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4.

34.34.

「你才十九歲?」

一句話讓西米慌了神,也讓應曲和臉色幾許難看,他遞證件過去,手抖得厲害,巨大的震驚感從四面八方朝腦仁夾擊,以致最後一片空白,如同行屍走肉般往外走。

他神情木然地換鞋、系領帶、取鑰匙、開門……

西米攥著身份證,追出去,盯着他的後腦勺問:「你幹嘛去?不是吃飯嗎?」

「遛……」他的喉嚨仿似有火燒,乾涸裂痛,「狗。」

西米知道應曲和這是生氣了。

她回到客廳,抱着戶口本與身份證盤腿坐在沙發上,翻開扉頁,一張紙條掉落,上面書寫着剛勁有力的字。

——「到了年齡就結婚,還需要什麼儘管說,大師兄替你辦,我和其它師兄弟,都是你的娘家人。(鄒成楓)」

西米抬起手背搓搓發熱的眼眶,合上戶口本。

回房將證件收好,又看了半個小時新聞,應曲和還不見回來。她打電話求助應笙南,接電話的是恬簡。

「米米,這麼晚打電話,有什麼事情嗎?」

恬簡的語速依舊緩慢而輕飄,只是氣息有點微喘。

她五指捏著微微發熱的電話,問道:「應……笙南在嗎?」

恬簡側過身拍拍應笙南赤裸的胸口,隔着聽筒,西米都能聽見清脆的巴掌聲。應笙南掃興地接過電話:「西米小姐,下次打電話,換個時間好嗎?」

西米頓時明白過來,雙頰一紅,抱歉道:「對……對不起啊。」她將今晚發生的事簡單地跟應笙南說了一遍。

「哦,他這不是遛狗啊,是離家出走啊。」應笙南長吁一口氣道:「天道好輪迴,報應不爽啊。」

緊接着,電話里傳來應笙南一連串魔性的笑聲。

恬簡從應笙南手裏奪過電話,告訴她:「米米,老曲一直嘲笑老應老牛吃嫩草,他知道你才十九歲,一時間心裏肯定好難接受的。」

西米其實不懂,年齡而已,應曲和為什麼如此在意。

收徒弟還限制年齡么?不是有天賦,越小越好嗎?除非……應曲和對自己,也有那種意思?

如果是,那為什麼在她說可能會喜歡上季東霖的時候,他卻毫無反應呢?

西米情緒糾結,掛斷電話去後院看Ulrica,狗已經不在了,難道說……應曲和帶着狗,離家出走了?

事實證明是的。

西米在客廳一直坐到清晨六點,應曲和還是沒有帶着Ulrica回來。九點左右,西米接到幾通電話,果然如應曲和所預測的那樣,有幾家知名餐廳酒店邀請她入職,年薪和福利都還不錯。

但卻按捺著沒有回復。

中午十一點左右,周明牽着狗回來了,順便帶來一份合同給她。應食軒邀請她入職,簽一年,年薪四十萬加福利,合同一旦簽訂,預付年薪的5%作為入職獎勵。

周明以官方口吻告訴她:「你剛入職,以後晉陞空間還很大,我們會根據每個廚師的資歷、與公司簽訂的合同年限調整福利。你不願意簽六十年,人事那邊就給你調整了最短的期限,福利薪資待遇雖然比應食軒其它廚師要少,但對比其它餐廳酒店給你開的條件,我相信,我們還是很佔優勢的。應食軒有比老闆更出色的廚師,你,難道不想見識么?」

西米手裏握著這份合同,無限憧憬。

居然……還有比應曲和更出色的廚師?

周明顯然看出她所想,笑道:「老闆他雖然是一個出色的廚師,但同時也是出色的商人,比他出色的廚師當然有,但比他廚藝好的商人,卻寥寥無幾。」

西米在周明的「忽悠」下籤了合同,她將合同遞迴去,順口一問:「應曲和呢?他從昨晚一直沒回來。」

開始工作的時間下個月1號,這剩下的25天,得趕緊養好舌頭。

「昨晚……老闆臨時回去開董事會,睡在公司。」周明笑得雙眼一彎:「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好,您慢走。」西米起身送他,攥著合同愣在門口,低頭看立着兩隻耳朵,吐著舌頭的Ulrica。

