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短兵相接

43. 短兵相接

邛澤閑庭信步一般踏上台階,環顧四周,悠然道:「想不到二弟在都城除了自家豪奢的宅邸外,還有這樣一處隱形山莊,」他饒有興緻地打量著小亭上垂掛的風燈,「這座小亭就是莊子的一部分吧,能把整座山莊隱去,卻獨獨把它露出來也是有趣。」

他隨意地坐在青年對面,隨意地斟了一杯酒,閑話家常一般,「聽說很久以前,我們的祖父曾囚禁過神族的一條蜃龍,不知道這處山莊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筆?」

瞿陵絲毫不接他的話茬,自他進亭開始,就死死地盯著他,臉色僵硬,神情戒備,聽到他的問話,嗤了一聲,冷笑道:「想不到你還真的來了,看來我抓那頭鹿妖真沒有抓錯!」

邛澤轉著酒杯淡淡微笑,猶如拈花看塵的閑雅之態,悠悠道:「當賢君不容易呀,別人挖空心思地害我、害死我母親,卻要我寬恕他們;別人蠻橫無禮把勒索信甩到我面前,卻要我保持風度,有禮地回應;別人要殺人了,卻要我不要袖手旁觀,要心懷仁慈地救人。二弟,你說,這樣的賢君你會做嗎?」

瞿陵臉色更僵,簡直僵成一塊石頭,大聲道:「少廢話,釋放令呢?」

沒有魔君的釋放令,誰也無法進入冰雪黑暗之淵救出被流放的人。

邛澤也不生氣,右手一伸,一卷金色的詔令便出現在手中,他漫不經心地把玩片刻,絲毫不顧對方的眼珠子恨不能瞪出來粘到上面的神情,手一轉,詔令又不見了。

他懶懶道:「我原本還很好奇是誰這麼大膽子敢冒充二弟的名義往宮中送勒索信,所以就來看看,想不到還真是二弟你。既如此,天也不早了,大家趕緊把事情辦完,也好回去睡覺。唔,按規矩,我是不是該親眼看看我那頭笨鹿了?」

瞿陵的身體綳得幾乎開裂,邛澤的態度讓他心中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對方怎麼可以這樣隨意,隨意得好像自己的鄭重其事是一場笑話?

事情明明在按自己的計劃進行,為何主動權卻好像掌握在對方手中?

順遂驕縱慣了的青年痛恨這種感覺,一如既往,連一點圓融的場面話也不肯說,直通通道:「你先把詔令給我!」

邛澤挑眉,「你在開玩笑嗎,怎麼,還想學空手套白狼?我是白狼沒錯,可我並不喜歡給人套。」

他站起身,隨意地伸展了一下,道:「或者,你手中並沒有白鹿?如果是這樣,那大家倒都省事了,畢竟流放令是帝父頒發的,我這麼快就顛覆帝父的命令,難免會惹起一些言論。」他緩緩地往亭外走,牽著對方的視線,幾乎都要牽出絲來了,語氣輕描淡寫,「原本我是想做一回賢君的,那頭白鹿我也確實喜歡,但既然是一場玩笑,賢君我也沒興趣做了。趁天還沒亮,大家趕緊回去洗洗睡吧。」

說著,步態悠閑地下了台階。

瞿陵傻眼,此刻終於慌了,比心理戰術,他連對方的一塊指甲蓋都比不上,看邛澤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生怕他真把詔令帶走,咬著牙,大聲道:「把人帶出來!」

邛澤腳步微頓,緩緩側身,他的不遠處,兩名男子挾著一名白衣女子,出現在視野中。

女子身上縛著捆妖網,身邊跟著監管人,而她此時的神態,卻如在自家後院觀花賞月般悠閑自在,輕盈的衣裾拂過地,澹澹如睡蓮花開,顧盼之間,如滿湖的星光瀲灧,動人心魄。

邛澤的呼吸頓時如被遏住了一般,但不過一瞬,他的目光便若無其事地從她身上滑過,轉向瞿陵,淡淡道:「我的靈寵是一頭鹿,為何帶來的是一個人?」

流瞳:「……」

裝!接著裝!

