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的執念

32. 我的執念

不用問幻境中的女子是誰,只看她與青黛相似的面容,就足以說明一切。

幻境中的情景讓人心中凄惻,流瞳望著地上痴怔落淚的女子,眼中澀然。

「這……是真的嗎?」她低低地問旁邊的看門君。

看門君拍著胸脯保證,「絕對真實,這是畫妖大人自己的記憶,他因為受不了妻子離世的痛苦,便讓我們把這一段記憶抽去了。」

流瞳看他一眼,語氣中有深深的質疑,「你把別人的記憶抽去,除了食用,還留下備份,當消息販賣?」

看門君立刻又愁眉苦臉起來,「支付給我們的記憶,不就是我們的了嗎,就像靈貝,到了誰手中,就由誰任意花?」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

看門君繼續愁眉苦臉,「客官,我們也要吃飯的啊,不瞞您說,小的好幾天都沒吃到飯了……」

流瞳:「……」

她面無表情地離他遠了一些,看了眼青黛的方向,想,這是一段包含痛苦的記憶,可它同樣是一段包含驚天秘密的記憶,畫妖君就這樣隨隨便便丟出去了?

他不怕秘密暴露對他不利?

或者他心底也是恨的,恨那個高高在上脅迫他妻子的人,所以潛意識中巴不得消息泄露出去?

有許多事情等著要做,有許多想法還要梳理,可是看著跪在蝴蝶樹下恍惚流淚的女子,流瞳只能先暫壓下諸般念頭,向女子走去。

「看門人說可以給你做個記憶標本,他們三個……你想要哪個?」

青黛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滿是淚痕的臉上神色凄茫,「……她不要我,可是我們卻那麼像,是嗎?」

就像是宿命一般,她們有相似容貌,同樣逃離生養她們的地方,被同一個男人深深吸引……

女子閉上眼,眼淚成串滑落,「可是我不想這樣,一點也不想這樣……」

流瞳心中酸澀。

青黛站起身來,幽魂一般向外走,流瞳急忙喊住她,她的目光緩緩停留在流瞳身上,「白鹿,你知道了,我是……你準備去告訴大公子嗎?」

流瞳皺起眉頭,「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告訴大公子?」

青黛點點頭,神情已有點不大正常了,「如此,謝謝你,那,我走了……」

流瞳急急地上前一步,「你做什麼去?」

青黛看著遠處,神色迷惘,喃喃,「是啊,做什麼去,我……我不要像她一樣……」她目光落到流瞳身上,眼神清明一些,只這麼短短的時間,她的眼中好像聚滿了滄桑,沉澱了許多流瞳看不懂的東西,「我想回藥草谷,像長老說的那樣,做一個真正的醫者……謝謝你,帶我來這裡……」

女子說完,單薄的身影飄然離去,薄薄的山霧在她身後瀰漫,使她如消弭於煙雲間。

這是流瞳最後一次見女子,之後每每想到那個清婉如荷的身影,她的心中就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縷敬意。

女子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流瞳返回山門,對扁嘴君道:「我也有事要問。」

看門君喜出望外,小眯縫眼笑得幾乎不見了蹤影,連忙把她領至魔樹前。

蝴蝶再次飛起,如絢麗的花瓣,在空中曼妙飄舞。

流瞳道:「大約兩三萬年前,幾個白髮男人潛入北海雪境,抓走了幽都秘境境主和他的夫人,我想問問,那些人是不是和魔相有關,和魔帝呢?」聲音不自覺地有些發顫,「境主和境主夫人後來怎樣了,他們還在嗎?」

魔樹驀然睜大了眼睛,喉中發出一個無意義的單音節,男人和女人的面孔快速地交替閃現,樹葉也在綠紅黃之間急劇變化,好像這個問題激起了巨大的動蕩,又好像有什麼在劇烈地掙扎。

終於蒼老的男子面容隱退,美麗的女子面容浮現出來,幽藍的眼睛如神秘的大海,盛滿憂鬱和滄桑,她緩緩開口,「當時先魔帝還在,他的幾個兒子奪帝位,魔相支持北蒼,知道先魔帝對幽都秘境心懷覬覦,為了讓北蒼上位,竟不顧仙魔兩界的和平約定,處心積慮地把秘境之主和他夫人劫到魔界,並徹底斬斷他們和神界的聯繫。此事之後,先魔帝果然對北蒼青眼有加,把魔帝大位傳給了他。」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流瞳心神激蕩,塵封已久的往事被女子平緩地一句句道來,勾連出無邊的血腥和創痛,讓人如此心驚。