西米蹲下身,抓了抓Ulrica的下巴:「狼王,你家鏟屎官夠義氣,開董事會還帶上你?」對着狗豎起拇指,「狗做到你這份兒上,也是牛逼啊。」

「汪汪……」Ulrica叫了兩聲,嚇得西米往後一坐。

她拴好狗,回到前院聽見有人摁門鈴,以為是應曲和,開了門發現是季東霖。

他一身黑白休閑打扮,迎面遞上一支玫瑰花給她:「女神,恭喜奪冠。今天有空嗎?我買了兩張電影票,一起去看?」

西米下意識往後一仰,接過他遞來的玫瑰花,「不是說好明天嗎?今天怎麼就過來了?」

季東霖輕咳一聲說:「明天回去見老爺子,作為女朋友的你,總要好好打整一下吧?你要去買衣服,或者做個頭型么?費用我出。」

「衣服不用,我已經足夠多。」她抬手摸摸自己的短髮,想了片刻問他:「有沒有那種……可以接頭髮的地方?我想,頭髮能長一點。」

季東霖熱絡地勾過她的脖子:「有,當然有,走,季先生帶你去改造型!」

西米一巴掌拍開他的手,「等我,我去換鞋換衣服。」

再出來,西米已經換了一條高腰短裙,一雙腿細白而直,無袖上衣微微露出纖細腰身,臂膀沒有一絲多餘贅肉,精細而白皙。

造型店位於鬧市中,共四層,一層理髮造型,二層洗頭,三層休息區。

店內客流量不多,西米被帶上二樓洗頭,工作人員的十指在她頭皮上摁壓,力道適中,很舒服,洗頭進行了四十分鐘,西米差點睡過去。

兩個小時后,坐在三樓休息室的季東霖實在好奇,女神的造型做成了什麼模樣。他下樓轉了一圈,沒看見接長發的西米,倒瞧見一隻偏棕栗色的蓬鬆短髮卷。

他拍拍工作人員肩,四顧望了一圈:「剛才跟我一起來的那位小姐呢?」

頂着棕栗色小捲髮的西米舉起手:「季東霖,我在這。」

「……」季東霖轉過身愣住,不可思議望着她,「女神,你的頭髮……?」

西米撥弄了一下頭髮:「不好看嗎?」

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有點不太習慣。

她頭髮原本的長度是到下頜,她想接南晴那樣的長發,造型師卻建議燙染。

頭髮內卷,緊裹小臉,在髮型修飾下,臉部線條愈發柔和,原本深邃的五官愈發有靈氣。季東霖一時詞窮,除了「精緻」,便再想不出什麼辭彙描述西米換髮型之後的美態。

造型師一雙手從後過來,捧住她一張臉,抬起她的下巴,正對鏡子:「五官真好,小姐你長得挺混血。」

西米盯着眼前一面鏡子,一頭捲髮蓬鬆,顏色稍明亮些,彷彿連五官都跟着明亮不少,氣質也因為髮型而變得柔和。

等她起身,季東霖也看愣一瞬,髮型搭配衣裙,很完美。

西米和季東霖看完電影,回到家已經天黑。

應曲和依然沒回家。她蹲在Ulrica狗屋外,一面替它抓狗糧,一面嘀咕:「狼王,你說……我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畢竟……被人欺騙的滋味兒,的確不太好受。我上次好歹打了他一頓泄氣,按理說,他也應該打我一頓泄氣……」

Ulrica低頭吃狗糧,耳朵微動。

幽深的夜空一彎明月高掛,夜深微潮,風吹樹葉窸窣作響。西米抬頭,抱着狗頭揉揉,嘆氣一聲。

Ulrica從她懷裏拱出來,用嘴將狗盆頂遠,拿狗屁股對着她,繼續吃狗糧。西米抱着雙膝,盯着它:「沒良心狗,就知道吃,你家鏟屎官不要你啦!」

西米胸口一股氣脹在胸口,抑鬱難平,點亮手機屏幕,終於有勇氣撥通應曲和的電話。

電話剛通,後院的寂靜被一陣清脆的巴林馬琴音樂打破。

西米尋着聲音提起頭,應曲和漸漸從黑暗走進光明境地。他掛斷電話,啪地一聲鎖屏,走過來,看見她的髮型先是一愣,又不懂聲色收回目光,轉移視線看Ulrica:「怎麼還不睡。」

