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遷徙·叄

第65章 遷徙·叄

皓月當空,聶政抱著韓樘,為他擋去風霜,兩人坐在一處撥弄琴弦。白衣的刺客不再拿劍,而是握著一名孩童的手掌,那畫面彷彿被罩著一層陽光,說不出的溫馨。

陳鉻遠遠望去,忍不住感嘆:「四手聯彈,好浪漫啊。」

穿過兩人的背影,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的過往。無數個大雪紛飛的冬日,姜雲朗抱著自己,給織了一副又一副小小的毛線手套,用厚厚的圍巾將他整個裹住,聽他念書讀書,手把手教他練刀。

姜雲朗的那句話又浮現在陳鉻腦海中,他說:「大哥做這些,是因為不想讓你做這些。但你必須學會保護自己。」

陳鉻背後傳來一陣涼意,那是冰冷的蚩尤刀。這些日子過下來,他才開始真正的明白:一些人上陣殺敵,甘拋頭顱撒熱血,原不過是為了讓更多人不入地獄。

夜風穿林而過,聶政鬆開韓樘的小手,頭也不抬,笑問:「何事傷懷?」

陳鉻本想來請教這個流芳千古的刺客,然而自己一個人東想西想,反而弄明白了,隨口說:「沒什麼,剛才有些事想不通。」

他走到聶政對面,後者對他點點頭,陳鉻便坐下,問:「聶叔你以為刺客,為什麼要殺人?」

聶政撥弦,漫不經心:「橫豎不過是一己私慾,看不破那麼點身外之物。」

陳鉻失笑:「真酷,你不會覺得『萬物皆虛,萬事皆允』吧?」

聶政想了想,答:「都是一場虛空大夢,何來萬事萬物?不過人心作祟罷了。當初聶政刺韓王,是為報父仇,刺韓相,是為全……兄弟情義。卻唯獨害了阿……聶荌,流亡千里,背井離鄉。」

說罷「錚錚」撥了兩下琴弦,轉向韓樘:「樘兒,我們回齊國如何?」

韓樘聽得一頭霧水,點頭。

陳鉻:「那人為什麼還要活著?既然什麼都是夢幻泡影,死光了不就行了。」

聶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人都放不下心中的屠刀,故而需要修行。」

陳鉻尷尬笑:「人人都去修行,人類社會就完蛋啦。你們慢慢聊吧,我先走了。」

韓樘滿腔熱血,還沒到產生這種迷思的時候,只覺得陳鉻庸人自擾,甚是莫名其妙,聶政離塵脫俗仙氣飄飄,高下立判。

他趁著聶政不注意,迅速撿起個石子兒,指間一撥,彈中陳鉻後腦勺,雙目圓睜,喊道:「你可別婦人之仁,做出什麼釋放俘虜的蠢事。他們毀得是我汴陽城!殺得是我汴陽百姓!」

陳鉻摸摸後腦勺,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月涼如水,長空如墨。

陳鉻罕見地單獨行動,一個人爬上山頭,曲起一腿坐在懸崖上。蒼鷹掠過山崖,巨大的羽翅刷下一片陰影,罡風吹起他的發梢,似乎萬物都因循著某種規則。

誰規定人間一定要你爭我奪,血流成河?

他絕對不能相信,永遠不會屈服,世界上根本就沒什麼宿命。歷史從來沒有被預先決定,誰也不能預測出未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他人的命運。

一定有一條路,能讓所有人都幸福。為此,他願意將自己置身於地獄之中。

陳鉻從石頭上跳下來,無心睡眠,決定再去問問那妖怪。

關押妖怪的角落陰森恐怖,除了李星闌外沒有任何人,他負手而立,只著一件韓*服。

那妖怪又昏了過去,氣息微弱,幾乎像是片刻間就要死去。

陳鉻決定不躲著他,徑直走上前去。

然而李星闌似乎陷入了沉思,並未注意到他。

陳鉻便從一塊石頭上拾起剛剛曬洗乾淨的狐裘披風,從背後給李星闌披上。

布帛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摩擦聲,李星闌這才回過神來,朝左轉頭。沒戴象牙面具的左臉疤痕遍布,正正對上陳鉻,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擋,一面說:「抱歉,嚇著你……」

卻被陳鉻擋住了:「我真的不介意你的臉,你受傷了,自然會留下傷疤。」

他說著,出其不意踮起腳,迅速在李星闌左臉顴骨上,落下一個極輕盈的吻。

陳鉻心中緊張得幾乎要淚崩,臉上仍強裝淡定,說:「我喜歡你,真的,不管你是什麼樣的。」

李星闌側過頭去,從懷裡取出羊皮包裹住的象牙面具,戴上:「我一直在嘗試突破他的心理防線,直接查看他的記憶。但是這個人有些特殊,或許是因為有一半被病毒感染的緣故,他作為妖的部分,與作為人的部分衝突很大,導致神智混亂。再加上心裡只有仇恨,根本找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陳鉻心思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整顆心裡只裝著李星闌。親都親了,他還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說不失望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強行安慰自己:戀愛是要循序漸進的,至少李星闌不討厭自己,總還有機會。

