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刑場突變
伍家，密室。
此刻，伍紹榮正和他重要的心腹總管——曹明在一起。
「曹總管，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伍紹榮坐在南海梨花木雕做的太師椅上，低垂著雙眉，老神在在，一面有滋有味的品著香茗，一面淡淡的問道，「不會出什麼紕漏吧？」
曹明是個長相特別精瘦的老頭，五十多歲的年紀，人卻生得極為精神。他戴著一頂黑緞小帽，臉龐枯瘦，額上皺紋縱橫，稀疏的眉毛下，兩隻眼睛炯炯有光，雙眼中時不時的射出兩道銳利的光芒，一團長長的鬍鬚略顯雜亂，飄拂在胸前。乍一看，他還真像那嶺南山裡的猴子一般，但是你可不要因為他貌不驚人而小瞧於他。他實在是一個不可小窺的人物。伍紹榮能有今天這般成就，少不了他在背後出謀劃策的功勞。
聽了伍紹榮的話，曹明那雙精光閃爍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轉動了幾下，沉吟片刻，隨即便謙卑的笑了笑，說道：「老爺，您請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是包玉寶那個『三眼屠夫』親自帶人過去接應的，保證萬無一失！」
「你辦事，我向來是放心的，只是茲事體大，我們不可不小心謹慎那！」伍紹榮說罷，突然嘆息了一聲，重重放下手裡的茶杯，大聲罵道，「那些下賤的泥腿子真是廢物，我們又是槍又是炮的支持他們，最後竟然還是被葉屠夫派人打的七零八落，最後竟然還被俘虜了這麼多人，真是廢物，廢物，一群廢物……」
「老爺息怒！息怒！」曹明急忙勸解道，「其實，我們本來就沒指望那群泥腿子賤民能幹成什麼大事？只不過是希望他們能牽住官府的注意力罷了。現在我們和英國人的大買賣也基本上算是收尾了，他們也算是完成了任務，至於他們是死是活，與我們何干？老爺何須為他們如此動怒？」
「嗯，你說的也對，我倒被他們那些廢物氣糊塗了，」伍紹榮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精光，嘿嘿笑道，「這些泥腿子，我們就不管他們了，只要這次能把我們的人撈出來，就算大功告成，以後老子再也不和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瞎摻和了，真是敗興！」
「老爺，你說我們私自和英國人做了這麼大的生意，葉名琛會不會察覺到一星半點？屬下心裡總是有點擔心……」
「甭擔心，這幾個月，葉屠夫早就被那些泥腿子折磨的焦頭爛額了，那裡還有閑心來理會我們這些『小事』，哼哼，再說我們花費了如此大的代價，又做的如此隱秘，他是神啊？哪兒能那麼容易就查到，你就放心吧！就算等他知道了，那時我們的貨物也已經脫手了，沒有證據，看他葉屠夫能把我怎麼的？」伍紹榮極為自信的說著，想到那批貨物即將為他帶來海量的利潤，他心裡頓時美滋滋的。
愕然間，那種男性的需要也突然間升了起來，令他一陣興奮，剛要立刻就去找個小妾泄泄火，卻又想到此刻不是時候，不得不強自忍住了。不過，在心裡，他還是在不斷幻想著那個新娶的十七房小妾的嫵媚風情。
曹明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的老爺此刻心裡正在想著什麼樣的不堪場景，他依然盡職盡責的履行著下屬的職責，仔細的思考了一會兒，喃喃說道：「雖然說我們有十足的把握，保證總督大人不會發現我們的事情，但是凡事總要有個未雨綢繆，為了以防萬一，屬下覺得，我們還是應該把香港那邊的退路安排好,您說呢，老爺？」
「啊，啊，是的，」處在粉色幻想中的伍紹榮，半晌才回過神來，不由老臉一紅，轉瞬即逝，迅即恢復了嚴肅的樣子，朗朗說道，「雖然英國人也不是好東西，但是總還比朝廷講些道理，就按你說的辦，把家裡的財產都存到香港的那個錢莊…銀行…去，那幾艘小火輪也準備一下，隨時準備撤往香港……哼哼，葉名琛，葉屠夫，老子希望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如果你越軌了，我伍紹榮也不是那麼好惹的……」
