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秋狩

歲月無情，時光易逝，又到了一年秋收時節，樹枝掛滿果子，山林里的獵物最是肥美的時節。

「格格，格格，慢點」

身後的聲音不斷，一小女孩咯咯笑着在走廊里飛奔而過，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鬟氣喘吁吁的在後面追趕，看兩個小丫鬟追的急又跟不上的樣子，小女孩跑的更歡了，「咯咯」的笑聲不斷。

「額娘」粉色的衣衫，頭上梳着雙丫髻，髻上與衣服顏色一致的綢帶垂在耳邊，格外的調皮可愛，帶着嬰兒肥的白嫩小臉因為跑動帶着兩抹嫣紅，掩藏不住笑意的眼睛似有星星閃爍。

「又跑去哪裏瘋玩了。」榻上坐着的二夫人笑着拿起手絹給通婉擦掉額頭的汗珠。

「格格」

「格格」

這會，跟在後面的兩個丫頭才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

「你呀！」二夫人無奈的點了點通婉的額頭，「莊子上這樣也就罷了，以後回到府里，一舉一動可都要按照陳嬤嬤教的規矩來。」

見二夫人如此說，通婉整了整衣服，又收斂了臉上的嬌憨蹲身行禮道：「通婉問額娘安。

問完安之後，通婉馬上又賴在了二夫人的身邊。道：「額娘，我的規矩還好吧？我可是跟着陳嬤嬤認真學了的。也就是在額娘跟前，在外人面前我的規矩可是頂頂好的。」

「額娘就擔心有人會說你規矩方面的閑話，馬上就能回府了，回府之後有很多人盯着我們娘倆呢，你要聽陳嬤嬤的話，絕對不能行差踏錯。」二夫人認真的叮囑道。

「好，我知道了。」見通婉神色認真的點頭，二夫人才滿意的跳過這個話題。

「額娘，今天早上我寫了五張大字，陳嬤嬤誇我進步很大呢！小麥，還不拿過來。」通婉雀躍的接過小麥手裏捧著的紙，放在小桌上，一個一個的指給二夫人。

「額娘，你看，這一張紙，陳嬤嬤圈了九個，說是有了幾分風骨呢！」

「不錯，比起你剛剛開始練字那會，進步很多，額娘還記得你剛剛學字那會，寫的軟趴趴的像是沒有骨頭似的。」

看通婉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二夫人話音一轉道：「不過——」果然，通婉聽見二夫人的話，眼睛睜得比平時大了幾分，嘴角都有點垮下來了。

二夫人有趣的翹了翹嘴角，接着道：「你看，這個字這處轉折，有點生硬，可見，你寫字時必定小心翼翼的，雖然認真，可卻少了魄力，太過於小心了，這寫字呀，不光要認真，還要下筆果決，一氣呵成。」

「額娘，我決定了，等會我再寫幾張大字，這次肯定寫的好。」通婉一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樣子道。

「我也相信婉兒你能寫好，看婉兒你平時的處事，可知，婉兒你行事利落，不拖泥帶水。這次想來你是存了一定要寫好的心思，太過於小心翼翼了。還有這個字，這處轉折有點軟，其它的字在你這個年紀還不錯。」

「額娘，陳嬤嬤果然沒有說錯」通婉一臉認真

「陳嬤嬤說了什麼？」二夫人好奇道

「陳嬤嬤說，她學問不好，但眼力還是有的，額娘你的學問比起外面那些舉子也是不差的。」

聽到通婉如此說，二夫人神色滿是凄惶，是啊，待字閨中時，自己的才學在兄弟中也是拔尖的，那時父親一直在嘆，自己為什麼就不是個兒子呢，若是個男兒身，這一身的學問倒也不用可惜了。

當年滿是才情的嬌小姐也曾想着有一個英俊少年郎上門提親，大紅的喜服，大紅的花轎，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柔情蜜意，舉案齊眉。

可惜，命運弄人，到底都成了奢望，當年的書香人家落得個發配邊疆的結局，母親受驚沒有熬過來，爹爹和兄弟們文弱書生，哪裏熬得過三千里的徒刑，只剩當年的嬌小姐落得個賣於人為妾的結局。

二夫人一憶起過往，心裏便若李清照的《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如今想來，倒不如一家人目不識丁，平平安安的。

通婉見二夫人神色恍惚，滿是凄涼，很是驚嚇，搖了搖二夫人的袖子，拉回二夫人的思緒，通婉裝作看不懂轉移話題道

「額娘，我們什麼時候回府呀？」

「很期待嗎？」二夫人聲音淡淡的，整個人好像是被人潑了一桶冷水，可一會，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間倒是帶上了幾分堅決。