瞿陵臉色不好,額上的青筋亂跳,呵呵怪笑道:「別告訴我說天天和你睡在一起的那頭傻鹿,你竟不知道她化形后的模樣!」

邛澤心理素質實在過硬,神色不動,「確實不知。」

流瞳卻實在聽不下去了,臉上變色,陰陽怪氣道:「我說二公子喲,你就不要以己推人了,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麼重口,不但能睡同性,還能突破物種界限去雜交?

自己智商發育不全就不要說別人傻了,雖然我能理解你,知道你把自己吃的飯都供養下半身了,沒餘力關心上半身,所以別人長了腦殼,你就只長了個殼。但是二公子呀,是草包包就不要說話嘛,不說話別人就不知道你是空的了嘛,詆毀別人就能抬高你的智商嗎?不能!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媽沒教過你嗎?」

說完,還擺出一副誠懇求教的姿態。

二公子真正炸了,瞬時暴跳如雷,如果不是邛澤不動聲色地擋在他面前,只怕這貨當場就要殺人了。

邛澤面上一派正經,「如此聰明如此伶牙俐齒的會是一頭鹿嗎,二弟呀,你能看出她的原形是鹿?要不這樣吧,讓她變形給我看看。」

瞿陵瘋狂,如果不是一個心腹趕緊過來安撫住他,指不定這貨會做出什麼事來。那邊,少女清脆禮貌的聲音已然響起,「麻煩大哥給我鬆鬆綁,被你這寶物捆著,別說我,就是猴哥也變不了形呀。」

看管大哥一個沒忍住,問道:「猴哥是誰?」

流瞳:「就是差點把天帝掀下寶座的一隻石猴子。」

看管大哥的嘴登時張成了「o」形,面上混合著驚嘆、欽羨、得意等複雜表情,當真便要給她解綁。

瞿陵一聲怒咳,看管的手瞬時一哆嗦,連忙誠惶誠恐地去看瞿陵,恭請示下。

邛澤微微挑眉,亦看向瞿陵,瞿陵的心腹悄悄拉著他的袖子小聲勸道:「二公子,要冷靜呀。」瞿陵氣急敗壞,一把抽出自己的袖子,恨恨道,「松、松!如果敢她耍花招,就先捏死她!」

邛澤眉峰微微一抖,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冷厲的殺意。

流瞳把瞿陵的話當放屁,待捆妖網一收起,她馬上念動咒語織出一片幻影,眨眼間,面前的白衣少女變成了一隻黑漆漆的大蟲子。

一節一節蟲甲泛著幽黑森冷的光芒,無數只彷彿從噩夢中伸出來的毛足張揚舞動,頭部造型詭異的鰲鉗一張一合,配合著恐懼術,大黑蟲的這副模樣讓旁邊的監管人瞬時驚恐到極致,麻在當地,當場失禁而不自知。

千鈞一髮之機,流瞳迅速撤離,大黑蟲以一種與它威武身軀不相符合的方式向黑夜中逃命。

笑話,你們兄弟的恩怨與我何干!