說著，他雙眼中已經凶光凜凜，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了。自從前幾個十三行的首富被清廷無恥的剝削，造成家毀人亡之後，伍紹榮就已經徹底對清廷失去了信心。他知道，想指望這個政府保護他的私人財產不受侵犯，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因此，他不得不試著與洋人勾結起來，狐假虎威，威懾清廷。現在這種效果還不錯，只要給足英國人的甜頭，他們也願意為他出頭。為此，已經屢屢嘗到甜頭的他，心裡頭對清廷漸漸生出了一股輕視的苗頭。
*****
電閃雷鳴之下，傾盆大雨之中，就在劊子手們準備舉刀砍下的時候，忽然間，不知道從哪裡「嗖嗖」的飛出了一大片烏黑的箭雨。
這些飛箭迅疾如電，去勢如虹，穿過濃濃的雨幕，眨眼間便已飛至了葉名琛所在的監斬台上空。鋪天蓋地的箭雨聲勢著實駭人，葉名琛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附近的幾名親衛一把撲到在地，壓在了身下。
「保護大帥——」
「有刺客——」
「殺啊——」
幾乎在同一時間，各種不同的轟天巨吼突然間響了起來，刑場上陡然間陷入了一片混亂，雨水中，泥濘里，到處是跑動的人群。
那些剛要行刑的劊子手們，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驚呆在當場，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執行下去。就在他們呆立的短短時間內，只見從圍觀的人群中突然竄出無數道身著普通老百姓衣服、卻手拿刀槍的精壯大漢，這些大漢閃動的速度極快，迅即如風，把高空中飄灑的雨水撞擊的四處飛濺，在那些劊子手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便已經撲到了他們身邊，同時揮刀向他們頭上砍去。
「噗嗤——」「噗嗤——」「噗嗤——」
數股血柱眨眼間衝天而起，仿若怒泉沖發，大多數劊子手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紛紛被一刀致命，碩大的頭顱一個個飛上了天空，噴射而起的血液隨著雨水隨處飛灑，最後彙集到地上，組成了一股股紅色的溪流，向四面八方流去。
少許反應過來的劊子手和那些警戒的清兵們，被衝天而起的絢麗血光一激，頓時大怒，紛紛掄起武器，激起大片的水珠，拚命向那些突襲者衝去，和他們死戰在一起。
霎時，叮叮噹噹的刀劍碰撞聲，人們的嘶吼聲，大雨落地的啪啪響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殺聲震天。空氣中的血霧也越來越濃，腥氣瀰漫。
「擒殺刺客——」
「殺啊——，救人——」
一陣陣凄厲的吼叫不停撕裂著整個雨空，大批拿武器的和不拿武器的人們與那些拿著武器的官兵們，徹底混合在了一起，人們你推我搡，你砍我剁，寒光閃閃，血腥四濺，眨眼間，場面就失去了控制。
不時有被殺死或殺傷的人，「噗通」「噗通」栽倒在泥水裡，成股的鮮血從傷口處汩汩而出，流到泥里水裡，那些被砍傷之人的慘叫聲凄厲無比，慘叫聲是此起彼伏，傷者在泥水打滾抽搐，激起一團團泥水。
此刻，那四周滾滾而下的雨水，已經徹底變成了暗紅色，地面上是一片暗紅色的海洋，空氣中的腥氣令人作嘔，殺聲震天。
「大帥，場面太混亂了，還是趕快撤吧，您的安全要緊啊！」一個副將一邊用自己的身體擋著葉名琛的身體，一邊神色慌張的大聲吼道。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葉名琛，卻顯得不慌不忙，他望了一眼地上那幾個為他擋箭而被射成刺蝟的親衛，臉色鐵青的哼道：「想圍魏救趙？哼，我葉名琛從來就不吃你們這一套！」
「呸——」他吐了一口嘴裡的雨水，大聲命令道，「扎伊將軍，你立刻去指揮所有的官兵，對所有拿著兵器的亂民進行嚴厲的鎮壓，寧殺錯不放過。同時，命令那些不拿武器的人立刻跪下，等待處置，不跪者，或者逃跑者，一律格殺勿論！」
一時間，葉名琛身上殺氣騰騰，把那些想要逃跑的官員，一個個都給鎮在了那裡，一步也不敢擅自移動。
「可是，大帥，你的安全怎麼辦？」
