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忌憚
楚其一路跟著湯米走過林間小道，顯然對方對這一片區域的地形很熟悉，很容易避開眾人來到海邊。海風吹打在頭髮上臉上有一種濕潤的感覺，楚其微微眯起眼睛眺望著遠處的大海，再收回目光時，視線停留在腳下波濤洶湧的懸崖上。
「這裡風景還不錯吧？」湯米微笑著望向他，「有個人想帶你來看看但是苦於沒有時間，所以只好讓我代勞，這種借口是不是很敷衍？」
楚其驀然回望回去，這句話隱藏的含義實在太明顯了，讓他有些意外又有些莫名期待又失望的心情。但是楚其很快冷靜下來，他認識的威廉是理性而明智的，應該不會因為信息素作用做出什麼影響大局的事情。並且剝離了信息素的影響之外，那個人似乎對自己並不感興趣，這是對方初次見面時就宣稱過的事情。所以眼前這個人所說的，多半是逗自己玩的吧？
望著楚其臉上明顯不可信的表情，湯米心中有些抑鬱，原本他還打算稍微試探一下這個小美人來著，沒想到對方不接話，他竟有些看不透這人的深淺了。
但無論如何，能哄著威廉把他從那麼遠的星系弄過來，多半是個很有心計的人，雖然樣子看上去很單純，湯米暗暗地想。
他混娛樂圈見到的美人太多，知道的□□也太多，於是對這種過分漂亮的人一般都沒什麼好感，但是威廉開口拜託他照顧了，他也不得不盡心完成這份託付。
「你在劇組裡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受到過什麼刁難？」
楚其想了想，回答：「還不錯，並沒有太為難的地方。」唯一有點不確定是關於拍戲的技巧，但這也並不是跟誰說了就能立馬解決的。
倒是還算懂事，湯米審視般看了他一眼，說：「那就好。有什麼事情，記得先聯繫我。」
楚其點頭道謝，當然這份謝意是算在了威廉頭上。他想，或許還有機會見面的，自己也應該還可以為那個人做點什麼。
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楚其的神情有些恍惚，而此時海風掀起他白袍的一角，也吹亂了他鬢角的碎發，讓往日一絲不苟的形象帶了些嫵媚的味道。湯米不是第一次見到楚其，之前覺得這個美人美則美矣毫無情趣，但此刻突然理解了威廉的審美。這種微帶禁慾色彩的，天真又認真的人，實在是太有誘惑力的攻略對象了。
湯米從不覺得威廉會為美色昏了頭，依照威廉的身份，政治聯姻才是最妥當的選擇，元首家裡也不是那麼太平的。這個小美人對他而言不會有任何幫助，所以大概只能作為攻略對象而已了。
終於確定了自己立場的湯米陡然輕鬆下來，他望著遠方的海面像是隨口閑聊般說道：「說起來，那位殿下說是日理萬機也不過為，能不給他添麻煩的話，你還是自己小心點為好。」
最後這句話說得有點不客氣，但是湯米真心是為威廉考慮，並且沒有太把楚其看在眼裡才這麼說的。
楚其倒也沒有覺得被冒犯了，對這種言語上的含沙射影他一向有點遲鈍，此刻也將湯米的行為理解成受威廉之託給自己以關心和提醒，於是認真點頭說：「我知道了，謝謝你。」
湯米看不出他這態度是真的還是裝的，但自己該警告的也警告過了，再說下去說不定會觸威廉的底線，於是便又笑了笑，轉身告辭。
知道威廉對這個人的重視，離開小島再上岸后，湯米當晚便準備向他的好朋友兼太子殿下彙報情況。
此刻威廉正坐在餐廳的長桌旁，他上首的位置上坐著帝國元首，元首對面則坐著家中的另一個主人伊凡。
那是一個長相併不算出眾的omega，看上去也是威廉的長輩了，但他的年齡並不會讓自己顯得蒼老，反而將那種歲月沉澱積攢下來，整個人都顯出一種儒雅通達的氣質來。
威廉很少想起自己的另一個父親，但是此刻卻不由想到，如果那個出身高貴性格偏執的omega沒有死，坐在對面會是怎樣的情景。