「我……在等你。」兩人之間像突然架起一座橋,忽然有一種疏離的陌生感,「我跟周助理簽了約,下個月1號去應食軒上班。」

「嗯,那很好。」應曲和蹲下身,將Ulrica的狗碗放回狗屋高處。

西米又說:「那個……欠你的錢,我已經轉到你的微信,你記得接收。」

應曲和目光掠過她蓬鬆的頭頂,有慾望伸過手去揉揉,一定很舒服,食指微動,很快又抑制住這個莫名地慾望:「嗯,不早了,早點睡。」

他轉身往前院走,西米起身叫住他:「鱉孫道!」

她拳頭緊握,努力讓心跳恢復平速,「後面幾天,我可能不會……回來。答應季東霖做他的假女友,得跟他回一趟他的老家,這幾天,不能留在家裏給你做飯,你……」

應曲和停在英式復古的庭院燈下,沒有回身,半張側臉被掩在陰影里,半張側臉被暖黃的顏色暈染成一副英美的人物畫,褪去了平日的冷冽,染上一層淡淡的柔和,充滿倦意的深眸里有幾絲複雜的情緒。

半晌,沉吟出聲:「嗯,沒關係,這幾天公司事多,也不會回家。你早去早回。」

「哦……」西米想不出還有什麼要說的,抓抓蓬鬆的頭髮,說:「那,晚安。」

「晚安。」

兩個人莫名地陷入一種尷尬境地,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熟悉感,彷彿一瞬崩塌。她能感受到應曲和對她的疏離感,但他又沒有明確指明是否在生氣。那種猜不透,摸不明的異樣感,像一根魚刺,卡在西米喉嚨,上不來,也下不去。

*

季東霖的老家在西陽,和嘉陵縣在一個省會。第二日下午,西米與季東霖抵達省會國際機場,季家司機在出機口等他們。

老司機目光掠過西米的臉,臉上堆起笑意,從她手裏接過行禮,帶她上了車。

西陽、嘉陵與棠西,三座小鎮只隔了兩座大山。去西陽雖不會經過嘉陵縣,但在高速路上,卻可以看見嘉陵的白岩山。

季東霖見她一直盯着車窗外的白岩山,解說道:「白岩山下就是有名的嘉陵古鎮,說起來,上次在節目組刁難你的西文道,就住在那。」

「我知道。」

季東霖點頭:「也是,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西米眼瞼一垂,說:「我在嘉陵古鎮長大,白岩山上有我奶奶的小屋,每年秋季,這個季節,我會上山住幾天。」

「嗯?女……」季東霖看了眼駕駛位的司機,將「神」字吞回,忙改口說:「米米,你家鄉在嘉陵古鎮么?怪不得西文道在節目上老針對你,那老頭嫉妒你廚藝好啊。」

西米看着白岩山,思緒綿綿。

季家老宅是大四合院建築,房屋七南七北。正門兩邊是紅油黑字對聯,油黑大門,進了大門還有垂花門,油漆得十分漂亮,檐口椽頭椽子被油成藍綠色,圓椽頭藍白黑相套,如同寶珠圖案,月亮門更是被油漆成五彩繽紛的花樣,典型舊時王孫貴胄的府邸宅院。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

生日家宴已經開始,堂屋搭了一張圓桌,上席坐着一個穿唐裝的威嚴老頭,大喜慶的日子,桌上均無人敢說話,季東霖跳過門檻,打破沉靜:「爺爺!乖孫回來了!」

老爺子目光直接略過季東霖,定格在小捲毛西米臉上,微微蹙眉。

季東霖抓住西米手腕,將她往前一帶:「爺爺,這我女朋友,西米。」

季老微微眯眼:「嗯,看着空位坐。」

只剩三個空位,西米將季東霖一早準備好的禮物遞給老爺子,乖巧地說了一句祝福:「祝季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嗯,坐吧。」

