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重振·叄

第96章 重振·叄

李星闌一張臉漲得通紅,睡意頓時煙消雲散。身為一個愛著對方的男人,被陳鉻握著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幾乎是立馬就硬了起來,整個人緊張成一把將要崩斷的長弓。

然而陳鉻不鬆手,他就不敢動。如此緊張兮兮折騰一個晚上,到天亮時,幾乎就要斬斷七情六慾,羽化登仙去了。

白天眾人疾行奔命,李星闌便將陳鉻穩穩噹噹背著,他身高近一米九,背著個一米七的陳鉻,就跟扛著把斬馬|刀似的輕鬆。

只不過這把刀沒有入鞘,腦袋晃晃悠悠,嘴唇總是不經意擦過他的耳際,弄得他一側耳朵通紅,跟中了毒似的詭異。

終於到了第三天,陳鉻完全消除了疲憊,李星闌才撤去了催他入眠的力量,少年這才悠悠轉醒。

陳鉻將所有事情統統回憶起來,梳理了一遍。再借著李星闌的回憶,了解自己昏迷后所發生的一切。他的心裡裝滿悲傷,卻又因為李星闌的陪伴,莫名得到一種慰藉。

矛盾複雜,悲喜交加。然而,畢竟已經過去了三天,他們不可能再長途跋涉,回到河洛間的戰場,他心裡裝著後悔、后怕、氣憤、自責,五味雜陳。最終只得用自己最習慣的方式,表達這顆碎成玻璃渣的少年心。

陳鉻抽抽鼻子,毫無徵兆爆發出「哇」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大口大口哭了起來,嚷嚷著:「都三天了!三天了!走了那麼遠已經回不去啦——!」

李星闌手足無措,心中忐忑,試探著問:「要不然,我們回去看看?」

陳鉻把李星闌推開,質問他:「回去看什麼?看殭屍舞嗎!你、你你就是故意的你催眠我不讓我回去把他們打死!嗷嗚唔唔——!」

「別哭了,你一哭,我……」陳鉻哭得跟條快要咽氣的狗似的,李星闌實在沒法對他撒謊,嘆了口氣,直截了當答道:「是是是,我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你難過。」

這也太坦誠了吧?!

陳鉻聽了他的回答,忽然腦袋裡「咯噔」一音效卡殼了,準備好的質問無處安放,竟然把接下來的台詞一股腦全忘了。

他只得挪挪腳步,整個人蹲著雙手抱膝,換了個舒服好哭的姿勢,把臉埋在膝蓋間,扯著嗓子乾嚎:「我不想活了!我要回家!拯救什麼世界?那樣的對手怎麼打得贏?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啊!捲鋪蓋走人!」

李星闌顯然早就不想幹了,聞言立即轉身走回帳篷里,把陳鉻哪些零零碎碎都取出來,打包裝好,抬頭躍躍欲試地問:「那我們就回家?走吧,去哪都行,跟著你。」

陳鉻被他嚇得眼淚都擠不出來了,回頭張著眼睛使勁瞪他:「……」

李星闌十分無辜,黑人問號:「???」

他手裡拎著個破包袱,肩上扛著修長的蚩尤刀,身後還跟著個一臉茫然的秦川,像是馬上就要開始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陳鉻氣笑了,詭異地邊哭邊笑,胡言亂語起來:「你!哈哈哈你就不能哄哄我嗎?我又不是真的要走!啊啊啊——!」

李星闌手長腳長,站在陳鉻背後,不敢靠近他。見了這場面,登時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多出一截來,沒處擺放。也是個快一米九的大男人了,勾著脖子、耷拉著腦袋,像個被主人拋棄的德國牧羊犬,趴著耳朵,模樣可憐兮兮。

陳鉻看他那樣子,忽然有點心酸。十七年的人生里,頭一次在發脾氣大哭時,意識到自己的無理取鬧。

這是陳鉻的錯,李星闌卻任由對方把責任推給自己,隨著他亂髮脾氣。他總是在為自己考慮,是自己軟弱、衝動、任性、蠻不講理,才導致了這一場慘敗。

陳鉻越想越難受,這回竟然生起了自己的氣來。就像遊戲人物通常都有,紅色的血條和藍色的法力條,他這人比人多一根青色的淚條。此時淚意達到極限,深吸一口氣,「哇」一聲哭得更慘了。

袁加文聞聲跑來看熱鬧,手裡抱著個破陶碗,砸吧著嘴從林子里慢慢晃悠過來。伸出沾著油脂的食指,在李星闌嘴唇上飛快一碰,貼著他耳朵笑得賤兮兮的,小聲嘀咕:「哎呦,小倆口吵架了?」

