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劍羽之隕

37.劍羽之隕

當邛澤昏迷的時候,流瞳很怕他就此一睡不起,滿心焦慮地期盼他早日醒來。可等他真的醒了,她又覺得自己實在無法面對他,還不如他睡著更自在些。

大約他毒發時強迫她的那一幕給她的刺激太深,每一位正常的少女,都無法坦然處之。

她磨磨蹭蹭地跟在劍羽身後進了邛澤的營房,偷偷地從劍羽的衣后露出半隻眼睛瞄他。

邛澤一眼便看到了她,眼波微微一動。

劍羽問候了他的身體狀況,簡要敘述了魔霧森林的動靜,也告訴他魔醫甲的事情,邛澤靜靜地聽著,目光深沉如海,末了,平靜地微笑道:「魔醫的事情就有勞劍羽將軍處理了,我會儘快想辦法與魔芋再戰,爭取早日除去黑霧森林。」

劍羽眉頭蹙起,道:「身體最重要,其他的事情還是等傷養好了再說。」

邛澤溫雅有禮的微笑毫無破綻,「多謝將軍掛懷。」

當不知道劍羽和他的關係時,流瞳覺得,邛澤這個樣子毫無問題,可一旦知道了,便覺得,他這個態度實在疏離得很,讓人彆扭得很。

看魔醫端葯過來,劍羽便起身告辭,流瞳剛要跟她走,邛澤叫住了她,「流瞳。」

流瞳僵住,身體一點一點地轉過來,邛澤揮手讓魔醫出去,漆黑的眼睛盯住她,「你在躲我?」

流瞳心中一抖,尷尬地笑道:「少主說哪裡話呢,呃,您的葯快涼了,趕緊喝吧,要不然魔毒發作起來——」

聲音戛然而止,現場出現一段突兀的寂靜,寂靜得讓人心慌,流瞳咬著自己的舌頭,懊惱得恨不能當場去撞牆。

邛澤目光幽幽的,「我聽魔醫說了,魔毒發作時會讓人喪失理智,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我對你做什麼了嗎?」

做什麼了嗎......

流瞳全身的毛都要豎起來了,更加尷尬地笑著:「哪能呢,少主一直在睡,差點醒不過來,呃,您還是快吃藥吧!」

救命恩人也不當了,但求大爺他永遠不要想起來......

邛澤端起葯碗,目光若有若無地籠罩著她,流瞳如坐針氈,冷汗都快掉下來了,她不明白,他吃個葯,為什麼自己這麼累......

正在流瞳憂慮著晚上如何與邛澤共處一室時,一陣急促的號角聲傳來,接著便是兵士緊急的報告:「報告邛澤王,魔怪又出魔霧森林了!」

邛澤目光一凝,倏然一把兵刃握在手。

可是還未等他起身,劍羽已經匆匆趕過來,按住他,不容置疑道:「我去!」

邛澤:「我是主將,理應身先士卒,何況這些魔毒已無大礙。」

劍羽堅決道:「正因為你是主將,才不能出任何意外,你先養好傷,這次我去!」

邛澤:「劍羽將軍你——」

劍羽的臉冷下來,「殿下以為在下的武藝不如你,還是以為魔帝派在下來是吃乾飯的?」

「......」邛澤默然,隨即拱了拱手,鄭重道,「將軍小心。」

劍羽點點頭,舉步便往外走,此時流瞳突然道:「那隻魔芋怕蟲子,如果將軍讓將士們穿上蟲子裝,大概會對它起到威懾作用。」

好幾雙目光刷地凝聚到她身上,流瞳的額上滴出一滴冷汗,隨手扯出一件幻術蟲子裝穿在身旁的魔醫身上,比劃道:「看,就這樣。」

那隻魔醫生猶在狀況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一看自己身上,「哇」的一聲跳起來。

劍羽皺眉看著她,大約覺得她此舉太過荒誕不經,什麼話也沒說,帶領著魔將們便匆匆離去了。

「......」流瞳殷殷舉起的手耷拉下來......

其實,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抽風......

魔芋忌憚蟲子,可是誰知道它忌憚什麼樣的蟲子?看看身旁的魔醫,一副大白蛆的模樣,只有讓人更快踩死他的慾望......

邛澤目光深深地看著她,「你如何知道那隻魔芋害怕蟲子?」

流瞳聳聳肩,「植物嘛,大約心裡都會住著一株怕蟲子的小植物。」

邛澤:「你如何知道它是植物?」

流瞳的眼睛睜得圓圓,「你叫它魔芋,還問它為何是植物?」

邛澤:「你如何知道它是魔芋?」

「......」流瞳,「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你跟人家打了半天連人家是什麼都不知道?跟你扯不清……」

說完頭也不回地衝出門去看大戰現場直播了。

黑霧如雲,勁帶飛舞,一個個魔戰士倒下去,身體被黑霧纏繞、分解、吞噬,而後也變為魔霧的一部分,在黑色森林中重聚陰森森的一抹影像。

流瞳先還有興緻在魔霧森林和邛澤的營房間來回穿梭,當戰況解說員,後來,隨著魔戰士倒下去的越來越多,她開始意興闌珊了,無精打采地窩在房中不發一語。

有什麼區別呢,都不過是這樣磨耗罷了,而最先磨耗掉的,就是那些無足輕重的小戰士。

沒意思,沒意思透了。

一天一夜后,邛澤開始命魔醫準備防毒口罩,並命流瞳做幻術蟲子裝,「越可怖越好,」他說。

流瞳努力回憶著印象里那些能讓自己汗毛乍起的蟲子,飛快地織出一件又一件幻術裝,她怎麼也不會想到,父親龍蜃那引以為傲的幻術絕學,會讓她用在了當織女上。

待一排蟲子裝束的魔將士站在帳外時,流瞳不合時宜地想起一桌百蟲宴......

