覺得脖子一涼,「學生才疏學淺還差得遠,外祖也要學生等下一科再入場。」

「倒是個穩重務實的,你還年輕,再等一科也無妨!你也當好自用心莫負了太傅厚望。」皇帝語調一轉,很開心的說道,「男兒當先成家后立業,可有中意的姑娘,正好今天我在,可以給你賜婚,這不正好有時間辦婚事。」

芝蘭玉樹的美少年,十七歲的舉人,俞太傅親自調/教的,國公府小公子,多麼好的女婿人選,嘖嘖,燈下黑啊,現在才想起來,還好,不晚,不晚!皇帝樂得眉開眼笑。

姜五郎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向他爹投去求救的目光,怎麼不按理出牌啊!

鎮國公眉毛一跳,想起那位刁蠻的九公主,當然在皇帝眼裏那只是嬌憨率真。若是他親閨女,保不准他自己也覺得可愛。要是做兒媳……咱們一起打江山,死人堆里幾進幾齣的交情,你不能這麼坑我啊!

鎮國公道,「臣岳父為他定了一門親事,正要下定,那姑娘便守孝,便拖住了。」

「太傅好快的動作!」皇帝扼腕,他可不敢和老太傅搶人,那可是號稱除了生孩子什麼都會的男人,他的智囊團團長,無名有實的師父,「等姑娘家出了孝,告朕一聲,朕來賜婚。」

鎮國公離席謝恩,姜氏一干人等也紛紛離席跪謝。

皇帝無奈地擺手,「說好了是家宴,何必行此大禮。」

看中的女婿沒拐到手,還賠出去一張聖旨,皇帝的心情卻還是很不錯的,享受着佳肴,欣賞著歌舞,順便把姜、鄭兩家的小子們招到身邊半逗半考了一回。近來他憂心事不少,難得放鬆一回,直到亥時方回宮。

臨走之時,他老人家還留了道口諭,點了長房嫡幼子姜劭勛為蕭杞伴讀,明日進宮。

鎮國公盯着潑猴似的小孫子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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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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