在威廉僅有的印象中，那個父親似乎永遠是高貴矜持的，他與元首是真正的政治聯姻，彼此之間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是元首的出軌仍讓他自尊心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所以之後的抑鬱而終也是可以預料到的事情了。
威廉有時會想，那位父親或許只教給自己一件事情，就是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讓自己強大起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正因為懷著這樣的心情，威廉少時便能坦然面對帶著只比自己小一歲的弟弟進門的繼父，甚至能夠學習對方身上值得學習的品質，才讓自己擁有今天的地位和話語權。
現在威廉年紀輕輕便能執掌一方艦隊，有自己的人脈和支持者，並且在公眾面前形象極好。對比之下，他那個半親弟弟因為被保護得太好，即便看上去再優秀在威廉面前也只像是個孩子，一點都不值得忌憚。
而這也是伊凡最不能釋懷的一點，那些無知群眾背後把威廉稱為太子殿下，他可是探聽得清清楚楚。兄弟兩個都是alpha，憑什麼非得讓威廉當元首的繼承人？
如今這個繼子的威脅越來越大，伊凡已經不能任其發展下去了，而威廉的勢力他又插手不進去，只能旁敲側擊地想辦法影響元首的判斷。想到這裡，伊凡看著威廉用溫和的語氣說：「將軍公務繁忙，因為家裡這些小事把你叫回來，真是十分抱歉。」
這話說的十分微妙，如果真的把他當成家人大概是不必這樣客氣的，但因為家事叫他回來也不能說沒把他當自己人。威廉微微笑著，禮節周到語氣從容地回應：「沒關係，我本來也是打算回來一趟的，只不過提前了幾天而已，並不會影響到公務。」
「那就好，」伊凡又笑了笑說，「以後也要多回來才好，你父親雖然不說，他心裡是很記掛你的。」
元首聽到這句話，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輕易開口。
威廉輕挑唇角，露出那種全宇宙都知道的太子殿下標誌性的微笑，親切又客氣地說：「我知道了。我不在的時候，父親多虧您的照顧了。」
他知道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起來一定是真誠無比的，就像在無數新聞發布會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威廉看著伊凡臉上萬年不變的笑容，忽然覺得十分諷刺，某種角度看起來，他竟然有些像這個人。
威廉從來沒有輕視過這個omega，雖然對方出身微寒相貌平平，但是能以這樣的條件成為元首的法定配偶，心機手段比一般人強太多了。元首專註於國家大事，威廉其實也在這位繼父的手下過了幾年，但他還是平安無事地走了過來，威廉想，或許因為自己更多地遺傳到了元首的基因，尤其是政治家善於偽裝的那一面，這些年來，在與伊凡的較量中威廉竟然從沒落到下風過。
兩人不動聲色地打過一場機鋒后，分別開始用餐。因為中間夾著元首，大家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看起來倒真的像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了。
這時候威廉的通訊器突然間有了提醒，威廉掃過一眼后，抬頭對兩位長輩抱歉地笑了笑，起身走到外面再接通，湯米的聲音便從通訊器里傳了出來。
「我今天去找你那個小美人了。」
威廉不由微微挑起唇角：「他怎麼樣了？」
「事情已經解決了，不過是一點小麻煩，不值一提。」湯米信誓旦旦地說完，語氣中又帶了一絲認真地問道，「說起來，難得見你對一個omega這樣用心啊，你行事一向穩妥，這次也不例外吧？」
威廉頓了頓，說：「我心裡有數。」
他這邊正說著，背後有僕人端著盤托走過，這在用餐時是很正常的現在，威廉並沒有多在意。但是他此刻這寥寥幾句對話後來還是傳到了伊凡的耳朵里，伊凡反覆揣摩了許久，自覺知道了點什麼，便開始暗自謀划起來。
