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大話紅樓

13.大話紅樓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賈代善細細地品著這句話,心中慘然。他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問元春:「難道你也不孝嗎?」

元春想:難道我搬起的石頭,要砸到自己的腳了?

「我當然是最孝順的!」元春繼續給自己臉上貼金,「我若不孝順,神仙為什麼要傳醫術給我?還收我做記名弟子?我的孝心,可是有神仙作保的!」

賈代善笑了笑,又是久久的沉思。

元春也不多言。因站久了腳有些酸,她也懶得去拖凳子,直接脫了鞋爬上了榻,曲膝坐在了代善腳邊,雙臂抱著膝,把下巴擱在臂彎里,就那樣看著代善。

代善現在剛六十齣頭,但因中青年時代長期在軍中,臉上的風霜之色很重,但氣質比較儒雅,想當年也必是儒將一類的角色。可惜,昔年的儒將,如今已兩鬢蒼蒼,還為個不肖子滿面愁苦,真是讓人傷感啊……

過了好一會兒,代善才說:「元元,你說過你夢到了大房襲官、二房掌家,家裡的奴才趁機作耗,兩邊兒挑撥,攪得家中不得安寧。最後……榮國府就被抄家了!你何時夢到的?」

元春想不到代善會問這個,想了想:「就是我告訴你的前兩天晚上。」

「前兩天晚上……」賈代善把這五個字喃喃地念叨了一遍,又道,「你把夢裡的情形,給祖父詳細地說一說,成嗎?」

元春心道:我勒個乖乖!我那時是為了勸你收回成命,隨口那麼一說,怎麼你還當真了?

不過當真就當真吧!反正是「夢」,對吧?仙子連醫術都在夢中傳給我了,在夢中向我示個警也是情理之中啊!正好讓代善出手清理家中族中的敗類。有他出手,省我多少事兒啊!

便道:「夢裡的情形,我醒來時就忘了大半,只恍恍惚惚記得一些大致的情形。祖父也要聽?」

代善道:「聽一聽也無妨,權當是閑話了。」

元春心裡暗暗好笑:「夢境」可真是忽悠人的一大利器啊!

她便以「夢」的名義,開始向賈代善講起了《紅樓夢》原著的情節——當然,不順便夾帶一點私貨的話,簡直對不起穿越女的身份。

「我夢見祖父去了后,大老爺襲了官,可不知為什麼,皇上竟還賞了我父親一個官。我父親的科舉之路斷了,心有不甘,便逼著珠大哥哥玩命讀書。珠大哥哥十四歲就進了學,可惜被逼得太狠,身子熬壞了,不到二十歲就病死了……」

她這樣真真假假地說,是為了讓賈代善重視賈珠的身體健康。推而廣之,重視家裡所有人的身體健康。

對了,這兩天先給家裡人做個體檢,為大家做一個健康計劃。

「什麼?」賈代善果然被賈珠早夭的事震驚到了,好不容易才剋制住了情緒,「你繼續說。」

「後來,我母親又生了一個弟弟,乳名叫寶玉。而父親不知為何,竟然納了一個趙姨娘。這趙姨娘先生了個女兒,又生了個兒子叫賈環。趙姨娘為了讓賈環獨得家產,就跟一個馬道婆勾結,用魘鎮之術害死了寶玉。可惜後來賈家被抄了,她和賈環也沒能獨得家產。」

原著之中,要不是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跑來相救,賈寶玉和王熙鳳就真叫趙姨娘給魘鎮死了。紅樓世界,可是一個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元春把原著情節誇大了,直接說寶玉被魘鎮死了,就是希望賈代善能重視趙姨娘的事,最好讓趙姨娘當不了姨娘。

賈代善的表情……元春簡直找不到詞來形容。

元春理解他的心情,一個嫡孫被一個姨娘給害死了,賈代善這樣的封建大家長哪受得了?

「一個姨娘,竟敢謀害嫡子?」賈代善難以置信地問道。

元春一笑:「有什麼不敢的?俗語說: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只要有足夠誘人的利益,什麼樣的壞事都有人幹得出來。祖父總不會以為,天下女子都是不爭不妒的吧?那戚夫人為何要日夜啼泣,求高祖廢除惠帝的太子之位;呂后若未經歷過惠帝險些被廢的苦痛煎熬,又怎會對戚夫人恨之入骨?又怎會有『人彘』?又怎會有後來的呂后亂政?……祖父,大戶人家的后宅,便如同小一號的後宮,多的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賈代善沉沉地嘆息一聲,無力地靠在引枕上,盯著床頂的帳子發獃。

元春暫時停了嘴,打算等賈代善消化一下再說後面的。

過了好一會兒,代善才說:「你母親兩子皆亡,想必……也是要報仇的吧?」

元春這才反應過來,她剛才舉的那個例子有些不恰當,有一點拿呂后影射便宜娘的嫌疑。連忙補救:「我母親哪有呂后的本事?她受打擊太重,一病不起,來不及報仇就跟著去了。後來,家裡便是趙姨娘當家。」沒辦法,只好順著情節編了。

「姨娘當家……嘿嘿,姨娘當家!」賈代善冷笑了幾聲,「那個趙姨娘,是什麼人啊?」

元春正等著他問這句話呢!便道:「我只記得她有個兄弟叫趙國基。別的就不知道了。」好了,那位趙姨娘大約是當不成姨娘了。至少當不成賈政的姨娘了。

「好,你接著說。大老爺襲官之後,做過些什麼?」代善淡漠地說。

元春道:「我還夢見大老爺收了一個叫孫紹祖的人五千兩銀子,要為這孫紹祖謀個什麼缺。可後來缺沒有謀成,大老爺又把銀子花了,沒辦法,便把二妹妹嫁給了孫紹祖,說那五千兩銀子就是聘禮。孫紹祖便說二妹妹是大老爺賣給他抵債的,對二妹妹百般折辱,二妹妹過門不到一年,便自盡了……」

