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在參加完內部會議的第二天，《一級恐懼》劇組就宣布正式開拍了。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發生在芝加哥的事，所以劇組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芝加哥取景的。顧青在哈佛大學請了假，事實上他也不能說是還在學校讀書，他現在只需要交最後的博士論文，導師通過了他就能拿到他的心理學博士學位了。不過，他現在還沉浸在學生身份里就是了。

艾倫大部分時候都是以第一人格出現的，顧青在內部會議上塑造出來的說話有點磕巴、還帶著肯塔基州口音的畏縮形象受到了導演和編劇一致好評，在表演的時候也很得心應手。

理查·基爾飾演的馬丁最開始想證明主教羅森並不是艾倫殺的，他在到處奔走尋找著能為艾倫脫罪的方法，這時候聽到艾倫說他常常在醒來后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馬丁抓住這一點后找了一位心理醫生，茉莉·阿林頓醫生。

阿林頓醫生應邀去拘留所探望艾倫，和他談一談，對他進行初步的了解，她還在探望室里架設了一台攝像機，表明要對他們的談話進行錄像。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的談話還很放鬆，阿林頓先說起來了艾倫的女朋友琳達。

艾倫顯然很高興說起這個話題，原本有些怯懦的年輕人提起女朋友的時候，似乎連神情都不一樣，帶上了陷入熱戀中的人們都會有的喜悅，連眼睛都在閃光的那種。

別說跟顧青坐對面，近距離直視他這樣眼睛帶星光的阿林頓醫生的飾演者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了，就是在攝影棚的攝像機後面的霍布里特導演都被閃了下，含糖量要不要這麼高啊？這時候，他不出意外的聽到了他背後小小的驚呼聲，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又來了，自從飾演艾倫的艾瑞克·澤維爾進入劇組后，劇組裡的女人們——從演員到幕後工作者，演職人員表裡的女性們——一個個似乎都母性大發了，儘管她們有的頂多也就比艾瑞克這小夥子大幾歲。

不過這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長了一張秀氣到有些精緻的臉，還待人溫和有禮，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好像自帶了濾光，而且被看到的人都自覺有#全世界他只看到的我#的感覺，不知不覺的嘴角都咧開了。總結起來，就是看到他心情不自覺就變好了，如此一來，受歡迎就是理所當然了。

唔，導演又給自己加內心戲了，這好像不是個好習慣吧，鑒於他們現在還在拍攝中。

攝影棚里，阿林頓醫生和艾倫的談話還在繼續。

談話過程是循序漸進的，阿林頓醫生問艾倫：「你們曾經上過床嗎？」

艾倫停頓下，露出羞澀的笑容，以及有那麼點不是很明顯的抗拒神情，他舔了舔顏色變得很淺的嘴唇：「這是私人問題。」

「我必須得問，你們有性關係嗎，艾倫？」

這是一幕很重要的過渡戲，因為在這個場景里，第二人格在阿林頓醫生的層層推進問題的逼迫下，第一次露面了。人格間漸漸切換——是的，他們之間並不是突然切換的——到最後第二人格展現在人前前，其實是有跡可循，因為這就要呼應到一個到影片的最後才會展露的事實：根本就沒有什麼第二人格，這兩個一個懦弱，一個暴戾的人格都是艾倫演出的。

這裡有跡可循里的『跡』就得靠顧青在眼神改變間展露了。

在拍攝這一幕前，攝影棚里就專門安排了一架攝像機，專門來拍攝近景的攝像機。在攝像頭下，可以更清晰的感受到他眼神的變化。

每一次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飾演的阿林頓醫生再深入的問艾倫關於琳達的事時，顧青飾演的艾倫她問完，去看她的第一眼眼神都和閉上眼睛再睜開的第二眼不同。第一眼是他本人，不是演出來的懦弱教堂少年的最真實反應，那種被冒犯的，不悅的，還帶著點極力忍耐的眼神。第二眼就是大家知道的艾倫會有的眼神，溫和無害的。

最直觀的外在表現就是，他的瞳孔顏色。在前面的拍攝里，他都是有第二種眼神，那時候他的瞳孔顏色像是剛下過雨，但還有些淅瀝瀝小雨滴的天空，清澈的淺藍色，還看起來濕漉漉的，真的會讓人感覺把他逼急了他就會哭出來的那種濕漉漉。但等到『第一眼』時，那種清澈的淺藍色會加深，更關鍵是那種濕漉漉感不存在了，能更直接的看到那變成了深藍色的瞳孔。這都變了好幾個色號了，自然是能通過攝像機看出來的。

攝影師悄悄問霍布里特：「你確定他是第一次演戲？」

導演不走心的回答：「哦，他有基因遺傳學的博士學位。」

攝影師：「……」我讀書少，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攝影師也不再和就這麼答非所問的導演扯淡了，他專心致志的拍攝起來，想了想調動了下鏡頭，這麼看起來顧青那雙眼睛帶來的衝擊力更明顯了，他想著等這雙眼睛出現在大屏幕上，想必帶給觀眾的震撼力也不會小了。

