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經年初聞故人語

第三章 經年初聞故人語

天蒙蒙亮的時候,青鸞就起了身,簡單的梳洗過後便去后廚幫顧嬸的忙。公主府的人不多,所以菜呢,就是簡單的幾碟清炒小菜。但是顧嬸的廚藝好,便是幾樣素菜也能叫人饞掉了了舌頭。

「公主已經連着好幾晚通宵看奏摺,她身子本就虛晚上的時候還不許我在旁邊服侍。這兩日就要動身去月散關了,一路顛簸,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一邊理著菜,青鸞一邊擔憂地說。

顧嬸揮着鍋鏟幽幽的嘆了口氣:「便是我這婦道人家也有所耳聞,最近時局動蕩,這擔子啊便壓到咱們公主的身上了。若是皇上能爭氣一點的那倒還好,偏偏又如此地不爭氣,可苦了咱們公主。」

「噓……顧嬸兒你小點聲,被公主聽到了可不好。」青鸞緊張地說,「公主和皇上都不是我們這些下人能說的。」

顧嬸嘿嘿一笑:「青丫頭,劉嬸兒曉得分寸。」

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青鸞便告別了顧嬸兒去喚寧嫣起身。

寧嫣大概是東和史上最沒有架子的公主了,作為她的侍女其實悠閑得很。她剛來公主府的時候,有一次貪睡誤了時辰的醒來的時候已經近午時了。然後大驚失色,匆匆忙忙的往醉花小築,不成想寧嫣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笑着問她:「昨晚睡得可好?」

她羞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不上話。寧嫣卻笑道:「無妨,在我這裏沒有那麼多規矩,你想睡到什麼時候變睡到什麼時候。」

青鸞真是感激涕零,去哪裏找比公主更好的主子,月錢那麼多還沒什麼粗重的活計。比以前侍候的那些主子不知好了多少。

卻見寧嫣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我這兒可以沒有規矩,但是不能沒有忠心。你想清楚,成為我的人就必須要對我付出十二分的忠心,少一分都不行。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違背了你說的話,那麼……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條。」

她的語氣柔柔的沒什麼波瀾,但是青鸞生生聽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座上那個人的眼睛。

思索了許久,她慢慢抬頭望向寧嫣,語氣堅定地說:「奴婢願意一生追隨公主,永不背叛。若有違此言,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座上那女子青絲如墨,白衣勝雪,笑而不語。

一轉眼已經六年過來了,青鸞嘆了口氣,如果沒有公主她現在可能早已是一個死人了。

從后廚到寧嫣睡的寢殿有很長一段路,一路上滿是枯黃的落葉。每一步踩過去都會聽到葉子那種清脆的斷裂的聲音。她淡淡地想,這些死去的葉子化入泥土裏,那麼來年的花是否會開的更好?

正出著神,有人從後面猛得拍了一下她的肩。然後她下意識地弓肘,回身,側踢。然而一連串攻勢卻被來人四兩撥千斤輕鬆化解。她凝眉,手腕輕抖,縛於臂上的一把軟劍便落在落在手中,然後飛快地向那人身上招呼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卻聽見有人輕笑。青鸞聽着聲音如此的熟悉,不由得大驚失色,急忙收回了劍定睛去看。

來人一身黑衣勁裝,腰間纏了一條古樸的銀色腰帶。面容清俊悠閑,嘴角還掛着一抹得意的微笑。「徒弟,幾個月不見武藝見長啊。」

青鸞看着他,一聲師父卻怎麼都叫不出口,只好問道:「你怎麼來了?」

這時從樹后鑽出一個青色衣衫娃娃臉的男子,抱着劍靠在樹上,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看着他們。

「不止我們,就在昨夜歸嵐七使都來了,你作為令主的貼身丫鬟非但沒有隨身侍候,反而一點都不知道?實在是該罰!」那黑衣男子修長的手裏拈著一片落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什麼?青鸞瞪大了眼睛,轉身就往碎葉軒跑去。寧嫣待下一向是有功必賞,有錯必罰,毫無例外。她曾經因為做錯了事去過一次那個地方,然後便這輩子都不想再進去第二次。

那個黑衣男人「哈哈」一笑,沖着她的背影道:「風吼洞……等着你哦。」

說實話,那個洞可真的不是什麼好地方。它是因歸嵐山內部獨特的地形地貌而天然形成的一個洞穴,常年刮著冷風。冷風從四面八方不同角度灌進來,被奇形怪狀的山石、溶洞劈成無數的細小風刃,刀刀逼人。這種風刃對於功力足夠的人來說,確實是練功的好辦法,然而一般人根本受不了,美其名曰練功,其實就是一種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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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裙子,運起內力,只一會兒便到了碎葉軒。