失禁的兄弟反應過來,立馬追去,邛澤閃電般飛離亭子,截住他們的去路。

瞿陵只覺眼前一空,待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立即怒吼一聲,跟著跳出亭外。

場面一下子亂得不可收拾,夜色下又憑空冒出十幾個人來,大家追人的追人,圍堵的圍堵,更有一隻艷麗的大彩蝶,忙著揮舞翅膀撒播花粉。

瞿陵大喝一聲:「錦繡,回去!」然後便去追流瞳,邛澤手中的詔令浮起,如一盞金光閃閃的燈,吸引著四面八方的視線,瞿陵果然猶豫,高聲吩咐,「先把詔令奪回來!」

只一舉,便止住幾個追擊流瞳的人的步伐,讓她逃跑的壓力大減。

邛澤的護衛援兵隨即到來,與瞿陵的手下纏鬥在一起。

邛澤迅速脫身而出,去找流瞳。

夜風穿過原野,帶著森冷與肅殺的氣息。

流瞳化身黑鹿在夜幕下玩命奔跑,一次又一次使出恐懼術法,好不容易才把身後追逐的牛皮糖甩脫,而她自己也心力大損,幾乎虛脫在地。

她迅速織出一片石頭幻影披在身上,卧在地上喘息,如果不湊近了仔細看,真的與一塊普通的石頭毫無二致,除了這塊石頭會微微呼吸。

震耳的狼嚎響徹雲霄,流瞳身下的大地都在震動,一條丈余長的巨狼出現在她的視野中,獠牙尖銳,碧眼兇狠,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巨大的狼頭幾乎伸手可觸。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底深處漫起,層層向外凍結,把她的整個靈魂都凍住了,全身無法自已地開始戰慄。

恐懼!

彷彿所有的恐懼術法都反噬回來了,她被狠狠地定在當地,無法動彈。

巨狼繞著石頭轉了兩圈,詭異地散發出一股羊蹄甲花香。她緊緊地閉著眼,努力調集所剩無幾的餘力默默念咒,無聲地傳出暗示信號,暗示這就是一塊真正的石頭,讓對方趕快離去。

術法似乎有用,因為巨狼確實徘徊了又徘徊。

但又似乎不那麼有用,因為它遲遲不肯離去。

遠遠的廝殺聲傳來,慘嚎不絕於耳,這聲音似乎驚醒了正在猶豫的巨狼,巨狼再次發出長嚎,震得流瞳兩耳嗡鳴,胸中翻湧,差點當場噴血。

吼聲畢,一道惡狠狠的狼聲道:「該死的蠢鹿,還想騙過本王,也不想想本王的鼻子是做什麼用的!」

話剛落,腥風襲來,巨大的狼爪一掌擊在石頭上,她的身體頓時如斷線的風箏一般斜飛了出去。

她噴出一口血,胸口血流如注,幻影散去,少女的身體向遠方墜落。

在落地的剎那,她看到了邛澤疾速而來的身影以及他驚恐焦急的面容。

一絲荒唐與悲涼的感覺從心底湧起,最後都凝成了一句話:我恨狼鼻子!

邛澤半跪在她的身旁,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他的手顫得無法控制,好不容易解開她的衣襟,看到她胸前猙獰可怖的傷口以及傷口上繚繞的黑霧,頓時眼都紅了。

他想也不想地低頭去吸食黑霧。

「別……」流瞳一驚,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個字,忍著劇痛去推他。

邛澤抬起頭,雙眸猩紅,魔霧繚繞,觸目驚心。

流瞳心顫,吃力地斷斷續續道:「對女孩子……不可以……」

「要負責嗎?」他問,雙眸毫不避諱地直視到她眼眸深處,「我願意!」

「……」她心中一跳,別過眼不吭聲了。

「為什麼能化形卻瞞著我?」他問。

流瞳扯了扯嘴角,「小公鹿的身體里孵出一名女孩子,請容我先尷尬尷尬。」

他嘴角微動,似乎想扯出一個笑卻沒有成功,雙眸清寒依舊。他抱起她,在她耳旁輕聲道:「我等著你的解釋。」

流瞳的身體情不自禁地一哆嗦。

他卻絲毫不顧及懷中人兒的少女情懷,低頭毫不猶豫地吻住了她,在她唇邊呢喃道:「不過現在,你還是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

她想抗議,想告訴他自己還沒有處理傷口,想說她身上帶著救命的內丹。

但是她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便男人用吻強自鎖入了混沌中。

然後,他抱著她,渾身染血,長袍飛揚,從黑暗中走來,如同魔煞附體,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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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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