「嗯，嗯。」通婉重重的點了點頭。

「回不回府，還不太確定，畢竟你額娘我的死敵四夫人一直在老爺跟前，就怕她從中作梗迷惑了你阿瑪。」二夫人這話說的漫不經心。

聽着二夫人的口氣，通婉便知道二夫人是從剛才的情緒中出來了，而且回府的事情對二夫人來說，也可能是十拿九穩了。

「額娘，這一年來，嫡額娘一直給我們送東西，像我脖子上帶的這種金鎖都有好幾個了，還有各種衣物首飾，就連金步搖，嫡額娘都送了額娘兩支了。嫡額娘說讓我們回府都不可以嗎？」

「傻孩子，你以為你嫡額娘多好啊？你才剛剛跟着陳嬤嬤認字，沒有讀過《道德經》，所以不懂，今天額娘提前給你講一句。」

「『將欲去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予之。』這句話的意思是，你要想滅掉一個敵人，那你就先要讓她驕橫狂妄；如果想要得到什麼東西，那你就要先給她點甜頭。」

「額娘，喝點茶，潤潤嗓子。」通婉笑嘻嘻又殷勤的給二夫人端茶。

二夫人瞥了眼通婉，就著通婉的手抿了口茶。

見二夫人用手絹擦嘴，通婉道：「額娘，我知道了，嫡額娘現在用的就是『將欲奪之，必固予之』，嫡額娘現在肯定是想要從我們這得到什麼，所以現在，先給了我們點甜頭嘗嘗。」說完，通婉一臉我說對了吧的表情看着二夫人。

「算你機靈，以後呀，可別被別人的一點好處就收買了。你可知道，我經常提起的四夫人跟着你阿瑪回京了？而且，這位四夫人帶回了府上的二少爺，如今都一歲了。」

「哦，嫡額娘不高興了嗎？」

「那是肯定的，你阿瑪外放卻撇下了你嫡額娘，按理說，你祖父祖母都已過世，你嫡額娘完全沒有必要留京，可你阿瑪卻偏偏留下正室夫人，帶着妾侍去了地方。

「最最戳你嫡額娘心窩子的是，在地方上的時候，四夫人這個妾侍竟然頂着你阿瑪的名義出門交際，這看着就是再窺探你嫡額娘正室夫人的位置，也不知道是她蠢還是仗着有個兒子撐腰竟然敢做出這種事。

「這回，你嫡額娘是再也容不下她了。而我跟四夫人又有些化解不了的恩怨，所以，這次你嫡額娘想要讓我做對付四夫人的一把刀。」

「額娘，那我們把東西還回去吧，這樣就不用聽嫡額娘的了。」通婉一臉嫡額娘好壞的表情道。

「不，聽，為什麼不聽？你可知道，我和四夫人之間有一個沒有辦法解開的死結，只要有她就沒有我，有我就沒有她，我們二人遲早是要對上的，夫人既是要為我提供助力，那就沒有拒絕的道理。」

「更何況，我也不能看着四夫人猖狂，她不僅是在挑戰夫人的權威，更是在挑戰你親哥哥泰安的位置，她想要區夫人而代之，取你哥哥而代之，也要看我答不答應？」

「你也別覺得我多管閑事，四夫人林佳氏，可是滿洲包衣，滿漢不通婚，我再怎麼樣也逃不出一個妾侍的名分，可林佳氏不一樣，只要她幹掉夫人、籠絡住你阿瑪，完全是有可能被扶正，成為當家夫人的。」

「要知道滿洲人可沒有我們漢人妾侍不扶正的說法，到了那個時候，林佳氏有着當家夫人的身份，府上哪裏還有我、你、你哥哥三人的立足之地？」

「夫人無子，又抱養了你哥哥，雖說你哥哥跟夫人親過我，可生恩不及養恩大，我也不求你哥哥將我放在夫人之前，只要你哥哥對我們娘倆有一絲情分，我也就知足了。」

「說了這麼多，便是要你知道，只有夫人的位置安穩，對我們才是最好的。」

看着四夫人嘴角的冷笑，通婉心裏便明白了，可能是在一年前，四夫人在老爺任上生下了府上的二少爺，不僅如此，四夫人更是藉著夫人不在老爺身邊的時候，以一副當家女主人的姿勢接待人情往來，嚴重的挑釁了正室當家夫人。

夫人怒了，一年前便開始往莊子上送東送西，打上了讓二夫人收拾四夫人的注意。

而二夫人親生的兒子泰安記名嫡子養在夫人膝下，在二夫人無法扶正的情況下，夫人和二夫人就是天然的同盟。

因此，在四夫人和二少爺威脅到了泰安這個二夫人親生兒子的地位時，不光是為了她自己和四夫人之間的水火不容，更是為了二夫人親生兒子泰安這個府上嫡長子的地位，二夫人必定很是願意如了夫人的意，成為對付四夫人的那把刀。

這一場謀算，夫人和二夫人心照不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