「有這些忠心不二的親衛們守著我，還怕什麼？你快點去吧！」葉名琛望了一眼周圍的親衛們，斬釘截鐵的說。
「喳！」那副將立刻應了一聲，便立刻迎著傾盆暴雨，向前方沖了過去。
不久，就見混亂的清兵隊伍，逐漸開始一小隊一小隊的集結起來，面對訓練有素的清兵軍陣，那些喜歡單打獨鬥的突襲者，漸漸不敵，一時間攻勢也慢慢弱了下來。
與此同時，那些試圖逃跑的老百姓，則被一個個殺紅了眼的清兵們，兇狠的揮刀砍倒在地，慘嚎震天，抽搐打滾，哀求不斷。很多無辜的老百姓見此慘狀，不由趕緊乖乖的跪在暗紅色的泥水裡，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招來殺身之禍。
看到形勢逐漸得到了控制，葉名琛的老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當他再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清兵時，臉色又開始陰沉起來，一雙暴怒的雙眼，精光爆閃，灼灼生光，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不知又在琢磨什麼對敵的詭計。
*****
戰鬥打響的前幾分鐘，胡升雷他們便已經安然的撤到了離刑場有二三百米的地方。這個地方，有一個小土堆掩飾，人們很難注意到這裡，為他們留下繼續觀察提供了方便。
這次主要是王六他們觀察細微，陡然間看到人群中有很多壯漢向前涌動，並隱隱露出所藏的兵器，他們才果斷的退了出來。沒想到他們退的還真是及時，剛剛離開人群，走了百十多米，後面就傳來了轟天的箭雨聲，頓時把他們嚇了一身冷汗。望著那突然變得混亂如麻的人群，他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要是逃跑不及時，在那群混亂的衝突中，他們會不會安然無恙？
此刻，所有人心裡都暗自慶幸不已。
就在葉名琛指揮那些兇殘的清兵不停捕殺逃跑者的時候，胡升雷也在雨傘下，遠眺著遠處凄慘的殺戮場面，默然不語。
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接二連三的被殘暴的清兵撲殺在血漿泥水之中，有的清兵殺的興起，還砍下了那些老百姓的腦袋，掛在腰間，四處炫耀，震懾那些企圖繼續抵抗的人群。
望著那些無力反抗的人們被野蠻殘暴的清兵們不斷的殺死，胡升雷真的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幹掉所有清兵，讓他們血債血還。
到這時，他也切身的感受到，為什麼人們反抗滿清的頻率會如此頻繁了？這些狗日的清妖，根本就不把老百姓的生命當作回事，人們不起來推翻它們才怪呢？
中國老百姓向來都是最容易滿足的群落，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溫和的群落卻不斷的起義反抗，由此可見，那些殘暴的滿清對待人們是多麼的殘暴不仁了？
一時間，無數男女老少的凄慘嚎叫聲充斥了他的腦海，令他不由對葉名琛產生了深深的恨意。
葉老頭，將來我該怎麼對待你呢？
「七少爺，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這裡太危險了，你看那些清兵都變得瘋狂了！」王六面色凝重的看著不遠處混亂如麻的戰場，看到那些清兵連跪在地上的老百姓也不停的屠殺，不由咂舌不已。
「喔，喔，」胡升雷有些失神的應和著，隨即醒過神來，他痛苦的咬了咬牙，低沉的說了一句，「好吧，我們回去！」
隨即，他猛地裝過頭去，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此時，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已經完全迷失了他的雙眼，如果再看下去的話，那麼他說不定真會忍不住衝上去。
這一刻，他在心裡暗暗的詛咒著：狗日的清妖，你們等著，老子早晚會讓你們嘗到比今天更加殘酷的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