李星闌不答,只望著陳鉻的背影,眼神里滿是歉意。

袁加文用肩膀重重撞了他一下,李星闌正要還手,卻見他對著自己擠眉弄眼,拍拍自己的肩膀,邊走邊說:「嘖嘖嘖,你看著點。」

「小弟,在做什麼?」

袁加文打了個驚天動地的招呼,一手提起蚩尤刀,向著陳鉻走過去。

然而似乎因為刀體太沉,這牛高馬大的白皮殺手,竟也走得晃晃悠悠。終於快到了陳鉻面前時,便開始大聲嚷嚷起來:「哎!你這把刀太重了,過來搭把手!」

袁加文背著夕陽,金紅色的微光彷彿透過了他的皮膚,整個人白得近乎透明,晃晃悠悠的假動作做得十分大膽。

然而陳鉻向來熱心助人,見著他這樣子,像是雙眼被眼淚糊住了,當場就給他輕鬆騙過,連忙起身接過蚩尤刀,再準備蹲回去繼續哭。

袁加文一把拉住陳鉻,趁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飛快地問:「這把刀也太重了,鈦鋼做的嗎?有多少克?設計得很漂亮,不會是你大哥在家給你打造的吧?」

陳鉻忽然一下被他問住了,認真想想,答:「哼!就是我大哥打的,他只給我打,不給你打,羨慕嗎?沒有你的份!」

袁加文飛速朝李星闌眨眨眼,一手平攤胸前,一手呈握筆的姿勢,作了個抄筆記的動作,示意對方領會精神,認真學習記錄。

李星闌白了他一眼,這才明白陳鉻剛才是在說氣話。立即返身回到帳篷里,將包袱放下,取出裡面的東西,整整齊齊碼放在包袱布的上邊。

而後推開布簾,便見到袁加文曲起一條腿,歪著身子坐在陳鉻身旁。

陳鉻臉頰上淚痕未乾,透著兩道水光,看樣子已經平復了心情,正跟袁加文吵架。

自己暫時不敢過去討嫌,但也不太想就這樣離開。

秦川察言觀色的功夫倒不錯,見狀深吸一口氣,大聲對李星闌說:「李先生,汴陽君先前請你吃飯時過去,想商討趕路的事情,咱們現在去么?順道拿點東西回來給公子吃。」

李星闌感激地點點頭,向陳鉻彙報了一聲。後者吵得正在激烈,胡亂朝他搖搖手,應了聲「哦」。

他便迎著夕陽餘暉,快步向森林中走去,身影落寞,背後傳來陳鉻和袁加文的笑聲。

秦川百思不得解,跟在李星闌身後,問:「李先生,明明是你對陳公子更好,為何他卻……我也不懂,說不上來。」

李星闌嘆了口氣,道:「我這人沒什麼意思,不會哄人,盡惹他生氣。」

秦川失笑:「尋常人家的夫妻,再如何恩愛,總也有吵架的時候。然而也就是如此你來我往,才漸漸摸透對方的脾氣,感情日益深厚。」

李星闌聽到「夫妻」兩個字,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道:「你還懂這些。」

秦川「哎」了一聲,道:「我娘是給人做媒的,她總說,夫妻過日子不容易,便如同,將兩味食材放在一起熬煮;但一鍋湯么,最終只有一樣味道,夫妻倆是不分彼此的。依我看,你就是對陳公子太好,他摸不透你的脾氣,你也不敢給他看著自己的壞處。兩個人涇渭分明,故而沒辦法真正處到一塊兒去。」

李星闌認真聽著,點點頭,說:「我明白了,多謝,也謝謝你娘。」

秦川嘆氣:「我的命是你們救的,做不了別的,只希望你們能好過些。我娘,她是個極好的人,只可惜遇人不淑,自己碰上個壞了的。」

李星闌安慰他:「逝者不可追,來者猶可待,莫要過分傷懷。」

另一邊,陳鉻被袁加文帶著跑,盡聊些沒頭沒腦的東西。一會兒被他氣得咬牙,一會兒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笑著笑著覺得自己很沒骨氣,便又開始咬牙。

如此反覆,陳鉻自己也被自己弄煩了,最後乾脆光著膀子,跟袁加文打了一架。

陳鉻五感極敏銳,尤其是觀察力與速度,都達到了常人的數倍。這幾個月放在別人身上,或可以說是歷經磨難,而放在他身上,則應該說是歷經生死,終於將從前掌握的理論知識徹底消化,戰鬥水平突飛猛進。

少年健康漂亮,戰意高昂,出手沒有花架子,進攻起來從不退縮。動作大開大合,剛勇無雙,帶著男人的硬朗。與他文弱的外表,呈現出極強烈的對比,整個人散發出蓬勃的生命力。

袁加文是個殺手,原本就是以殺人為生,總是盡量避免與目標正面接觸。他的戰鬥手法,幾乎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卻對於所有的流派、招式都非常精通,輾轉騰挪間,流露出一種融會貫通。