季老神色依然威嚴,沒有半點緩和。大約上了年紀的老頭,都是這樣的臉孔。想到她家的西老頭,西米頓時釋然。

他們剛坐下,季老說:「東霖,南家的人,一會就到,夜宴過後,你負責帶她去周邊轉轉。」

「南家?」季東霖挑了一筷魚翅給西米,正疑惑,堂屋跨進一道熟悉的麗影。

南晴的目光掃過西米與季東霖,將手中禮盒遞給傭人,給老先生奉上賀詞。

西米咬了半口的雞翅落回碗裏。

這也太巧了。

季東霖的媽媽笑着調侃:「東霖,你還記得南晴嗎?小時候,她可抱過你。」

南晴震驚:「我小時候抱過的小男孩?是他?」

季東霖一面給西米挑菜,一面道:「雖然我也挺震驚南晴小姐會出現在我們家家宴上,但是媽,小時候那些事情,您能別提嗎?我女朋友在呢,您就不怕我女朋友吃醋?」

話裏帶着自然流露的寵溺,西米差點嗆住。

南晴往嘴裏塞了一口食物,笑而不語,並沒有拆穿兩人的把戲。

季媽媽笑道:「這有什麼不能提的?雖然南晴比你大幾歲,但按輩分,她得管你叫一聲叔叔。」

咳……正吃飯的南晴被嗆住。

季老爺子打斷一眾閑聊:「好了,吃飯。」

規規矩矩的宴席註定吃的不會飽,飯後南晴去夜遊南湖,老爺子讓季東霖帶路。西米因為感冒未痊癒,不好再去吹風,索性窩在房裏睡覺玩手機。

推開純木打造的雕花窗格,庭院裏的花香被縷縷清風帶進來。她將下巴擱在窗格上,莫名地,想起與應曲和在古鎮客棧的初遇。

到了八點,西米餓得實在受不住,向季家管家借了廚房來用。季家廚房裏熟食丁點不剩,被清理地乾乾淨淨。冰箱裏食材只剩海鮮,她揉着空空肚子,不知道做什麼菜。

她燒了一鍋水,盯着沸騰的水泡,鬼使神差打電話給應曲和。

電話那端無人接聽,失落感漫遍全身,她靠在灶台上,雙手無力下垂。

十分鐘后,應曲和回了電話。

聽着電話那端低沉的男音,西米覺得心壁被重鎚一擊,幾乎結巴:「應……鱉……」深吸一口氣,最後索性鄭重地叫道:「師父。」

「什麼事?」

「那個……」西米的手指在案板上敲擊,如敲鋼琴鍵位,「我有點餓,想煮點東西吃,可是冰箱裏全是海鮮,我該做什麼合適?」

電話那端沉默片刻,磁性的聲音再次從聽筒里增遞而出:「海鮮粥吧,清淡。」

「唔……」西米緊捏著電話,腳尖踢了踢灶台,「知道了,那……我就先,掛了?」

「等等。」

掛斷的慾望被電話那端的聲音制止。

「把手機放在一旁,免提打開,」應曲和頓了一聲:「你的病沒痊癒,清淡點好,按照我的食譜來做。」

「好……」西米按照他的吩咐,將手機擱置在一旁,「好了。」

應曲和慢吞吞說:「大米小半碗,糯米一小把,鴛鴦貝100g,鮮蝦兩隻、黃瓜半根,切丁備用。米摻水煮開后,加蔥姜小火慢熬。等大米開花,粥煮至粘稠狀態,再加仙貝、蝦仁,再煮約五分鐘,下黃瓜丁,少量鹽。黃瓜不需軟爛,保持爽脆口感,微微斷生即可。」

等他念完食譜,西米已經將米下鍋,切好了主料、輔料。

她擦擦手,坐在廚房的矮板凳上,對着電話小心翼翼問:「食譜我已經記下了。先……掛電話?」

「這麼着急掛我電話?嗯?」

電話里傳來的聲音略微不快,西米忙解釋:「煮粥少說得四十分鐘,不如完成後……我直接拍照給你,交作業?」

「我想聽你這道作業的全過程。」

「好吧……」

緊接着是一陣沉默。

忽然的沉默有點尷尬,她開始後悔打這個電話。這樣的深夜當然海鮮粥更合適,為什麼非得打這個電話詢問應曲和呢?

她輕咳一聲打破尷尬,問他:「你在……做什麼?」

應曲和:「遛狗。」

「這麼晚?」水已經開始沸騰,西米揭開鍋蓋,用木勺攪動米粒。她問:「那個,Ulrica還好嗎?」

應曲和幾乎沒有猶豫,回答:「有點不好。」

「怎……怎麼?」西米疑惑,走之前還活潑亂跳的狗狗,怎麼就不好了?

「有點悶悶不樂,」電話那端,矗立在路燈下的應曲和,望着遠處與一條薩摩耶歡快打鬧的Ulrica,略沉一口氣,補充說:「大概是你不在,所以悶悶不樂。」

西米想,如果悶悶不樂的主人是應曲和,而不是Ulrica,她應該會開心。

一通電話打得斷斷續續,鮮香的海鮮粥出鍋,西米利用耳朵與肩夾住手機,雙手將碗端出廚房,然後坐在後院台階上,舀起一勺,遞到嘴邊吹涼:「我在吃了,雖然嘴裏的味道依舊很淡,但聞起來挺香,你和Ulrica還在外面呢?早點帶它回去,早點休息。」

「嗯。」應曲和在電話那端沉默片刻,叫她的名字:「西米。」

「唔?」西米將手機免提打開,擱在地上,一面往嘴裏送粥,一面與他通電話。

「其實,我想你。」

啪嗒——

瓷勺落地,碎成兩半。

西米一顆心似乎被雷霆之錘重擊,砰地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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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美味愛情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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