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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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從前有一座茅屋，裏面住着一個老寡婦，她有兩個女兒。她養豬、養牛、種菜，勉強維持着生活。

她的茅屋很小，被灶煙熏得烏黑。公雞和母雞們到了晚上就棲在屋樑上。

這些家禽裏面有一隻奇妙的老公雞，他的名字叫歌唱家。全村的人都很讚賞他。

每天早晨，太陽剛剛升起，他就引吭高歌，不論一年裏的什麼時候，從來不出差錯。

院子裏有六隻母雞每天跟在他的後面。其中最漂亮的，也是他最心愛的，名叫佩特洛。

她美麗極了，僅僅七天的功夫老公雞就愛上了她，如今每天晚上地都棲在她的身邊，每天早晨要出去的時候，他就給她唱一支小曲，開頭第一句是：「親愛的，我要到草地上去了。」

有一天早晨，佩特洛還睡在歌唱家身邊的時候，聽見他在睡夢中嘆氣、□□，喃喃地說話。

「怎麼了？」她問，「說實話，你□□得很痛苦。」

「哎喲！」歌唱家醒來，說，「但願運氣保佑我。我做了一個惡夢，我這輩子還沒有受到這樣的驚嚇。我夢見一隻可怕的野獸要來抓我，它跟一條狗那麼大，棕色的皮毛，耳朵是黑的，尾巴的尖上也是黑的，儘管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動物，可是它的眼睛一盯着我，我就嚇得發抖。」

「真不怕羞！」佩特洛說，「你是個男子漢，卻怕一個夢！夢就是胡說八道，它不是未來的指南。」

「住嘴，老婆！」歌唱家回答說。「這種事你懂嗎？你要反對聖經的權威嗎？難道約瑟不做夢嗎？法老們不是被它教會的嗎？看看那些古典作家吧：卡托，塞內加，西塞羅。他們從來都是看重夢的。你不知道有一次邪惡的謀殺是被一個夢發現的嗎？你才不怕羞呢，然而，儘管我的夢肯定有預兆，我看着美麗的你，也就把它忘掉了，我親愛的。一看見你漂亮的眼睛，它就從我的頭腦里消失了。現在，我們出門去吧。」

他說了這些話，便從樑上飛下來，到了院子裏，所有的母雞都跟着他。他在那裏踱來踱去，想忘記夜間的恐怖。

他趾高氣吊，幾乎腳不沾地。他的妻子們都跟着他跑來跑去，啄食他找到的穀粒。太陽丹高以後，歌唱家唱起了晨歌。他的妻子們停下來，在暖和的太陽里洗沙浴。

突然間，歌唱家看見了一隻動物，躲在院子旁邊的草叢裏。那是狐狸魯塞爾，他在附近森林裏住了三年了，如今變得厚顏無恥，鑽進籬笆來到了院子裏。

歌唱家一看見他，嚇得往後一跳，完全忘記了他唱的歌。這就是他夢裏看見的那個東西。

狐狸想安慰恐懼的公雞。他從草叢裏站起來，有禮貌地走近歌唱家。

「不要因為我的出現而驚慌，」他說，「我來這裏完全是出於好意。實際上，我是這戶人家的朋友。你的父母親都在我家裏住過——使我十分滿意。我正在聽你唱歌呢。你有一副奇妙的嗓子，毫無疑問是祖傳下來的。我記得你父親有一種腳趾站立的姿勢，閉上眼睛，伸長脖子。他這樣站着的時候，他的高音真是奇妙極了。你是不是也能這樣唱啊？」