第二天的拍攝正常進行，大部分戲份還是兩位主角的。
楚其站在旁邊看著片場內那一對alpha和omega的互動，漸漸也看出些味道來。
他原先研究信息素對人類的影響，只針對單一的群體做對比分析，因為藥劑是可控的，而人體不可控，所以並沒有研究過類似的互動所產生的影響。
而這種無法定量分析的因素帶來的影響是顯而易見，雖然無法估測，此時卻清清楚楚展現在楚其眼前。
劇情進展到了將軍對醫生的身份隱隱有了懷疑，而在那種不可控制的信息素影響下，他開始用一些狀如曖昧的舉動來進行試探。醫生躲閃的同時，漸漸體會到這位將軍冷漠背後的溫柔和細心，同樣難以控制自己的心動。
在入戲的時候，演員之間其實也是有感情互動的，雖然大多數人都不會因為拍戲結識最終在一起的情況，但至少在劇組殺青前多多少少都還是有些曖昧在裡面的。
按照資歷來說，克里斯算是老戲骨了，但提姆還是個新星。一段對手戲結束后，提姆坐在旁邊休息，克里斯順手遞過一瓶水過來，他抬頭望上去的目光難免夾雜著一絲情意。
克里斯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只笑了笑沒有說話，在整部戲殺青前保持著這種狀態其實是有利於拍攝的，導演也好經紀人也好誰都不會說什麼。
下一場便輪到了楚其出場，在艾德蒙醫生的緊密觀察下，下屬與將軍之間情愫暗生的事情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
對於這樣的事實艾德蒙痛苦並憤怒著，嫉妒幾欲燒毀他的理智，最後他終於決定不能讓事態發展下去。艾德蒙說服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下屬的身份不被暴露，然後再次隻身去了指揮所。
將軍傳喚他進來時，艾德蒙仍然是一副冷漠的表情，把所有的情緒藏在那副平光鏡的背後。他平靜地對將軍提出建議，希望把下屬調離前線。
將軍自然不會同意。
而此時艾德蒙的語氣漸漸帶上了一絲威脅，他說：「即便是為了您自己，您也應該同意放他回去的，否則受到影響的不止是他還有您啊。」
無論如何，這都是違反軍紀的事情。
身為上位者，將軍又怎麼可能在此刻屈服？克里斯目光凌厲逼近楚其，alpha本身帶來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
楚其不甘示弱地望上去，鏡片冰冷地反著光，一時間竟絲毫不顯弱勢。
「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嗎？」克里斯冷冷地質問，「你是以什麼身份說的這句話？你又知道些什麼？」
楚其頓了頓，直視著他的眼睛回答：「我有私心，向您提出要求卻是為了公心。將軍您若是不被信息素蒙蔽，是應該知道這一點的。」
克里斯盯住他良久，對面的omega面容精緻神情冰冷，竟有種令人不忍心卻又忍不住想要打破的感覺。最終，他沉默著轉過頭去。
此時導演喊停，糾結地抓了抓頭髮。
對於兩位演員的表現他完全挑不出刺來，可是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詹姆斯把大家都叫過來，從頭放了一遍剛才的片段。
克里斯的動作台詞以至於表情都無可厚非，楚其一路面色冷然更不需要多說，但是直到畫面定格在兩人兩兩相望的那一幕，所有人才都神情迥異地看了過來。
原本應該是情敵間的對峙，因為楚其過於出眾的容貌，竟然有一種詭異的cp感。
「說起來，alpha和beta通婚也是法律允許吧……」有人小聲說了一句。
提姆手中的水瓶應聲而落。
在這部戲中如果大家都希望alpha和beta在一起，還要他這個omega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