拍攝還在繼續，阿林頓醫生帶來的攝像機出了點毛病，一直發出滴滴聲，而這時候艾倫已經開始覺得頭疼了，阿林頓醫生原本沒有多想，她就站起來去調整下攝像機讓它不再響起來，問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艾倫，試圖緩和下氣氛：「你知道我能拿它（攝像機）來幹什麼嗎？」

艾倫抬起頭來：「我他媽的怎麼知道！」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本來按照劇本的設定，在這時候就該被艾倫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往後退的，但真當拍到這一幕時，她都沒有想什麼，大腦就下達了讓她後退躲避的命令，她還不自覺的吞了吞喉嚨，忘記了接下來她要走到門邊，以防顧青飾演的艾倫發瘋傷害到她。

「cut——」

她忘記走步了，霍布里特就喊起了「卡」。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這才反應過來，她知道這次ng是她的問題，就連忙道歉。意外的導演沒因為這本該一氣呵成的拍攝被ng浪費膠捲而生氣，他擺擺手說：「你先休息一分鐘，做做心理建設。」導演自己也有曾經被嚇的臉發白的時候來著，所以將心比心之下就這麼說了。

霍布里特不由得看向沒有動作的顧青，見他雙手捋起了頭髮低下頭，低咒了一聲：「老天！」

他似乎是沉浸在艾倫的情緒中沒有立即出來，霍布里特心裡一邊是見獵心喜一邊是擔憂，前者是因為他覺得顧青現在的表演方式像是體驗派，後者是覺得體驗派演員在齣戲問題上從來都是有隱憂的，他們常常因為太沉浸在角色的情緒中而無法自拔。霍布里特想著就叫了顧青一聲：「艾瑞克？」

「什麼？」顧青很茫然的在看他，語調還是艾倫慣常會有的語調，「你說了什麼？」

霍布里特：總覺得這台詞有些耳熟啊？

下一刻霍布里特就聽到顧青對他笑得燦爛：「謝謝你的配合，導演。」

霍布里特：「？」

「我有點強迫症啦，沒把這一幕的台詞講完心裡就不舒服。」來自哈佛大學的，有著生物遺傳學博士學位的年輕人這麼解釋著，神情里完全沒有任何沉浸在角色不可自拔的意向。

霍布里特：「……」他，他剛才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

前面也說過理查·基爾和顧青有很多對手戲，不過在這之前，他們演對手戲時顧青的角色還是怯懦的艾倫，理查·基爾飾演的馬丁在這樣的艾倫面前，從來都是扮演著強勢的一方，他的氣勢也是整體壓過艾倫的。

理查·基爾倒還不至於因此沾沾自喜，因為那本來就是角色需要。但他心裡就是憋著一口氣，怎麼都紓解不出來，尤其是在劇組裡到處都聽到有演職人員誇顧青，理查·基爾沒想到顧青一個菜鳥，還只是配角，竟然是劇組裡最受歡迎的那一個。這就更讓是絕對主角的理查·基爾心裡無名火更旺盛了，他有心要壓一壓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的氣焰。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等到真正拍攝的時候，好像就有點沒有按照他自己構想的計劃走了——

這齣戲是馬丁發現主角羅森逼迫艾倫拍過色-情錄像帶，這儼然是艾倫的作案動機后，怒火洶洶的去找艾倫。「……我看過那條帶子了，你就是殺人兇手！你個混蛋！你就是殺人兇手，對吧！現在給我說實話！是不是你殺的？」

「不！」

「不。」

說第一個『不』的時候，艾倫的語氣還帶著堅定，但等到說第二個『不』的時候，他說的『不』是那種輕柔的，但冷不丁的聽起來卻讓人忍不住毛骨悚然下的。但這聲『不』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中了，緊接著艾倫的語氣就截然變了，那種不羈的，邪惡的，兇殘滿滿的聲音就充斥在狹窄的探望室里，「你這個孬種讓我作嘔！」

在這之前他還是背對著理查·基爾飾演的馬丁的，讓理查·基爾根本沒有機會看到他的眼神變化，但在這之後顧青飾演的艾倫就突然轉過頭來，那雙亮到妖異的眼睛就那麼赤-裸-裸的，不再掩飾的投射到理查·基爾身上。

理查·基爾一震，控制不住的就往椅背上靠。

顧青勾起不知何時變得鮮紅的嘴角，就那麼笑著朝著他走過去，語帶玩味的說：「看看這是誰啊？」

「你——」

理查·基爾的原本的台詞該是『你又是誰？』，然後顧青說『這是我的牢房！你是誰？』再然後去踢理查·基爾坐的椅子。

可理查·基爾台詞沒說完整，導演也沒有立即喊『卡』，顧青就很自然而然的順著改詞了：「我？我怎麼了？要和我說『嗨』嗎？」他說著也沒去踢理查·基爾坐的椅子，而是湊近了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卻嚇得理查·基爾往旁邊一躲，直接一屁股墩坐倒在了地上。

「cut——」

——不卡不行了，屁股坐地上的，實在是太不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