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倉鼠的靈藥④

4.倉鼠的靈藥④

常凈有點兒無奈,本來叫他「安靜」就夠難聽了,許良最近不知被哪個熊孩子教壞了,特別愛用疊詞,不是「安安靜靜」,就是「安靜安靜」。

從小到大,許良給過他無數種昵稱,從最開始的乳名「虎頭」,到簡化版「小虎」,再到莫名其妙的「常小貓」,還有從他本名常思安里摘出來的「思思」、「安安」、「思安」等……

傻瓜的腦迴路千溝萬壑,關注點總是格外清奇,常凈能把許良教育到可以生活自理,卻怎麼都無法讓他正確稱呼自己。

常凈:「還難受嗎?」

許良愣了一下兒,接著猛坐起來,頭頂幾乎撞到常凈下巴,「我做了炸醬麵!」

常凈:「……」

「你吃嗎?鍋里還有……哎?這是哪裡?」

常凈:「車上,帶你去醫院打針。」

許良一聽打針立刻坐正,可憐巴巴瞅著常凈,「能不能不去醫……」

「不能。」

「哦……」

十分鐘后,醫院門口。

許良杵在原地不肯挪步,試圖賄賂常凈,「能不能別去醫院?我給你糖……」

常凈:「你帶了嗎?」

許良摸摸身上的口袋,他衣服都是常凈給的,當然沒糖。

許良垂死掙扎,「家裡有糖,咱們回家……哎呦!」

「別廢話。」常凈直接把許良踹進門去,給他掛了急診。

醫生:「你們是逗我玩兒嗎?沒病掛什麼急診!」

常凈:「他發高燒,42度。」

「發沒發燒我看不出來?我是醫生你是醫生?」

「他真沒病?」

「病?全市也沒幾個人比他健康!」

醫生夜半脾氣暴,不厭其煩地講起了做人道理,許良連連道歉,常凈則先一步出了診室,如果不是生病,那就絕對是受了某種妖力影響,否則不會無緣無故起燒又莫名其妙退了。

常凈給廖揚發了幾條簡訊,讓他把這次報恩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如果存在任何疑點,他都打算把那隻報恩的妖精抓去嚴懲。

不過無論如何,許良沒事兒就好。

從醫院出來之後常凈就放鬆下來,精神鬆懈了,人也開始犯困。

回到車上時,他忍不住打了幾個呵欠,許良卻精神十足,纏著他東拉西扯,聊得儘是些只有小孩兒才會關心的話題。

常凈聽得無聊,能敷衍的就敷衍幾句,敷衍不了就閉眼裝死。

幾分鐘后,許良忽然不說話了,車裡安靜下來,常凈反而不太習慣,睜眼問道:「怎麼了?」

許良拉著常凈的胳膊,「你不高興了嗎?」

常凈知道傻子比平常人更加敏感,擠出微笑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兒,「沒有,就是困了。」

「哦!」許良點頭,在自己肩上拍拍,「那你睡吧,我給你當枕頭,我不困,一點兒都不困,你睡吧!」

許良認真的樣子很逗,常凈這次是真的笑了,他笑許良也笑,但同樣的笑容放在正常人和傻子身上完全不是一種效果。

常凈看著許良的臉,心中忽然閃過一些念頭,但就像泥鰍似的,沒等你出手抓它,它就「跐溜」一聲鑽沒了影兒。

許良發現常凈在看自己,頓時笑開了花。

常凈已經很長時間沒這樣看過他了,他總是說很多話試圖引起常凈的注意,但隨著他們逐漸長大,他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常凈對他說的話其實沒什麼興趣,而他又怎麼都不明白到底要說什麼才能讓常凈也感興趣。

而且很多時候,他說得越多常凈就越不搭話,這就像個惡性循環,許良能感覺到自己和常凈之間的距離,卻學不會怎麼把距離拉近,反而越推越遠。

這會兒難得常凈認真看他,許良本能地想要抓住機會,讓常凈更加關注自己,於是拉住常凈說:「安安靜靜,回家之後我拿糖給你吃吧,你最喜歡的杏仁牛軋糖,我給你留了一大盒呢。」

許良說完眨巴著眼睛等待回應,常凈卻只是目不轉睛地看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別動。」

「嘿嘿,哦。」許良答應得挺好,但心裡高興,總不自覺地搖晃身體,像個手舞足蹈的小孩兒。

常凈雙手夾住許良的腦袋,「頭別動,眼睛也別動,別到處看。」

「嘿嘿,好啊,玩遊戲嗎?」

「閉上嘴巴,別笑。」

許良應著,但還是止不住地微微咧嘴。

常凈認真看著他的眼睛,「別笑。」

許良對上常凈的視線,心中忽然揚起一股異樣的暖意,不知不覺地收斂了笑容,有些局促地被常凈看著,想說什麼,卻又不敢動嘴。

許良現在的樣子和發燒時有八分相似,但仔細觀察還是能發現明顯的不同。

常凈皺著眉頭問:「傻良,你記不記得你剛剛——」

話沒說完,司機就「啊」了一聲,猛地踩了剎車。

車輪摩擦出一陣讓人牙癢的聲音,車子驟然停下,但車頭的位置還是傳來一聲悶響。

常凈看向窗外,司機慌亂地回頭解釋:「好像是狗!有條大黑狗跑突然跑過來了!我沒看見!」

常凈:「我去看看。」

司機:「我去我去!得看看撞傷了沒有!」

常凈依然看著窗外,心中總有些不好的預感,就在司機開門的瞬間,這種預感猛然增強,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某種異樣,試圖阻止司機,但還是晚了一步。