碎葉軒是一個三面環水的小亭子,池外的院子裏種了好多合歡與玉蘭,西北角還有一叢竹林,看起來頗為雅緻。亭子的四面本是用竹蔓遮著的,因着寧嫣喜歡在此處理政事,四面的竹蔓都是卷上去的。

此時,軒中正靜坐一個素白衣衫的女子。容顏姣好而清麗,無一絲妍態浮光,讓人看之賞心悅目。她手執毛筆,時停時寫,左手邊的案上已經堆了高高一摞奏章。

「公主,您罰奴婢吧!」青鸞低着頭,站在她面前。

白衣女子輕笑了一聲,道:「你都做了什麼事,我為何要罰你?」

「我……我……」她「我」了半天,臉都漲紅了。

白衣女子起了身,走到她身邊笑道:「讓我猜猜,你剛剛是不是遇到洛華和流觴了?」青鸞點點頭。

寧嫣聞言,朗聲道:「你們都出來吧。」

頓時,幾道人影飄進了院子裏。那些人輕身功夫皆是極好,草木不驚,甚至連氣流都沒有一絲變化。轉眼間,不算大的碎葉軒便站滿了人。

眾人齊身下拜:「參見令主。」

「都起來吧。」寧嫣淡淡地掃了面前的四個人。看向第一個黑色勁裝的男子,問道:「洛華,山主近來可好?」

洛華躬身回禮,完全沒有跟青鸞在一起的嬉笑隨意,恭敬道:「回令主的話,山主一切都好。」

「葯……有沒有按時吃?」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好像都斟酌再三。

「回令主的話,山主說如果令主問起他的近況,就一切都說好。」

「那他到底怎麼樣?」

「屬下……不知該不該說。」

「說!」寧嫣眉頭緊皺。

「山主並不好,近來也很少練功,出入都要靠輪椅……」

寧嫣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深吸一口氣,輕聲道:「行了,不用說了。」她的聲音中已經有了微微的顫抖,可是她自己並沒有察覺到。

顧明軒,你是故意的!故意讓我知道你在生氣!故意折磨自己讓我難受!可是早知今日,我們又何必當初呢。而那個阻隔在我們之間的結到底何時才能解開呢?

她勉力恢復平靜,可是臉色已然蒼白如紙。青鸞連忙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好了,今日召你們來實是為了月散關之事。歸嵐七使無任務在身的應該都齊了吧。」

「回令主,冥夜使、朔風使還有奎日使皆有任務在身,其餘人都到齊了。」說話的卻是最右側一個青紫色衣衫的女子,聲音陰冷沒有溫度。臉上一道長長的疤痕從眉心到鼻樑劃下去,生生把一張原本還算標緻的臉變得猙獰可怖。此人正是歸嵐七使中排行第一的鎮火使秦訣。

點點頭,寧嫣道:「無妨。此次月散關之行,洛華與流觴隨我同行。杯月。」她望向站在中間那個橙色衣服面容安靜的女子,「你潛入皇宮,貼身保護皇上的安危。秦決,你單獨去一趟南武,幫我做一件事。」

少頃,四人分別領命而去,小小的碎葉軒又恢復了寧靜。寧嫣問青鸞:「東西收拾的怎麼樣?」

青鸞回道:「回公主,差不多了。馬車是前幾日山主派人送過來的,據說是用千年玄鐵打造,刀槍不入。車內還有大大小小的機關,說是如果遇到危險,防守也是足夠了。」

「嗯,下去吧。明日午時動身。」她淡淡地說。

待青鸞走得遠了,那個素白衣衫的女子才卸了一口氣一般伏在案上,一股久違的無力感漸漸傳遍四肢百骸。

她忽地抬頭,提筆蘸墨,在透白的生宣上龍飛鳳舞地翻覆寫着一句詩: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一筆一劃皆使了十分的勁道,墨跡暈染,力透紙背。然後大滴大滴的淚珠便滴落在宣紙上,混着墨跡,也模糊了字跡。

她擦擦眼淚,換了張紙繼續寫:明軒,北雁南飛,天漸漸地涼了。你有沒有多添一件衣服?千萬別着涼了。你的腿一到陰雨天氣就會泛痛,所以一定要記得吃藥,就算平日感覺不到痛就不當回事。等到它告訴你痛了,就來不及了。明軒你可知,我們已經有整整一年未見了。

寫完后,她把紙細心地疊好,取出一個雕著木蘭花紋的檀木小格子,把那封信放了進去。似乎裏面,已經有好多封那樣從未寄出去的信了。它們靜靜地躺在那裏,無聲無息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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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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