這些奉承話使歌唱家很高興，他立即閉上眼睛，伸長脖子，唱起了他最拿手的歌，就像狐狸說的那樣。

公雞的眼睛剛一閉上，狐狸就向前一撲，咬住了他的脖子，一下甩到背上，拚命向著樹林逃去。唉！可憐的歌唱家，你的命真苦啊！夢都是真的，人人都要注意它的警告啊！

母雞們驚慌失措，咯咯地大聲哭喊。那位寡婦和兩個女兒從茅屋中走出來看是什麼事情。

鄰居們也都出來了，狗也出來了，牛和豬也出來了，大家一起去追。

大家一起高喊，「快來人呀！抓住他！站住，小偷！」

他們像地獄里的魔鬼那樣叫喊著。驚慌的鵝飛上了樹梢，群集的蜜蜂飛出了蜂巢。

真的，任何想摧毀他們中間異端分子的□□，都沒有攪起過像這群追逐者這樣可怕的吵鬧和喊叫。

但是儘管這樣，狐狸卻安全地逃到了森林邊上。

到了這裏，歌唱家從恐懼中恢復過來，說：「你只是咬緊我，如果我是你，我就當面罵這些下流的追逐者是吝嗇的鄉巴佬。」

「怎麼，我是要罵的！」狐狸說。但是他剛一張嘴想罵，公雞就飛了起來，飛到了一棵樹的樹枝上。

「下來，」狐狸喊，「我不傷害你。只要你下來，我就把我的意圖對你解釋清楚。」

「不，」公雞說，「我已經被騙過一次，兩次就太多了。我再也不會上奉承的當了。」

「而我呢，」狐狸說，「也再不會在閉着嘴巴的時候說話了。」

【2】

一天，年老的雄烏龜牙布帝口乾舌燥，森林中的水源又被其他動物弄髒了，它只得跑到很遠的地方找點水解渴。

牙布帝緩慢地爬著，一直來到海邊。這時，從波濤中傳來粗魯的說話聲：「喂！牙布帝，你來這裏幹什麼？」

原來是一條鯨魚在說話。鯨魚正在海底下休息，並好奇地把腦袋伸出海面。

「我來找水喝，」烏龜和顏悅色地回答說。接着它躲在很遠的地方，因為它怕鯨魚找它的麻煩。

「你的四條腿又小又短，肯定走不了遠路。」你的樣子大可笑了！」鯨魚說完用尾巴一掃。

烏龜驚慌萬狀，急忙又往後退了幾步，否則，波濤會把它卷進大海。

對一隻老而持重的烏龜來說，這樣的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過火了。

「我要把你拖到岸上，讓你看看我點燃的火堆！」牙布帝怒氣衝天地大聲喊起來。

「可憐的烏龜，那就請便吧，」鯨魚依然用嘲弄的口氣說。然後它仰面朝天，躺在海面上，用它的魚鰭拍打着肚子笑起來：「哈哈哈哈，我從來還沒有聽說過你有這麼大的本領……你永遠辦不到，請你看看我這條自命不凡的大鯨魚，哈哈哈哈……」

「我一定給你點厲害嘗嘗！」烏龜氣得眼珠子都凸出來了，「我去找一根非常結實的常青藤把你拴住，到那時，你就會哀求我把你放掉！」

烏龜轉身朝森林中蹣蹣跚跚地走去，經過一番努力，它終於找到一根像纜繩一樣粗的藤條。這根藤條很大，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拽了出來。

它拖着粗大的藤條向海邊走去。正當它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恰巧遇見了力大無比的貘。

「

你到哪兒去？你到哪兒去？」貘問。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牙布帝停下來說：「我正要找你。我要把你捆住，然後煮一煮當晚飯吃。」

「啊！要吃我並不難，你必須首先讓我看到你的力氣比我大才行，而你幾乎連這根藤條都拖不動。」貘笑着說。

「當我在陸地上行走的時候，你說得可能對，可是等我跳進海里就不一樣了，我在水裏要比你的力氣大十倍！」

貘根本不相信這些吹牛的話，可是，儘管這樣，它還是接受了烏龜的建議：「你知道我們怎樣比力氣嗎？我們倆各自抓住藤條的一頭，然後用力拉。如果你能把我從海里拉上岸，這就說明你的力氣最大……當你準備好之後，你向我發一個信號……」

