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蕭牆

元首府邸，已經不算年輕的領袖剛剛結束了通話，一向刻板的他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微笑。他知道自己的長子一向是值得信賴的，如今的表現也越來越符合他的期待了。

坐在他的對面一起用餐的年輕的alpha眸中閃過一絲黯然，然而他迅速低下頭，直到將元首送走了，才低聲向桌子上的另一個人抱怨：「為什麼元首每次都是找威廉商量事情？我也是他的兒子，我也成年了，這不公平，父親。」

「因為你還在讀研究所啊，我親愛的兒子。」omega走過去，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安撫他，「那傢伙慣會裝模作樣，你比他優秀多了。」

alpha還有些憤憤不平，但他的父親將他保護得太好，基本上沒見過什麼陰暗的事情，性格還有些單純，哄一哄就過去了。

然而在年輕的alpha看不見的地方，omega的眼神漸漸變得深沉起來。元首如今的偏向也太明顯一點，而正巧他有一個極好的機會改變這種狀況，這是不是能夠說明，上天最後還是選擇了他的兒子呢？那是他精心呵護的寶貝，比那個虛偽的長子更聰明也更光明，是不可以沾染一點塵埃的。那麼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就由自己來辦好了。

在福克斯名下一處高端酒店的總統套房裡，omega以元首的名義接見了老福克斯。

上面的一系列動作老福克斯不可能沒有察覺，他以為這一次是要跟元首攤牌了，進門時還有些惴惴不安，但當他看到那個高傲卻又故作親切的omega時，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厲色。

「您老在笑什麼啊，看到我很開心嗎？」omega柔軟的聲音，竟隱約帶著一絲尖銳的感覺，聽起來十分的違和。

同樣是久居上位的人，福克斯勝在經歷的年歲和閱歷，對於這樣的omega雖然表白尊敬，卻並不需要太捧著他。於是老頭子輕咳一聲，直截了當地問道：「閣下在這裡見我這個老頭子，不知元首是否知情？」

ga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他很好地把惱怒壓抑在爆發出來之前，依舊淺笑著反問：「知情又如何？不知情又如何？據我所知，福克斯財閥的創始人可不應該是畏於強權，不思進取的人啊。」

他這話說得意有所指，福克斯倒也沒有太介意，只是淡淡說：「那麼，閣下今天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呢？」

ga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先說一個壞消息，您私底下那些小動作雖然謹慎，在這種形勢下被人抓住把柄倒也不奇怪。然而幸運的是，那邊跟我還算是有點交情。暫時隱瞞不報的話，對您來說是不是個好消息呢？」

被人抓住一些蛛絲馬跡，這種情況福克斯也有預料了，他也早早想好了退路，倒不至於因為這個傷筋動骨。然而omega的來訪卻是他沒有料到的，對方遞過來的橄欖枝，福克斯沒有理由不接。

他更加和藹地微笑著說：「閣下這樣慷慨，老頭子自然懂得投桃報李的道理。但是我想，您要的，恐怕不僅僅是一般意義上的回報吧？」

ga笑了笑，神色間卻漸漸帶著了一抹猙獰。

「我知道您的孫子跟我們元首的大公子私交很好，但是您願意看著那樣風流倜儻的alpha少爺做別人的跟班做一輩子嗎？」

福克斯瞳孔陡然收縮，目光銳利地直射過去。這句話，也的的確確是戳中了他心底最在意的一處。

ga毫不畏懼地迎上對方的目光，微有些得意地說：「您不願意，我知道這一點，因為我也有一個引以為傲的兒子。」

「你想怎麼樣？」福克斯沉聲問道。

「我們合作把那一位拉下馬，事成之後帝國至高無上的權利，我可以分出一些給福克斯家族。您覺得怎樣？」omega急切地說。

福克斯假作思考了片刻，臉上慢慢地綻開了一絲高深莫深的微笑，他開口說：「這樣的話，我還有一些新鮮可用的內部消息可以給你。」

元首府邸威廉不是第一次來，但對這所過分寬敞的房子還是有種陌生的感覺。

元首一開始並不是元首，威廉小時候也不住在這裡，等到搬過來之後，這裡卻更像是他跟一個omega較量的戰場，對此威廉其實是感到恥辱的。那樣一個上不得檯面的omega，自己竟然不得不與他針鋒相對了那麼多年。

好在威廉漸漸積蓄了自己的力量，從這所讓他感覺到壓抑的房子里搬出去后，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回來的。

這一次當他走進大廳，首先看到裡面一塵不染的地板和桌椅茶几，然後才是坐在沙發里的一絲笑意都沒有的元首。威廉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上前說：「您吩咐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

他態度恭敬卻不謙卑，與每一次彙報工作一樣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禮節周到，但是並不親近。

元首冷哼一聲，顯然因為他這個長子的態度，也因為自己挑不出刺來，都讓他覺得有點不滿意。這種不滿與因事情棘手而煩躁的情緒相疊加，讓元首有點控制不住情緒：「除了公事你就不肯回來，到底有沒有把這裡當成你的家？」而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父親。

