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山洞之夢(上)

98.山洞之夢(上)

慌不擇路。

他死命地在山林中奔跑,風聲與人聲在耳邊呼嘯,死亡緊緊追緝。

夜,很黑,樹影如魅,夜梟尖嚎。

無數鐵騎踏破宮門,奸.淫擄掠,哀嚎遍地。

刀起,頭落。

一具具身體倒下去,哭聲震天,血流成渠。

從小服侍他的侍女把他塞進密道里,急聲道:「陛下,你們從這裡走,我去應付他們。」

黃昏降臨,閃耀的火光中,她看到侍女的衣服被扯爛,一群男人圍著她輪流侵犯,然後把她斬殺在鋼刀下。

「君上,你換上我的衣服,往山裡逃,我去引開他們。」

忠心的僕人含著淚向他最後行禮,然後轉身走向另一條路,他看到,僕人被迎面來的鐵騎踏成了肉泥。

惡魔歡笑,良人悲泣。

這是人間,還是地獄?

他機械地跑著,不知時間,不辨方向,突然腳下一空,甚至來不及呼喊,便如一片毫無重量的枯葉,輕飄飄地墜落下去。

他跌落進一個陷阱里。

有人在頭頂呼喊,他迷迷糊糊地自冰冷和痛楚中蘇醒,便見一隻燈籠晃晃悠悠地飄蕩在視野里,一張女子的面容緩緩朝他俯視下來,如臨水照影徐徐舒放的杜鵑花。

「喂!你是誰,從哪裡來,為什麼三更半夜掉在我家陷阱里?」

驚天的變故,倉皇的奔逃,激涌的恐懼讓他的神識已然不清,他並沒有理解女子問了什麼,他身體微微顫抖,時而流淚,時而述說,喃喃自語,口齒不清,如陷入一場混亂而恐怖的夢境。

女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拉出陷阱,他躺在山洞中的地鋪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每次醒來都可以看到女子的身影。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慢慢恢復了意識,懂得詢問自己的生死和自己眼下的處境。

「你放心,你還活著,這個地方沒有人能夠找來的。」

女子爽快地說著,見他確實好多了才目光炯炯盯著他,問道:「這麼說你就是那個能吸鐵器的金柱國國王?」

一邊說,一邊興緻勃勃地拿匕首往他身上試。他木木地承受著,許久才道:「這個世上已經沒有金柱國了,他們的國王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山林人,我叫磁岩。」

直到眼見為實女子才發出驚訝的嘆息,聞言毫不在意道:「是喔,現在他們已經改名叫夜郎國了,這是什麼名字嘛,不管它了,反正我們住在這裡,基本上與世隔絕,改成什麼都和我們沒關係。」

於是,他便在女子的山洞中住了下來。

女子名叫阿果,家中只能算半個獵戶,是因為戰亂才避進山中的。

「據說我祖父的祖父時期家裡也曾富裕過,」阿果爽利道,「祖父的祖父還買了一座山,硬說這山中有寶藏。」

她手指一劃,指著身後那座山,「喏,就是這個了,誰知道是真是假,祖父的祖父最後是發瘋死的。家裡人誰也沒當真。說實話,這年頭誰會買山呢,山到處有,又沒主,想要直接去就是了嘛,買什麼買,從哪裡買?可見是胡話。」

她手腳利落地把野豬肉切好,然後指揮磁岩備好柏枝,準備制熏肉,一邊道:「但不管怎麼說,家裡人還是遵照太爺爺的囑咐守護這座山。說是守護,也就是閑的時候來看看。」

阿果說著,忽然嘆了口氣,「這些年不是在打仗嗎?我兩個阿兄都死在戰場上,」說著看了他一眼,他聽得獃獃的,也不知再想些什麼,阿果道,「所以我們就住進了山裡……」

她的語氣略略陰鬱,「後來我阿母死在了這裡,」她指了指外面一處墳塋,「山中的生活實在艱難,我阿弟想到祖上的傳說,天天在這山裡刨挖,沒想到還真給他挖出了不一樣的石頭來。阿弟要到山下找人驗看,阿爹不放心,就陪他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她陰鬱了一會兒,便很快拋開了,恢復了往常的樣子。

但她終究還是擔憂寂寞的吧,他想,所以才會在救下他之後,冒險把他留在了身邊,與她作伴。

她是個能幹的女子,能打獵,能耕織,能做飯,與她在一起,至少沒有三餐之憂。

初始的不適過後,他漸漸喜歡上了這樣的生活。

沒有讓人頭疼的奏章,沒有搞不懂的機略,沒有戰亂逃亡殘殺恐懼,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成為一名石匠,在山洞中敲敲打打。

他迷上了在山洞中的感覺,神秘、幽深、安全,彷彿直到此時,他才找到自己的歸屬,在混混沌沌活了十幾年後,看到了回家的路。

是他找到的這個隱秘寬敞的山洞,是他把山洞拓展成了今天的格局,是他讓山洞成了可以住人的地方,他在這樣簡單的生活中一天天變得健壯而有生機,他心滿意足。

對此,流瞳只能無言感嘆,天生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娃呀。

某一天,阿果突然說:「我們這樣住在一起總該有個名分?」

「什麼名分?」他問,目光清正。

阿果想了想,「我救了你,你應該以身相許,認我做主人。」

「好,」他點頭,沒有半分異議。

他是真心覺得這樣很合理,她救了他,給了他這樣平穩安定的生活,那麼他就應該報答她,讓自己成為對她有用的人。

不用費心做什麼決定,只要聽從吩咐付出汗水,就可以讓自己成為有價值的人,多好啊。

一腔忠誠有所歸屬。

主人,他喜歡這兩個字。

他甚至因為這樣的關係而心生歡喜。

由此可見,讓一個小弟坐上大哥的位置,小弟會多麼受罪啊。

還好,終於脫離大哥的生活了。

自此以後,他便一直稱她為主人,哪怕在他們最親密的時候,哪怕他在她身上縱橫馳騁金戈鐵馬的時候,他口中啞聲低喚的,還是這兩個字,主人。

相比之下,女子對他的稱呼就豐富多了,石頭,岩疙瘩,磁壯壯,石腦袋,榆木等等。

於是他們的日常生活中便經常充斥著這樣的對話:

「石頭,我剛射了兩隻山雞,你把它們洗剝乾淨!」

「好,主人。」

「岩疙瘩,今天我們一起把那隻禍害菜地的山豬滅了。」

「沒問題,主人。」

「阿磁,我今天好想吃山果,你去給我摘。」

「我已經摘好了,主人。」

「榆木腦袋,你以前有過女人嗎,是我好還是她們好?」

他還沒有過女人,雖然他在位數年卻一直在內憂外患中,還沒來得及大婚國家就滅了。

他很慶幸自己沒有女人,不然,這個世間被他牽連的人又會多一個。

然後有一天,她給他舉行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成了禮。

那一日,風雨如晦,林濤翻湧。

石洞中一片黑暗。

他拉著她的手緩緩走進,她猶如目盲,充滿怨氣,「怎麼一點光亮都沒有?一年一次的生辰老娘不過也就罷了,連一點兒油亮也不給看了?」

陰鬱的天氣難免讓人的心情受到影響,他依舊平穩地把她牽進山洞,點起油燈,朦朧的光暈下,山洞中的格局影影綽綽地呈現在她眼前。

更大,更寬闊,桌凳俱全,石壁上還有盛放東西的小凹槽,最讓她驚訝的是,他在石壁上雕出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平整寬闊,足可以睡下三四個人。

他告訴她,有一次打獵的時候,他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山洞,覺得這個洞更隱蔽更寬敞,便把它修整了修整。

「以後主人可以住在這裡,」他指了指那個挖出來的石床,「再也不用睡在地上了。」

她怔怔的,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聲音里有絲異樣,「這是你專門為我準備的生辰禮物?」

他想了想,覺得應該不算,因為他早想有一個自己的更大更深更隱秘的山洞。後來恰巧發現了這個,便拾掇了起來,與她的生辰並無關係。

但如果說完全沒關係也不是,因為今天一整天她都在強調自己的生辰,說,她有強烈感覺,感覺今天就是她的生辰,然後言語中各種暗示,暗示自己今天應該受到特別的對待。

當然基於他石頭腦袋的特性,她的暗示基本上已經接近赤.裸裸了。

於是,他便加緊了收尾工程,把自己的山洞獻到了她面前。

即便是石頭腦袋,他也知道在此時不能說掃興的話,於是,點了點頭。

女人一下子撲倒他身上,雙手抱住他的頸,雙腿夾到他腰上,在他耳邊道:「我很喜歡,」然後一遍遍強調,「我很快活,非常快活。」

然後他便在她一連串的「我很快活」中,自己也快活了。

這一晚,他們不但奢侈地烤了一隻兔子慶祝新居落成,還住進了新居。

男人心滿意足地在黑暗中睡著了,而女人卻開始心猿意馬。

夜色中,他寬闊的身軀,結實流暢的肌肉線條,源源不斷的熱量干擾著她,洞外風雨交織成一片,內心波瀾起伏成一片。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然後霍然坐起。

「石頭,我好熱,你去接點水我想擦一擦。」

「哦,」他迷迷糊糊地答應一聲,當真摸起瓦罐,到外面去接水。

滴滴答答的聲音結束,他接完水回來,準備再去睡,卻被她叫住了。

黑暗中,薄薄的衣服如蛇蛻般緩緩脫下,他看到她的身軀,玲瓏曼妙的身軀,隱約呈現在他面前……

呼吸一窒。

她緩緩背身,彎腰,聲音低柔嫵媚,「替我擦擦背。」

布巾浸入水中,擰乾,水珠滴落聲音帶出一串清脆生動的聲響,莫名地透出一股驚心動魄的韻味。他緩緩擦拭著,屏息凝神,心如擂鼓。

後背擦過,她款款轉身,交握舉起,脖頸微揚,像一隻優美的天鵝,說,「再擦擦前面。」

他腦中轟然一聲。

美妙起伏的曲線,如有若無的芬芳,黑暗中,是誰吸引了誰,誰誘惑了誰?

濕巾順著曲線慢慢向下,她的呼吸有些紊亂,而他亦然,濕巾滑過她的頸,她問:「你喜歡嗎?」

滑過胸,她問:「你喜歡嗎?」

滑過她腹、腿……她一聲一聲問:「你喜歡嗎?」

喜歡喜歡怎能不喜歡?

他呼吸粗重,終於忍耐不住拋下布巾,用手代替它,落在她的肌膚上。

清清涼涼,光滑柔軟,像個奇迹。

她的聲音如灌注了妖媚的夜色,輕聲道:「喜歡就親親吧。」

然後拉著他的手步步後退,退到那張寬闊的石床上。

他彷彿看見了雪,看見了花,看見了她冶艷嬌媚的笑容,看見了她滿身衣物化為彩雲,飄飛滿天。

她的唇,她的頸,她的肩,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印滿了他力量的痕迹。

杜鵑花的芬芳淹沒了他。

這一天,在她的引領下,他進行了他的成人禮,他生命中最華貴最美妙最莊嚴的成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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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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