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白鶴之夢(一)

117.白鶴之夢(一)

卻說彤冠請流瞳前去解夢,流瞳目前正對他感興趣,聞言沒有猶豫,輕撫銀鐲,念出了他的名字。

面前的空氣出現微微的扭曲,粼粼如一面水鏡,流瞳試著穿過去,便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遠山蔥翠,湖水廣闊,湖中遍植荷花,亭台樓閣臨水而建,長廊逶迤,荷香縈繞,十分宜人。

流瞳笑道:「好地方,不過既然你知道我在何處,又是讓我解夢,為何這麼託大,卻讓我來找你?」

彤冠引她踏著荷葉進入亭中,親自為她斟茶,徐徐道:「神女身邊還有他人,諸多顧忌,才不得不冒昧請神女到舍下來。」

流瞳:「哦?」

彤冠簡潔,「我非神仙,並非每一個人都對此毫無偏見。」

流瞳:「你被弈國奉為神明,卻說自己不是神仙?」

彤冠:「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這神明也並非天界冊封。」

流瞳默默點頭,突然想到另一件事,「記得你曾說過,翰飛的母親曾召喚過你,她是開題國人,難道開題國也信奉你這個神明?」

彤冠:「弈國、開題本是一脈相承,他們都由蘿蔓女國繁衍而來。」

原來如此。

流瞳道:「那你讓我解什麼夢呢?其實我只會看。」

「就是看,我的夢。」

除了水中桃源的半夢,還沒有人主動請她讀過自己的夢境,流瞳表示好奇,「自己的夢還用別人來讀么?」

彤冠:「神女讀過便知。」

流瞳不再多言,拈起一枚綠葉開始吹奏,清幽的木葉聲中,男子俊雅的臉上顯出遙遠的痴惘之色,然後漸漸閉上了眼睛。

流瞳進入他的夢。

這是一處美麗的水澤之濱。

水中荷花綿延,望不到頭,女子輕輕巧巧地坐在一朵盛開的蓮花間,腳尖點著碧綠的蓮葉,如同坐在一隻式樣別緻的高腳凳上,手按長簫,幽幽吹奏,姿態十分悠閑。

她容姿絕俗,逸態綽約,如綿延不絕的蓮花中最美的一朵,驚艷了漫天□□。

流瞳有些恍惚,她從未因容貌之事有過糾結,而現在,看到面前的女子,流瞳突然覺得,女子的模樣才是她理想中最美的模樣。

白鶴在女子面前翩翩起舞,三尾六足的舒魚從水中抬頭,羽毛鮮艷的奇余鳥停下慣常的笑聲,凝神傾聽。

它們沉浸在這優美的旋旋律里。

曲罷,白鶴翩然落下,女子抱起它,眉目間難掩歡喜,「聞曲起舞,你果然是只靈鶴。」她梳理著白鶴的羽毛,目光燦然,「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就叫你,嗯,彤冠怎麼樣?紅色的冠頂,是不是很適合你?」

白鶴用喙輕輕地啄她的手心。

女子面含微笑,低頭檢查看它的腿,「傷好得差不多了,幸好我路過時看到了,要不然這樣你一隻美麗的生靈就被那些個怪物給吃掉了。」

白鶴輕輕地蹭著她,低低地鳴叫著。

這時,一匹頭上的角如磨刀石的獨角馬跑過來,對女子道:「不好了,那隻山豹精又來搗亂了。」

「嘖,」女子懶洋洋地起身,「真是記吃不記打,說不得這一回要斬草除根了。」

說完,手中的長簫化為寶劍,凌波而去。

山豹兄已經打到了家門口。

實際上,如果不是打到家門口,女子都不會出去瞄它一眼。

在白鶴的心目中,女子這樣的作風自然是高貴冷艷,氣度非凡。

而流瞳卻奇怪地覺得,女子這樣純粹是因為……懶……

從彤冠的記憶里,流瞳得知,女子名叫雁菡。

到了山前,便見一群小妖已經列開陣勢搖旗吶喊,猛一看去,足有數百人之多,氣勢頗為雄壯。

而反觀雁菡這邊,頭上盤旋著一隻受傷尚未痊癒的白鶴,身後跟著一隻只對防火有研究的獨角馬(名曰驩疏),最後綴著一條四腿發抖、兩眼通紅的兔子。

山豹兄膽氣頓豪,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陣,手持大屈刀,大喝一聲,「呔!兀那個蓮花精……」

