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難分彼此

歲月最是無情，任你如何悵惘也無法拉住她的手；生命最是脆弱，稍有不慎便被歲月拋棄!星辰的排列看似雜亂卻自有章程，月亮看似光華卻透著蒼涼，歲月在冷漠的看著人間的滄桑，抉擇在歲月的拐角處不斷上演。

華歷2008年11月19日，北京市第二人民醫院的一間辦公室內，蔡瀾扶了扶眼鏡，慎重地說道：「成先生，你真得決定了？不再仔細考慮考慮？要知道這次手術成功率很低，而且就算成功也難保不會留下後遺症。如果不進行手術，患者起碼還可以…..」接下來的話蔡瀾沒有說，但成昊天明白如果進行手術兒子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不進行手術的話起碼可以保證兒子幾十年的壽命。

「蔡小姐，你認為一個植物人就算壽命再長會有多大的意義？小宇已經躺了兩個多月了，我不會讓我兒子一直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病床上的！蔡小姐，你去準備手術吧，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接受的。」讓一個父親說出這些話有的不僅僅是勇氣，還有無奈、悲痛、矛盾、甚至接受最壞後果的打算。

在手術室外，成昊天緊緊握住了妻子王美萱的手，既在撫慰妻子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這位一向果敢堅毅的男子何嘗不是在尋求安慰呢？手術室外，成昊天的父親成明軒表面上不漏絲毫感情波動的盯著手術室，如果還有心注意到他的話，了解他的妻子馬靜蘭知道他現在的狀態無疑是最緊張的徵兆。無論他平常怎樣殺伐決斷，現在躺在手術室里的人畢竟是他唯一的孫子。這裡的人也只有方詩琪對丈夫的生死漠不關心，只是在看到方老太太眉頭緊鎖、雙手輕顫時，秉著以盡孫媳義務的心態她還是抱住奶奶的手臂以示安慰。

手術從早晨9點到現在已經進行了將近9個小時，而為了保證手術的進行不受任何外在的影響，在場的僅有成家人，而像成宇外公這樣的至親之人為了不使他們擔心也沒有告知。手術室外成家保鏢一個個肅然而立，確保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能影響到這裡。

手術室外氣氛壓抑的可怕，在人們不堪忍受等待的折磨時，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在經過九個多小時的高度集中的心神消耗后，蔡瀾走出手術室只說了句「送到監護室」，就進了醫院休息室。

方宇在被車撞之後，就失去了知覺，莫名的恐懼充斥了他的整個心，在預感到死亡后，心頭深深地惋惜彷彿能滲出淚水。這一刻20多年來的種種過往不停地在腦海中閃現，各種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的瞬間出現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好捨不得離開這個世界！這裡有他的親人，有他生活過的痕迹，有他牽挂的人！精神隨著時間的流逝也越來越弱，在方宇連自己都快記不得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了艾維娜和羅鳳的身影，之後連大腦也沉重的陷入沉寂。

在方宇都能感到精神力量的迅猛消弱時，一股既熟悉有名陌生的好像氣流溫暖了自己，很奇妙。在茫茫中飄蕩了不知多久后，方宇感到了巨大的深入到靈魂的痛楚，在無奈嘲笑了自己終於還是在劫難逃后，心神的一切活動也都銷聲匿跡了，之後他好像進入了沒有任何精神波動的睡眠。

很突然地，一陣涼意襲來，陌生的感覺激得他痛苦地大喊「不要」，然後閉覺一切感受。然而這次不同以往，他忽然感到自己被誰緊緊地抱住，臉上還有些熱乎乎的東西。

王美萱在兒子成宇被送進監護室后，就一直留下來照顧兒子，再說她不敢讓兒子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外片刻，特別是在手術室外等候的幾個小時讓她受夠了折磨后。現在守著兒子哪怕是看他一眼，她都能感受到莫大的幸福，她不敢有絲毫鬆懈，她怕任何鬆懈會讓她失去兒子而不自覺。她不知道手術結果如何，據手術室的助手說很成功，但是主刀的蔡醫生手術后就由於太過疲勞而立即進了休息室，這讓她如何也放心不下兒子。

一直守到深夜也不見兒子有什麼動靜，王美萱一度以為這次手術失敗了，心中空落得可怕。但在一點多的時候，她發現兒子頭上開始不斷冒汗，這讓她又驚又喜，趕緊拿出毛巾冷敷在兒子頭上。當聽到有人大喊「不要」時，在確定聲音出自兒子口中后，王美萱喜極而涕、抱緊了兒子。

「小宇，你醒了！這是真的嗎？擔心死媽媽了。」王美萱猶自不敢相信這天大的驚喜。

方宇感到自己被抱的有些喘不過起來，這感覺好真實，小心翼翼地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光線有些刺眼，但他最終還是在久別後見到了光亮，這讓他有些發傻。

「小宇，你怎麼了？你說話呀！別嚇媽媽，好嗎？」兒子的反應遲鈍讓王美萱措手不及。

方宇抬頭打量了下這位自稱是自己媽媽的女人，只見她的眉毛修長柔和中不失剛強，眼睛很美特別是現在含著淚水就像閃爍著的月亮湖，臉型美到極致的線條就像天然形成的美麗弧度，鼻子、嘴唇就好像被上天經過精心計算而設計的挑不出任何瑕疵，就連皮膚也不輸於羅鳳、維娜。她是那種你看不出年齡的絕色女子。

現在她臉上的慈愛彷彿能融化到一切，方宇剎那間感到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溫馨，這讓他感覺很舒服。但他不敢接受，他壓下心中所感，說「我不認識你！也不是你的小宇。」在說出這句話后，他忽然感到一陣哀傷。

「小宇，你怎麼了？難道你不認識媽媽了嗎？你再仔細看看媽媽，好嗎？」從兒子口中說出的話差點嚇得王美萱差點魂魄出竅。

方宇愣愣地看著這位神情哀傷的母親，忽然感覺腦袋疼痛欲裂，就像有很多很多的東西從靈魂印記中湧出。腦海中已然翻江倒海，屬於方宇的記憶和成宇的記憶瞬間相互交織，雜亂的衝擊讓方宇幾乎不能思考，更莫提什麼分辨能力了。他有著方宇的思維，卻有著成宇的所有記憶。如果說他是方宇，那成宇的海量記憶又那樣深刻，自己甚至帶有部分成宇的感情；如果說自己是成宇，直覺中就開始否定這一觀點。「我究竟是誰？」他陷入矛盾中不能自拔。

看著兒子痛苦的神情，王美萱抱緊兒子的頭不停地說：「小宇，不怕！媽媽在這呢！有媽媽在呢……」

過了好久，慢慢地方宇感覺自己不再難受了，抬頭看著撫慰自己的女人，感覺好親切。「媽媽，我是小宇！我是你的小宇啊！媽媽，我好想你！」掙扎了良久，等到喊出口后，他才發現一切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順理成章。剛才忽然湧入的記憶讓方宇明白，從今而後自己就不再僅僅是方宇了，確切的說自己也不將再是方宇了！自己還有個名字叫成宇，自己有一個完整的家，儘管自己現在還沒有做好接受這一切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