雙眼淡藍的白色幽靈,臉頰瘦削,眉骨突出,眼窩極深,過長的額發遮著眼睛,卻擋不住他敏銳的目光。袁加文的觀察力驚人,反應迅速敏捷,像是一隻飛翔在高空的獵鷹,凌空俯瞰,飛速掠過,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要一擊斃命。

兩人都沒有使用武器,所以下手毫無保留,卻憑著各自的功夫與能力,來來回回數十個回合沒法分出勝負。

袁加文見陳鉻越戰越勇,心想著再打下去飯都沒得吃了,便連續做了幾個假動作,終於讓自己敗下陣來。坦胸露乳倒在地上,被陳鉻一隻腳蹬在胸前,連連求饒:「你是牲口嗎?不打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陳鉻哈哈大笑,剛換上的靴子乾乾淨淨,玩心忽起,攆著袁加文胸前的凸起,來來回回摩擦,裝得惡聲惡氣,說:「問你幾個問題,你要老實交代。」

袁加文的皮膚比陳鉻還要蒼白脆弱,這時候被他踩著的地方已經微微泛紅。

陳鉻不使勁的時候,幾乎看不出肌肉,整個人跟孩子似的柔軟。沒想到自己腳上還沒用力,竟然把袁加文的敏感部位弄得鮮紅挺立。

陳鉻,袁加文:「……」

陳鉻硬著頭皮,腳掌虛虛抬著,可不敢再碰他,問:「你真的是個殺手嗎?」

袁加文眼中映著血色夕陽,彷彿在流血一般,答:「是。」

陳鉻:「為什麼?」

袁加文失笑:「這是我的工作,沒有為什麼。」

陳鉻:「為什麼無緣無故去殺人?」

袁加文搖搖頭:「我快要餓暈了,能不能不虐囚?」說罷,肚子發出一聲飢餓的咕嚕聲。

陳鉻額頭冒汗,把他從地上拖了起來,撿起衣服拋給他。

袁加文道了聲謝,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拍手掌:「小弟,我們去開個小灶吧?嘗嘗你嫂子的廚藝,保證你吃了一次就愛上我!」

「那我還是不吃了。」陳鉻斬釘截鐵答道,卻忽然發現什麼地方不對,立即改口:「誰說你是我嫂子了?」

袁加文迅速捆好腰帶,走到陳鉻身旁,出其不意,直接將他整個人攔腰抱起,扛在肩膀上。三兩步就跑到了河對岸,邊走邊說:「雲朗經常抱著腦袋自己嘀咕,說你就是不愛吃飯,所以才長不高。」

陳鉻掙扎了一會兒,然而袁加文的皮膚太白了,臉色就像不久於人世的病人,他完全不敢用力。坐在對方的肩頭,隨著他腳下高低起伏,一搖一晃,很快就又睡著了。

等到醒來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天邊落著最後一絲紫紅色的雲霞,星辰開始閃現,月亮和靈山魂海都在西天,發出微弱的光芒。

陳鉻是被烤肉響起給饞醒的,起初覺得自己沒有骨氣,並不願意動彈。

枯枝帶著水汽,燒起來濃煙陣陣。袁加文的咳嗽聲,木頭燃燒時發出的畢畢剝剝聲,混在一起迴環於空幽的林間。點點橘色的灰燼,毫無重量似的向上飛揚,如同千百萬點橘色的螢火蟲,給人一種,獨屬於冬季的溫暖幸福。

「咳、咳咳。」袁加文被嗆得不行,擦著眼淚,卻像是背後長眼睛般,笑說:「醒了就來吃,害羞做什麼?」

陳鉻被他一激,立刻彈了起來:「誰害羞了!」

這時候袁加文正背對著他,就著一堆燒得正旺的柴火,擺著大廚的架勢烹飪。

冬天裡,兔子們都抱著草料躲進了洞穴,養得肥肥嫩嫩。經過細緻的清理,以及恰到好處的炙烤,成為了一道外焦里嫩、酥脆可口的黃金烤兔。兔肉內里溜出金黃色的油脂,「刺啦」一聲滴在地上,冒出飽含肉香的白煙。

此外,不知他在哪采了許多山珍,柔軟多汁的菌類、爽脆清新的綠植。

袁加文用匕首削了兩個圓形的木板,將兔肉切片,蘑菇與菜葉擺出花式。又折了一截拇指粗的木頭,鑿空內心,一頭削尖,插在某種含水量豐富的樹木上,捲起兩片綠葉作為杯子,盛滿樹榦中流出的甘露。一舉一動,都透著股舞台劇式的誇張與優雅,惡劣環境下的浪漫,像餘燼中的星火。

陳鉻拍拍腦袋,覺得自己一覺睡醒,忽然間來到了愛麗絲的仙境,遇上一場浪漫的森林宴會。

或許是被火烤得太熱,袁加文將上衣脫下,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旁。露出來的整個背脊肌肉健美,線條流暢。

只不過,陳鉻定睛一看,這優美如雕塑般的背脊上,縱橫交錯,布滿深深淺淺的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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