嘆了口氣,他摸摸後腦勺,說:「其實他們也很可憐。今天我問過,九黎姜氏把這些金雁妖當成奴隸驅使。你想想,誰又願意讓自己被病毒感染,不人不鬼地活著?」

李星闌對著陳鉻笑了笑,像一陣春風,溫柔地說:「你去問問他,小心點。我在旁邊看著,別跟他離太近。」

陳鉻的心裡如果有個花圃,這瞬間一定是百花齊齊爆裂!他強迫自己穩住心神,將玫瑰與猛虎全都丟進籠子里,笑著點點頭,轉身走到妖怪面前。

少年伸出一根白皙的食指,戳妖怪的腦門心。

妖怪瘋狂地抽搐,噴出一口污血,驚恐地轉醒,一見陳鉻便氣急敗壞:「他媽的怎麼又是你?」

陳鉻蹲在地上,俯視他,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問:「姜氏到底有什麼計劃?說出來,放你走。」

妖怪啐了口唾沫,罵:「滾邊去,沒空陪你玩。」

陳鉻又去扯他的耳朵,不依不饒:「北辰說,你們金羽火鳥從烈火的焚燒中異化為妖,為了守護兵祖的頭顱,沒有隨眾妖一同避入崑崙壇。我覺得你們很講情義,很熱血。」

妖怪胡亂掙扎,像只被抓了尾巴的貓,大喊大叫:「離老子遠些!你血液的氣味令人作嘔!」

陳鉻:「和姜氏一樣?」

妖怪:「姜氏?他們根本就不是兵祖後人!一幫畜生,蠢貨……」

陳鉻點點頭:「也對,幾千年間不知道傳了多少代。我倒是覺得,如果兵祖有後裔的話,能不被眾人所知,躲在一個世外桃源里晴耕雨織,這才是真正的幸福。你呢,有什麼願望?」

妖怪真是活了一輩子,沒見過一個這麼腦子有坑的人!崩潰地使勁用後腦勺砸地板,無力喊叫:「你還是殺了我吧!談他媽大道理,一句聽不懂!」

陳鉻:「聽說金羽火鳥很少有能化為人形的,這都被你碰上了,為什麼還要這麼折騰自己?我知道,你在姜氏那裡一定吃了很多苦。但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想被別人善待,就要先去善待別人,以後不要再作惡了。」

妖怪大吼著,被嗆出一口血來:「用不著你來可憐!我等世!代!如!此!你到底有完沒完?老子知道得不比你們多!全他媽被那個爛臉……男人問透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妖怪很怕李星闌,陳鉻回頭望向他,後者對陳鉻點了點頭,表示妖怪說得是實話。

他嘆了口氣,揉了揉妖怪的腦袋:「你是個人,不應該做別人的奴隸,放了你,自己過……呼!」

陳鉻說著話,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身體燥熱難耐,額頭冒汗,兩頰發燙,耳根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他大張雙眼,眼眶裡泛起一層生理性的淚水,搞不懂自己的身體到底正在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他只知道,這一定是妖怪在作祟,喘著氣問:「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陳鉻一隻手掌還挨著妖怪的腦袋,那妖怪聞言歪嘴一笑,伸出猩紅的舌頭,以舌尖在他掌中輕輕一舔:「哈哈,你要死咯!」

陳鉻被他舔得一個激靈,差點魂飛魄散,立馬鬆開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嗯……」

說著話,卻無法抑制地發出一聲□□,這是在太奇怪了!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兩顆滾燙的淚珠落下,半晌才想起這隻手剛剛被那妖怪舔過,忙不迭鬆開。

陳鉻上牙咬著下唇,血珠子一顆顆滴了下來。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起身想要離那妖怪遠一些,然而一站起來,卻直接一腦袋栽在地上,胯間的……東西滾燙腫脹,令他連跨步都無比艱難。

李星闌發現不對,一陣風似的跑過來,想要將陳鉻撈起來,卻被他慌忙推開。

陳鉻渾身都在發抖,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原本蒼白的一張臉,從雙頰一路紅到耳根、脖子、頸窩。

這到底是什麼□□?李星闌一碰他,他就覺得整個人真的要死了。

李星闌不用看也知道他中了什麼毒,氣惱地一腳將那妖怪踹飛,砸在樹榦上:「解藥!」

妖怪哇哇吐血,邊吐邊笑:「哈哈哈哈——!」

他笑著伸出舌頭,舌尖捲曲,舌根下壓著一隻幾近透明的蠕蟲,繼而將舌頭一縮,道:「老子知道他死不了,但還是會中毒啊哈哈!不不不,這不是毒,你就等著看他變成只搖尾乞憐,求人□□的母狗吧!」

李星闌爆發出一陣狂怒,藍色的光點從他靈台飛出,如滔天洪流,瞬間便將那妖怪卷在其中,舉至半空。數百根細鐵絲瘋狂收緊,幾乎就要將他割成碎片。

鋪天蓋地的殺意,令那妖怪感到一陣后怕,連聲大喊:「放老子下來你不要他的命了!」

陳鉻痛苦得無以復加,這並不是受傷似的疼痛,而是無休止的渴望,心癢難耐,渾身都在叫囂著,*如同一片汪洋大海,令他幾近窒息。

然而他不知道所求的是什麼,像是李星闌,卻又不那麼具體。

妖怪驚呼:「他中了合歡蠱!陰陽二蠱相伴相生!你殺了我他永生永世都無藥可救了!瘋子!」

李星闌不理他,強大的靈魂之力將那妖怪弄得血肉橫飛。

妖怪眸中金光一閃,用盡全力朝著李星闌啐了一口,那隻被他壓在舌下的透明的蠕蟲瞬間飛出,直奔李星闌的面門。

李星闌正俯身將陳鉻抱起,目光冰冷,隨意用手一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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