可惜後面的話都沒來得及出口,便覺一道殘影襲來,森森的寒氣直逼眼前。

山豹兄:……

怎麼都不叫陣呢,說好的打架按步驟呢?

山豹手忙腳亂地用刀架住她的劍,大怒,嘶吼著與雁菡戰到了一處。

幾百個小妖嗷嗷亂叫,有的吶喊助威,有的衝過來打群架,小兔子趁機溜號,白鶴盤旋著用嘴啄人,獨角馬化身鬥牛,用頭上磨刀石一樣的獨角與人干仗,場面一時激烈。

但是這場面並沒有維持多久,白鶴感覺耳邊的簫聲還沒散呢,便見一顆山豹頭倏然飛起,落到地上,然後被混亂的妖腳踢得滾來滾去,伴隨著一聲嚎叫「大王死了!」,一場戰鬥便結束了。

剩下的小妖,被雇來吶喊助陣的收旗回家,隨著山豹打群架的,磕頭求饒,表示歸降。還有小妖欲將功贖罪,跪到雁菡面前報告:「軍師和山豹定計,說您是蓮花精,如果燒了您的原身,您就永遠翻不了身了,所以趁著您和山豹打的時候,軍師已經帶著人去您的洞府燒花了。」

雁菡面色微變,讓驩疏留下來處理小妖的事情,自己回去收拾燒花賊。

然後便看到一群不得其門而入的野豬精。

雁菡嗤道:「這也能當軍師?」一揮手,讓人把它們捆了,一併交給驩疏調.教,做日後植樹種花的勞動力。

此山名帶山,彭水發源此地,雁菡就住在彭澤水畔。

誰也不知道她從何而來,又何時來到,連她自己也不記得。

她只記得自己初來此地時,山上多玉,山下多青碧,山間生活著可以避火的驩疏馬,雌雄同體的奇余鳥,水中生活著其狀如雞、食之可以讓人無憂的舒魚。

可是,這裡卻沒有多少花草樹木。

她不知道自己因何到此,卻覺得此地恰合她的心意,植花種草什麼的,正好讓她有用武之地。

再后,她便開始了自己植樹造林生活。

不知道多少年過去,這裡變得林木蔥鬱,叢竹青翠,各色不知名的野花散布其間,景色十分秀麗。

鳥兒開始在此地繁衍,野獸開始在此地定居,她每日在彭澤水畔悠遊,日子過得很是逍遙。

漸漸的,便開始出現大大小小的妖獸精怪在這裡爭奪地盤,但只要不礙到她眼前,她也並不管。山中的精靈把她默認為此地的山水之神,她卻沒有這樣的自覺,依舊只是閑散度日而已。

結果,便有想佔山為王的精怪挑釁到她面前。

初時,她覺得麻煩,把他們趕走,一次、兩次、三次,再挑釁,殺掉,一了百了。

山豹兄不是最厲害的那個,卻是堅持到最後的那一個,此後,挑釁者絕跡,她讓人宣布了幾條簡單的規矩,遵者可留,不遵者趁早滾開,自此,生活和諧安樂。

她在彭水之澤,或游水,或弄簫,或養鶴,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簫和彤冠,成了她須臾不離身的伴侶。