這個時候,迎春已經出世了,剛滿月不久。把孫紹祖這個名字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也是希望代善將來幫迎春擋了這門親事——如果代善那時候還活著的話。

「有一回,大老爺看中了一個渾號叫石獃子的人的幾把古扇,那石獃子不肯賣。大老爺便勾結一個名叫賈化的貪酷之官,將那石獃子弄得家破人亡,將這些扇子奪了來。後來,大老爺又指使著璉二哥哥跑腿,跟一個平安州節度使做生意,平安州發生了民變,大老爺便也牽涉其中,所有罪過,被一起被揭出來了。」

元春希望,把這番話說給代善聽之後,那個石獃子可以免了那場劫。

「此外,我還夢見東府的蓉哥兒娶了一個叫秦可卿的媳婦。珍大哥哥竟與這個兒媳私通,被丫頭撞見了,秦可卿便自盡了。珍大哥哥傷心得走路都要拄著拐棍,後來又不聽我爹勸阻,硬是用了一口親王規制的棺材葬了兒媳。後來此事被翻出來,便是東府被抄的罪狀之一……」

如果賈代善能讓秦可卿進不了寧國府的門,對秦可卿、對賈家都好。

「珍大哥哥、蓉哥兒後來還跟尤大嫂子的兩個妹子私通。等那個尤二姐年紀大了,珍大哥哥和蓉哥兒便攛掇著璉二哥哥在國孝家孝期間,偷偷在外面娶了這尤二姐,好幫他們養著尤氏母女三人。後來這件事被翻出來,便是榮國府的罪狀之一,璉二哥哥也因此被流放了……」

把賈珍、賈蓉的壞事全抖露出來,為寧榮兩府分宗做一點鋪墊。

「那你敬大爺呢?他也不管管?」

元春道:「祖父一去,敬大爺便把官讓珍大哥哥襲了,自己跑到城外去跟道士們胡混,除了過年祭祖時回來一下,家裡的事兒從來不聞不問。後來敬大爺吃丹藥吃死了,珍大哥哥更加無法無天。外面的人都說,東府里除了門口那兩個大石獅子乾淨,怕是連貓兒狗兒都不幹凈……」

說到這裡,元春不再說了。

把這些事關家族存亡的事說了就行了,其他的事,賈代善未必關心,說了反而沖淡了主題。

賈代善見她住了嘴,看了她一眼:「那你呢?你後來如何了?」

元春覺得:「賈元春」當皇妃、省親、賈府修大觀園花光銀子之類的事就不必說了,反正自己肯定不會當妃子的。

便道:「說來也奇怪:這夢裡,竟似沒有我一般。」

賈代善打量著她的神情,似乎在懷疑她這話是真是假。可終究沒再追究這個問題,只問道:「賴家呢?」

元春繼續添油加醋地告狀:「賴家的日子過得可好了!後來賴大做了榮國府的總管,賴二做了寧國府的總管。賴大的兒子賴尚榮二十歲時,咱們家為他捐了一個前程;三十歲的時候,又為他謀了個縣令的實職。那賴尚榮得官之後在家裡大開宴席,榮寧二府的主子們沒有不去捧場的。賴家還有一座園子,比咱們家如今這園子還好十倍呢!」

榮國府現在的園子,還不是後來那個「天上人間諸景備」的大觀園。元春覺得:自己這話也不算撒謊。

賈代善勾了勾嘴角,又問:「還有么?」

元春搖搖頭:「大約還有一些,可恍恍惚惚的,已記不真切了。」

賈代善又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才說:「元元,遺本遞進宮而我又被救活,還可說是天意弄人,怨不得我們,皇上大約也不會計較。但這假遺本被遞進了宮,可就是實實在在的欺君之罪了!我還沒有想好如何處置這件事,所以你今天聽到的話,一個字也不要說出去。還有,仙子給你說的那些話,還有你做的這個夢,一絲兒也不能說過別人聽。記住了嗎?」

元春道:「記住了。」

「那你回去吧!」賈代善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對了祖父,那個賴大打著認親的幌子,騙得祖母准了她母親的假,把他家裡人都送走了。我母親找了人,正悄悄跟著賴家人,祖父想把他們抓回來嗎?」

賈代善的眼睛猛地睜開,有些驚奇地看著她:「你母親為什麼會找人跟著賴家人?」

元春道:「是我叫我母親這麼做的。賴大家的向祖母告假時,我正在祖母那裡,聽見了,心裡覺得此事太巧了。後來我去給大老爺診脈,他倒似很恨我,我救祖父那天他又死命阻撓我,再加上夢裡的事,我就起了疑心。心想著如果是我多心,那最好不過;如果賴家人當真有問題,也好有個應對……」

賈代善聽完,好一會兒才呵呵一笑,極是諷刺地說:「看來我賈家真是氣數將盡。主子不如奴才;當家的男人,還不如小女子……」

從代善房間出來后,上至賈母,下至賈政、王氏、賈珠、賈璉等人,無不拿好奇的眼神打量元春,卻都沒問她與代善談了什麼。代善單獨與元春談,便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賈家上下,這一點眼色還是有的,不會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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