貘用嘴咬住藤條的一端，而烏龜拿起另一端，急速地跑到海邊去找鯨魚。

鯨魚歡迎烏龜的到來，但始終神氣十足：「我看你還是有點不自量力。我的好奇心很重，真想長長見識。你像一隻可憐的小飛蛾一樣，可是你竟口出狂言要把我從海里拉上岸！」

「是的，不過我必須用這根常青藤來拉！」烏龜說着把藤條的一端遞給鯨魚，「我們倆各拉一端，誰贏了就證明誰的力氣最大，等我爬到岸上，我向你發出比賽的信號。」

鯨魚欣然接受了這個安排。它抓住藤條的一端，然後潛到海水底下。烏龜也趁機趕快離開，它在岸邊選擇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從那裏它既可以悄悄地觀察鯨魚和貘之間的這一場角力賽，同時又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當一切準備就緒以後，它用力地向雙方喊道：「注意，開——始！……拉！」

貘累得哞哞直叫，它的四隻蹄子深深地陷進沙土裏，幾乎埋住了它的肚子。平時它折斷大樹，就像折斷一根火柴一樣。

在一邊看熱鬧的猿猴和鸚鵡對這樣令人震驚的失敗立刻冷嘲熱諷起來，流言蜚語很快地傳遍了整個原始森林。

大海里的情形也是這樣。所有的魚嚇得喪魂落魄，四處逃散。鯊魚被鯨魚掀起的惡浪卷到空中，掉在岩石上。

烏龜看着這場驚心動魄的角斗拍手稱快。角斗的雙方一點也沒有想到它們中了烏龜設下的圈套，它們繼續拚命地拉着。

有時候，烏龜發現鯨魚似乎要勝利了，貘就要掉進海里，可是貘又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常青藤猛地一拉，鯨魚又被拉出海面，角斗的雙方相持不下。

最後鯨魚和貘拉得筋疲力盡，各自躺在自己的地方一動也不動了。

「啊！牙布帝，你戰勝了我，」貘嘆了一口氣說，「我公開承認你的力氣比我大。不過，我求你留下我的小命……」

鯨魚也沮喪地說：「牙布帝，你的力氣比任何人都大，以後我決不再說一句使你不高興的話，即使你嘲笑我，我也不生氣。」

烏龜仰著頭，趾高氣揚地走來走去。它揀起一根常青藤，把四肢無力的貘捆起來。

「為了懲罰你，也為了讓其他動物開開心，你就這樣呆在原地，一直呆到晚上。」烏龜說，接着它又去找鯨魚算帳。

「從今天起，你必須把我馱在你的背上，因為你親口說過，我的四條腿太短了。」

「把一個大力士馱在背上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快樂，我感到十分榮幸。」鯨魚說。隨後它迅速地潛到大海底下，因為它擔心牙布帝會對它採取更為嚴厲的懲罰。

烏龜並沒有覺察到鯨魚的想法，它早已把鯨魚和貘丟在腦後。它興沖沖地爬到一塊岩石上面，在那裏它發現一個可以來回滑動的好地方。

烏龜爬到高處，把頭和四條短腿縮進堅硬的甲殼裏，然後背貼著斜坡往下滑動。它飛速地向下滑去，而且越來越快。

突然啪嗒一聲，烏龜感到一陣劇烈的震動，它以為這下子自己可完了。當它蘇醒過來以後，從甲殼裏把頭伸出來，它看見了什麼呢？在光滑的斜坡中間長著一棵大樹，烏龜在滑動之前竟然沒有發現這棵倒霉的樹。

本來是一整塊的美麗的烏龜殼經過劇烈的碰擊后裂開了，現在看起來好像由幾塊碎片互相連結起來的一樣。

幸好沒有任何人看見這個場面，也沒有任何人看見這場事故給烏龜帶來的惡果。

烏龜哼著小曲回到家裏。它在小曲里歌頌它如何戰勝了貘和鯨魚，歌頌它如何靠自己的力量把甲殼弄出了裂紋。

直到今天，貘和鯨魚還相信這是千真萬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