當她游水,彤冠就飛在她的身畔,當她吹簫,他為她起舞,他們同食同眠,相依相伴,漫長的歲月不再那麼孤寂。

原本雁菡還想多養幾隻鶴,可是就近看了幾隻后,便有些感嘆,她把彤冠抱在膝上,梳理著他的羽毛嘆息,「本來想多給你找幾個同伴的,可是以前以為的美麗有靈性的鳥兒,與你相比,竟然都成了獃頭鵝。唉,還是再看看吧,要養還得養開了靈智的鳥兒才好啊。」

白鶴親昵地用頭蹭著她的面頰,輕輕地鳴叫兩聲,高訴她自己並不需要其他同伴,只要有她就行。但顯然雁菡並沒有領會到他的心意,過了一段時日,她竟然真的找來一隻開了靈智的靈鶴。當時,雁菡還歡喜地對他說:「以後她就是你的同伴了,你們好好相處,以後多生幾隻小靈鶴出來。」

他頓如遭了晴天霹靂一般,如果他是貓,只怕全身的毛都炸開了。心裡除了有種寵愛將被分走的恐慌,還有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憤怒。其實雁菡並沒有冷落他,可他還是覺得自己被傷害了,以前只把他捧在手心裡的人,現在卻對別人懷抱撫摸,溫言呵護,這讓他情何以堪?

雁菡新收的小母鶴是只性情文靜的小靈鶴,初通靈智,纖細敏感。彤冠用很冷酷的語言狠狠傷害小母鶴的心靈,小母鶴淚奔而去,再也沒有回來。

雁菡發現母鶴失蹤后還讓他去尋找了一回,想當然什麼也沒尋到,雁菡甚是失落,憐惜地安慰他,「沒關係,以後再給你找更好的。」

彤冠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主人的撫慰。

之後,雁菡但凡找到靈鶴,彤冠都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把對方擠兌走,害得雁菡以為自己與鶴相剋,漸漸熄了養其他鶴的心思。

彤冠獨佔君寵。

此時的他已經修鍊得可以載著她四處遨遊,可以為她送信,可以與她言語交流。他對她而言是特別的,但似乎又不那麼特別,因為,他在她眼中仍然是鶴,隨時可以將他與別的鶴配對的羽禽。

他修鍊愈發刻苦。

雷劫到來。

他躲進山洞,雷電如要毀天滅地一般,一道道劈下。大地在震顫,山體在搖晃,石塊紛紛落下,他伏在地上,全身戰慄。

洞頂裂開,閃電直接劈到了他身上,他狼狽不堪,手指緊緊地抓著地面,渾身上下滿是泥土、燒傷、血污,山洞開始坍塌,石塊砸在他的身上,他想,再不出去,他不被雷電劈死,也要被山石砸死。

掙扎出了山洞,空曠的天地,再無一絲遮掩。劫雲完全把他籠罩住,最後最重的一道天雷劈來,紫金光芒鋪天蓋地,他的元神上裂痕蔓延,勉強凝起最後的氣力與天雷對抗,心中卻不由浮起一絲凄涼。他想,他大約挺不過去了,她的身邊終究會有別的鶴替代他的位置。

萬鈞雷霆劈下!

他腦中嗡的一聲,身體如被粉碎,劇痛貫徹全身,那一瞬的時間漫長如一個世紀,他開始出現幻覺,恍惚看到一片花瓣從頭頂悠悠落下,碎成齏粉......

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時,雁菡就在他身邊,他的身體已經被清洗乾淨,傷口也被包紮妥帖。她在他頭頂覆了一枚新的花瓣,以往他以為是想讓他變得更好看些的花瓣,現在才知道可以幫他抵擋雷劫。

他胸中熱流涌動,不知道是因為他新增的力量,還是因為起伏的心情。

趁她出門倒茶時,他試著化形,當她斟茶回來時,他便以俊逸優雅的男子形象飄然落在她面前,然後,他看到一向以淡定從容面目示人的主人,睜圓了眼睛,手中的茶杯咕嚕嚕地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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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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