在長久的對抗之下，威廉完全忽略了元首被威嚴掩蓋的那點心思。他避重就輕地回答：「我不回來，也是為了公事。」

元首頓了頓，心底有些無奈也有些惱火，但最終還是凝神看向他，「既然如此，就說說你調查到的結果吧。」

「那個性別轉換的事情是真的，研發者就在首都星第一大學，已經被我控制起來。但是他只管技術，生產分銷的事情一概不知道，還請您儘快下令嚴查。」

他的語氣有些急切，顯然也認識到這種藥物的面世會給社會帶來多大動蕩，元首滿意地點點頭，說：「這件事情我已經在做了。你那邊，參與研發的人，一個都不要留了。」

威廉愣了愣，有些不確信地問道：「一個都不留？」

元首深深地看向這個自己最滿意的兒子，他已經很優秀了，但美中不足的是，還有些心軟。

「你跟我過來。」元首淡淡開口。

客廳的旁邊是一間書房，書房裡面連著一間小小的影音室。元首走上前坐在前排最中間的位置，威廉略一思索，選擇在他的斜後方坐下，依舊是尊敬而梳理的距離。

元首回過頭看了看他，沒有說什麼，而是打開了自己的手環調出一段影像資料，投影在正前方的牆壁上。

那段視頻拍得簡單粗暴，連紀錄片都稱不上。鏡頭晃動著閃過一間研究所的門牌，緊跟著一隊士兵大步跑進去，看軍服的樣式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版本了。

威廉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慣常在元首面前不多話，此時也只是將疑惑埋在心底，靜靜地看下去。

士兵所過處一片狼藉，所有的儀器、資料和設備都被徹底摧毀，穿白大褂的研究員一律被抓起來帶走，遇到反抗或者逃跑的當場擊斃，於是純白的牆壁上，破碎的器皿上，又灑上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威廉隱約有了種預感，然後看到那個男人。單薄的，但是並不纖小，看起來像是個beta。他的膚色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他的五官至多算得上清秀，但是那雙平靜無波的眼裡，卻似乎蘊藏著一種熟悉的東西，讓威廉幾乎驚跳起來。

「六十年前，有一個beta，是個瘋狂的天才。」元首的聲音帶著厚重的滄桑感，其中卻似乎有一絲敬畏，「他首次研發出可以改變人類性別藥劑，但是這種葯太危險了，當時的政府完全不能接受。當然，六十年後的我們也同樣不能。你想想看，那些omega如果有選擇，還能留下幾個心甘情願當alpha的生育工具？那些beta如果可以變成alpha，又憑什麼讓他們服從原有alpha階層的管理？如果在此基礎行繼續研發下去，信息素的人工合成和提純都不是問題了，貴族之所以得到統治權的理由又在哪裡呢？」

「所以他們必須死……」威廉喃喃說道。

「沒錯。」元首沉聲道，「所以當時的政府也做出了同我們一樣的選擇。」

威廉從畫面中看到那個beta被帶到最高級別的監/禁室，沒有放風，沒有交談，最終被蒙上頭套帶去行刑室。

威廉從戰場上拼殺出來，自然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但是這種注射死刑靜默沉悶的過程，還是讓他看得有點心驚。beta的平靜和順從一直保持到了最後，讓威廉幾乎有些不忍心，他下意識開口問道：「這個人也並沒有不配合……」

「你是真的這麼認為嗎？」元首轉身看，定定地看著他說，「當時政府這麼做的理由，你真的不能理解嗎？」

威廉當然知道，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一種威脅，而有些事情一點風險都不能留。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他默默地嘆了口氣，說：「您說得對，任何與國祚不利的不穩定因素，必須在發現的第一時間除掉。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很好。」元首點點頭，關閉了手環，帶著他從影音室走出來，然後定定地站在大廳門口回頭看向威廉，「接下來，就是你證明自己的時候了。向我，向這個國家證明，你配得起元首繼承人這個位置。」

威廉一愣，長久以來努力的目標終於出現在眼前，他心跳因興奮而控制不住地加快，表情終有一絲動容。這是元首第一次正式承認他繼承人的身份，所以到底是什麼事情，足以許下如此大的承諾？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假裝忙碌的omega終於忍不住沖了上來：「元首，現在就選定繼承人，是不是太倉促了一點？」

元首有些抱歉，但還是用上位者不容置辯的目光看向他：「威廉本來就是我一早選定的繼承人，公開也是遲早的問題。」

「為什麼？」omega心中湧起一種莫大的荒謬，如果元首早有定論，那一直以來他給自己若有若無的期待又算什麼？

元首深深嘆了口氣：「培育一個領袖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首先，他必須時刻保持警醒，我必須給他樹立一個競爭者，讓他不至於在安逸的環境里失去鬥志。」

「所以，我跟我的兒子，都是幫助你兒子上位的磨刀石嗎？」omega幾乎站立不穩，看向元首怒聲質問道。

元首皺了皺眉頭：「不要這麼狹隘，他們都是你我的兒子。」

ga怒急反笑：「很好，那我倒要看看，你一早選定的繼承者，我們寄予厚望的長子，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優秀，可以做到以公理滅私情。」

威廉轉向元首，沉聲問道：「到底要我做什麼事情？」

「那種新藥品的來源，研發是在第一大學的某個實驗室，你已經掌握了，而合成分銷的地點，是在首都星的一間私立醫院，偏偏二者都接受過同一個人的捐助。」元首徐徐解釋著，目光直視威廉。

對於這個兒子的培養，他可謂費盡了心思。競爭者，敵人，他將他們一個個送到威廉面前，看那個孩子掙扎著克服所有困難，最終，只剩下自己的感情。威廉跟那個omega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沒有瞞過元首的眼睛，而對方牽扯到這種事情里，簡直是上天賜予的機會。

元首並沒有理會其他人的挑撥離間，他精心培育的繼承人，怎麼可能犯錯？元首自始至終都未有過換人的想法，如今叫威廉親手斬斷自己唯一的弱點，他的繼承人將會變得無可挑剔，無堅不摧。所以元首帶著盡在掌握的微笑，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人你或許認識，他是你從艾米剋星球帶回來的omega小明星。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跟如此隱秘又危險的事情有牽扯，你可以好好查一查。」

「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希望你記得自己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