邛澤帶著人馬沖向魔霧森林。

當一群奇裝異服的魔將士出現在魔芋視野中時,大魔怪明顯滯了滯,似有些瑟縮,魔將士飛身而起,全方位地去攻擊魔芋。

劍羽一行頓覺壓力大減,劍羽看到邛澤帶傷作戰,仍是不滿,「殿下為何不聽人勸?」

邛澤:「等魔怪死了再聽不遲。」

說著斜掠而起,持刀去劈魔芋的下三路。

這個位段不管是對人還是對魔都很要命,魔怪立刻回護,大約斷子絕孫的危機激發了它的怒氣,之前明顯緩下的動作,瞬時加速,無數條花瓣魔帶瘋狂地向他席捲而去。

斜掠的姿勢實在不便,邛澤一邊抵抗一邊抽身,待花帶攻勢稍疏,又不依不饒的去襲擊該兄的致命處。

花帶的攻擊如急雨一般潑向邛澤。

眼看一條花帶就要洞穿邛澤的頭顱,劍羽連忙替他擋了一刀,她面前的花帶趁勢直擊她的心臟,她側身急避,卻未能完全避開,左肩被刺穿。

此時她身上已經大大小小帶了好多處傷,黑霧纏繞,但她咬牙堅持著沒吱聲,眼見邛澤已經接近魔芋的根部,攻勢發起,而左右兩條花帶瘋狂地擊向邛澤的胸部,劍羽未及多想,一刀便纏上了其中一條,電光石火間,另一條和她面前的那條同時改換攻擊方向,飛速發難,擊向她的左胸。

事情發生得太快,只在剎那之間,劍羽發出的刀未及收回,心口處已被重重洞穿。

血液隨著黑霧洶湧而出,花帶一甩,她的身體向後飛去,血液噴洒而出,如撒了一地血色梅花。

邛澤成功地擊中了魔芋的根部。

一種非人的嘶叫驟然響起,幾乎能把人的耳膜刺穿,在場的人都被這聲音激得頭腦發炸,攻勢不自覺地略略一頓。

劍羽的身體落在地上,血液染濕了她的戰衣,染紅了滿地的枯草,也鋪滿了流瞳的整個視野。

她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里怎麼會流出這麼多血,這麼多血。

她急慌慌地跑過來,急慌慌地把那粒內丹放在劍羽的胸口處,小心翼翼地碰觸著她,似乎生怕把她觸疼了。

「沒有用了,我的內丹已經碎了......」劍羽的聲音輕若一縷呼吸,唇角微微一動,似乎想露出一個笑容,但沒有成功,目光望著頭頂的藍天,遙遠飄渺,「沒想到,到了最後,是你這頭小白鹿跑來救我......」

流瞳眼眶一熱,語無倫次地說道:「魔怪已經受傷了,它很快就頂不住了,你堅持一下,殿下很快就來,你堅持一下......」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到了最後,微顫的嗓音里已經帶了哭腔。

劍羽真的笑了,唇角蜿蜒流下一絲血跡,「何必見他,」她說,神色坦然,而聲音輕若呢喃,「我要做的事,已經做完,我不後悔這一生,只是如果有來世,我也不想這樣了......」

流瞳的眼淚不自覺地涌了出來,微微哽咽,「將軍不想告訴少主嗎,其實、其實他一直在找、心中的那個人......」

劍羽驚異地看她一眼,忽又微笑,「你真是一頭奇怪的小鹿,」她的聲音越來越緩,似乎隨著生命力的流逝,聲音也淡薄成一縷雲煙,「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何況,我已經不行了......

不行了......」

邛澤過來的時候,小白鹿正獃獃地跪在一地血泊中,滿臉淚痕。她面前放著一粒沾血的內丹,劍羽屍身上的黑霧已經被內丹凈化得乾乾淨淨。

邛澤看看她,看看劍羽,聲音中有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我們把魔怪除掉了,流瞳,我們把魔怪除掉了!」

在他的身後,大片大片的魔霧失了控制,如流雲四散,以魔霧為武器的巨魔最終也被魔霧吞蝕,成為魔霧的一部分,隨風飄去。

邛澤半跪在流瞳身邊,手撫在她身上,似在安慰,「劍羽將軍不會白白隕滅,我們為她報了仇。」他目光專註地望著她,「這是月漾的內丹,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是嗎?」

流瞳沒有回答,她抬頭看著他,濕潤的目光中透出一絲罕見迷茫和滄桑,她說:「請少主記住劍羽將軍,無論如何,一定一定要記住她......」

是她護你一生,是她為你而死,可是現在她就在你眼前,你卻不認識她......

說完她的眼淚又湧出眼眶,邛澤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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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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