司機剛一出門,一團漆黑的霧氣從外面涌了進來,轉瞬充斥了車內的空間。

常凈轉頭去看許良,但霧氣濃得就像一潭死水,完全遮擋了視線,他毫不遲疑地伸手一抓,準確地抓到了許良的手腕,把他拉到身邊。

「你別亂動,也別說話。」常凈朝許良吩咐著,低聲念咒,錢包里的符文應聲飛出,散出明耀的白光,轉瞬照亮了黑霧。

周圍的一切都變了,車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蕪的雜草,常凈仍舊坐著,但座位已經變成了石頭。

忽然一陣涼風吹過,空氣中夾雜著一種野獸特有的體臭,常凈猛地轉頭看向身邊,卻發現自己抓在手裡的不是許良的手腕,而是一隻長滿黑毛的爪子。

一陣溫暖的腥風隨著低吼拂過,爪子的主人朝常凈亮出獠牙,居然是一頭像老虎一樣粗壯的地狼。

地狼不是狼,而是一種狼形的妖精,性格孤傲,已經十多年沒在城市裡出現過了。

常凈低頭審視,地狼又是一聲低吼,猛地撲向常凈。

幾乎在同一時間,白色的凈符飛速襲來,「啪」地貼到了地狼頭上。

白光爆開,像千萬根銀針穿透而過,地狼的身形被銀針打散,化成了一團黑霧。

但僅僅隔了幾秒,黑霧就落在地上,重新收攏成型。

霧色最濃的位置現出兩個鮮紅的圓點,咕嚕嚕轉上幾圈,變成了一對帶著火光的眼睛……

過街天橋在地上投下寬寬的暗影,就像一條黑色的長河。

一陣涼風猛地吹來,夾雜著沙塵和尾氣撲在許良臉上,讓他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阿嚏——」

許良揉揉鼻子,茫然四顧,他明明記得自己在車裡坐著好好兒的,怎麼眼睛一眨就跑出來了?

那輛黑色陸虎大敞著車門停在路邊,跟許良隔著一個花壇,許良一看到它就跨過灌木跑了過去。

他要去找常凈,但車裡只有司機一個人睡在副駕駛上,後排根本沒人。

「劉叔叔。」許良在司機背上推推,但司機似乎睡得很沉,完全沒有反應。

許良又往四周看了一圈,只看到偶爾經過的貨車,根本找不到半個人影。

「安安靜靜——」他卯足力氣喊了一嗓子,聲音在空曠的天橋下回蕩一圈,又和著風聲一起回到他的耳中。

許良連著喊了幾次,都只能聽到自己的回聲,他有些著急,跑到花壇里檢查樹叢,想看看常凈是不是突然尿急,正躲在哪裡噓噓。

樹叢後面沒人,他就又跑到柱子底下,傻頭傻腦地掀開爬山虎,想看看這個根本不可能藏人的地方有沒有常凈。

依然沒人,只有一隻黑貓,圓溜溜的眼睛像小燈泡似的放著綠光。

「跑哪兒去了……」

許良轉身要走,卻聽到一聲貓叫。

許良當然不是第一次聽到貓叫,但唯獨這次,他停下了腳步,驚訝地看著那隻黑貓,「你……你再喵一聲。」

黑貓果然又喵了一聲,這次許良可以肯定,自己從叫聲中聽懂了黑貓的意思。

他有些發懵,這感覺就像聽多了相聲之後突然學會了天津話,難道聽貓叫也有一樣的效果?

「喵——」黑貓又叫了一聲,打斷了許良的胡思亂想,小爪子興奮地在空氣中擺動著,指向天橋下方。

許良這次徹底相信了,黑貓是真的在給自己指路。

他不顧上驚奇,順著指引跑到了橋下,但這裡就跟剛才一樣,除了他之外沒有別人。

許良迷惑地揉了揉鼻子,正要回去找黑貓問清楚,餘光卻看到腳下的黑影晃了一下兒。那只是個很小的波動,就像小魚浮出水面吐了個泡泡,但許良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仔細看著天橋的影子,忍不住「啊」了一聲。

影子果然在動!

這就像是一條河,流動著濃淡不一的暗色,而在水流下方,居然立著一個人影。

許良只用一眼就認了出來,那人就是常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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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許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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