「他們......他們還在嗎?」她聲音輕顫地又問了一遍,不自覺地帶了一絲惶然和乞求,彷彿只有如此,他們就還有希望,就可以再回來。

一陣狂風突然颳起,塵土飛卷,蝴蝶驚亂,樹木枝葉被吹得嘩嘩作響,整個院子頃刻間變得灰敗慘淡。

女子的聲音里彷彿有一絲惘然嘆息:「他們沒有隕滅,但並不在。」

流瞳眉頭緊皺眉,上前一步,「什麼意思?」

女子的聲音漸漸虛弱,樹葉迅速變黃,紛紛飄落,「整個魔界都無他們的蹤跡。」

最後一片葉子落盡,女子的面容緩緩隱去,蝴蝶仿若枯死,一切歸於沉寂。

她的眼前只剩下一株光禿禿的老樹。

只餘一縷仿若輕吟又仿若嘆息輕風似有若無地掠過她的耳畔,「走吧,快走吧,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她渾渾噩噩地下了山,心中一陣冷一陣熱,一時清明一時糊塗,如在冰火兩重天中輪流煎熬。

做成這一件事,一定要做成這一件事,已經成為盤踞在她心頭的最大的執念,而現在,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煙籠霧鎖,前途茫茫,她很想掰扯著那棵魔樹讓它把話說清楚,可樹已枯萎,而且她也再多餘的記憶支付詢問費用。

但憑直覺,她感覺這件事並無那麼簡單。

回到邛澤府,她直接去了邛澤的書房。

不過幾日未見,再見到他時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對魔相無比的厭惡和憤恨延及到了整個魔界,甚至延及到了他,以至於看到他時,她心中竟升起一種無法言喻的陌生和排斥感。

書房中,周鄖和邛澤正在說著什麼,邛澤的臉色很不好看,看到她,直接道,「你來做什麼?」

流瞳心中愈發不是滋味,出口的話沒有半絲猶豫,「青黛走了。」

邛澤蹙起眉,「什麼?」

流瞳:「青黛聽說了魔樹的事,便讓我帶她去看,她從草藥山谷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找她母親,她想問她母親的事。」

邛澤的目中露出一絲恍然,他終於想起了青黛是誰。

流瞳:「魔樹給她看了一段畫妖的記憶,原來她母親是先魔後生產時伺候在側的魔醫,受了魔相的指使,害死了魔后和她未出生的孩子。青黛的父親得知真相后,怕她母親的惡行給全族帶來災難,便和她母親同歸於盡了。

他們死的時候,畫妖就在身邊。

青黛……青黛得知真相后受到很大打擊,且又怕少主怪罪,所以回她的草藥山谷去了。」

她說話條理清晰,句句平穩,卻字字直擊靶心。

邛澤的面色劇烈地變化著,震驚、痛苦、憤恨,他雙拳捏得格格作響,咬牙切齒,臉色極為可怕。

「果然是他,」他一字一句,猶如嗜血,「果然是他!」

在一旁靜默的周鄖緩緩添上一句,「事到如今,少主,您還對魔帝安排的聯姻心懷猶豫嗎?」

邛澤嘴唇緊抿,眼神決絕如刀,一字字道:「我答應。」

****

流瞳說完后便離開了,沒有對身後周鄖投來的探究目光做出絲毫反應。

她來到花苑中青黛住的小屋。

天已近晚,夕陽的餘暉淡暖朦朧,一天內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的心情到現在還沒有平復,在屋內轉了兩圈后,她在房子周圍布上結界。

恢復人身,輕撫手上的戒指,低低地喚著那個人的名字。

淡淡的金光閃過,肜淵出現在她面前。

她望著他的面容,突然想,為什麼每次相見都是她有事的時候,其實原本他們可以隨時相見。

但這樣珍貴的召喚,她不能、也不敢……去褻瀆。

肜淵掃視一周,淡淡,「你在魔界。」

流瞳點點頭,也未說其他,只把自己在魔樹院的見聞說了一下。

「我覺得那魔樹根本沒有把話說完,可它的使用效期太短,很快就枯萎了,我的記憶又實在支付不起下一次詢問,」她懇求地望著他,「你能幫幫我嗎?」

肜淵垂目看著她,沒有任何猶豫,「好。」

總是如此,不問緣由,給她幫助,任她予取予求。

讓她無法自已地沉淪的同時,又升起無法言說的惶惑和內疚,好像只是因為自己需要他才喜歡他,所以她愈發鄭重對待每一次相見,鄭重到近乎疏離的地步。

肜淵很快便消失了,再見已是數日後。

「如何?」一看到他的身影,流瞳便立刻從床上坐起。

肜淵默然一瞬,垂目看著她的眼睛,靜聲答:「他們不在魔界,跟我回去吧。」

跟我回去吧……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發出這樣的邀請,曾經她那麼期待這句話,懷著無數粉色的幻想想象這句話。

可現在他說出來了,她心中卻生出巨大的茫然和不甘。

走?事情還沒完她怎麼走?

她搖搖頭,魂不守舍地坐在床上。

「心生執念易成心魔。」他說。

執念?她看向他,突然道,「龍君有過執念嗎?」

龍君,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喚他。

肜淵:「有。」

流瞳眨了眨眼睛,這個回答讓她意外,「是什麼?」

「你。」

流瞳怔住,嘴唇微張,盈盈雙目凝視著他,眼圈漸漸變紅。

心中澎湃激蕩的那是什麼?

她聲音微微哽咽,不自覺地脫口問道,「為什麼?」

而與此同時,他也問:「你待如何?」

而後雙方同時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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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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