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風波·壹

第46章 風波·壹

陳鉻屈膝蹬腿,「嘩啦」一下冒出水面,整個人*一片,月光落下,側臉與唇峰的線條近乎透明。他一手拉住繩索,反旋繞在小臂上,將小船拖至岸邊。

凄厲的慘叫不絕於耳,女人的聲音逐漸微弱,孩童的啼哭無比響亮。

遠山如墨,夜空澄明,落葉后的樹木直刺天幕,一片密林之中,兩道身影奔騰如電,踏著一地枯枝落葉,凌亂的腳步聲於這甜美的夜色之中尤顯突兀。

陳鉻與李星闌循聲跑去,只見數十名民兵正高舉火把,在一位老婦的帶領下走入這片密林。老婦人腿腳不便,口齒也不利索,哆哆嗦嗦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陳鉻仔細聆聽,只隱約分辨出「野獸」、「鬼怪」之類駭人的辭彙。李星闌的預感很壞,兩人相視一眼,跟著民兵們一道向前走去。

眾在一座破落小屋前駐足,那屋子門窗緊閉,無燈,此時也已沒了之前的叫聲。老婦不願上前,遙遙指向那小屋,民兵沒了主意,紛紛望向李星闌,後者點點頭,示意就是此地確實有古怪。

其實那小屋看起來十分尋常,就是個獵戶小屋的模樣。

屋後幾畝薄田,房前栽種果樹,竹籬圍起的小院中菊有黃華。房門前是數十個木頭風乾架,窗邊橫置一張剝皮床,機床上還晾著一隻皮毛被扒了大半的狐狸。那狐狸不知是被什麼野獸啃咬了一番,傷口極不平整,渾身鮮血淋漓。它暴露在外鮮肉已開始腐爛,想來從被獵殺至今也過了一段時間。

陳鉻望見目標地點,立刻便準備衝進去救人,急匆匆擠出人堆,卻被那老婦一把抱住大腿,不准他進去。老婦的牙齒已經掉光,故而說話十分含糊,意思大抵是「不可」與「危險」。

李星闌拍拍陳鉻的肩膀,讓眾人切莫輕舉妄動,在屋外觀察片刻。

這是個獵戶小屋,眼前這番景象雖然有些血腥,但實在並不稀奇。一個獵戶,或許還是個屠夫,常年需要打獵、屠宰、剝皮和晾曬,故而選擇在人煙稀少的密林中居住。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地面上,數塊碎肉七零八落掉了一地,參差不齊的裂口留有人類的齒印,顯然是被人啃咬之後再吐了出來。再仔細觀察,這些碎肉的表面上還帶著一層粘液。

陳鉻:「粘液?太學術了,我看著像是口水。」

李星闌:「就是口水,應該是已經被人吞下,之後又被嘔吐出來的。」

陳鉻的表情像是吞了個蒼蠅,苦著臉:「哥,你還是直接說結論吧,別分析得這麼仔細。」

李星闌道了聲「抱歉」,繼續說:「獵戶被喪屍感染,回到家后很久才發作。一開始,他只是覺得很餓,有嗜血的*,所以在給狐狸剝皮的時候,活生生將那隻狐狸咬死。然而他發現,動物的肉吃下去根本不管用,因為病毒正在奪取他大腦的控制權,為了更多地感染人類,它們排斥除人肉意外的所有肉類。獵戶所以轉身回到屋子裡,吃自己家人。」

陳鉻萬分驚異:「什……么?」

李星闌說著,閉上雙眼,千萬點藍色微光自他靈台飛出,遊離於空氣之中,籠罩了整個小屋:「一共有四個人,其中兩個已經徹底感染,轉化為喪屍。剩下兩個也被咬了,不……還有個孩子?小心!」

陳鉻哪能冷靜地聽他分析這一長串?

早在李星闌講到「家人」的時候,便從民兵手中抽出一把厚背砍刀,踹開大門,沖入屋內。

鋪天蓋地的血腥氣!

強烈的腥臭味鑽入陳鉻敏感的鼻腔,甚至有那麼一剎那的靈魂出竅。

地面上,數截斷肢橫七豎八,已被啃得露出白骨。骨髓混合著膿血,遍布在牆壁與屋頂,溫熱腥臭的腐肉,已然成為蚊蠅產卵的巢穴。

那畫面實在令人作嘔,陳鉻連連向外喊著「不要進來。」

他將厚背大刀扛在肩頭,抬腳緩行,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血跡與腐屍。

環顧四周,這屋子既小又破,但數道低矮的土牆將空間隔開,一個屋子被分成數個區域。

陳鉻將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雙耳,儘力仔細聆聽,然而那孩子卻已經沒了氣息。

他循著喪屍喉嚨里發出的「咯咯」怪聲,一步步走到廚房。

廚房地上,兩個已經徹底感染的喪屍正合力撕扯著一名成年男子——他的渾身上下只余頭部、軀幹以及一截右手,斷裂的肢體汩汩冒血,想來進門處的殘肢就是他的了。

這人雖已必死無疑,卻拚死用身體堵住爐灶,任憑那兩隻喪屍在他的腹部肆意啃咬,腸穿肚爛,紫紅色的大腸與穢物流了一地。

陳鉻氣極,大吼一聲:「滾開!」

他一見到尚有活人,二話不說,對著那兩隻喪屍的腦袋就是一刀。

陳鉻手起刀落,喪屍瞬間腦漿炸裂,惡臭的膿血濺起三尺,如煙花般炸裂開來,灑滿屋頂。

他迅速地趕到尚未完全喪失理智的男子身邊,然而這人已是神仙難救。

要殺了他嗎?

陳鉻遲疑了,他對著活人實在難以下手。

等他徹底轉化為喪屍?那得多痛苦!

李星闌的聲音隔在窗外:「陳鉻,情況如何?」

陳鉻一陣心慌,不想讓李星闌見到這恐怖的場景,極力阻止他進來:「馬上就好!你別進來。」

說話間,陳鉻將那男人從灶台的門洞中拉扯出來,放在一旁,雙手沾滿膿血。

他在灶台上胡亂找了塊抹布擦手,卻驚異地發現爐灶中空間很大,竟還藏了一名女子和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

母女兩人害怕極了,陳鉻吞了口口水,不知所措。

陳鉻儘力放柔聲音,略顯僵硬地說:「沒事了,你們出來吧。」

那兩人渾身是血,哭得涕淚橫流,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被感染。

幸虧陳鉻長得面善,勸慰一陣,總算是將二人弄了出來。

他揩乾厚背刀上的血跡,將大刀夾在腋下,以手掌捂住小女孩的眼睛,將她抱了出去。

折返時,那名女子趴在地上,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很顯然,地上那將死未死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陳鉻那點本事,對付喪屍不在話下。可是對付女人?陳鉻想將她抱出去,然而手卻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那女子哭得悲痛欲絕,不願離去,力氣大得出奇。

他額頭冒汗,擔心遲則生變,所幸把心一橫,閉著眼摟住她的腰,面色通紅地將這女子抱了出去。

最後返回,將兩名剩下半截頭顱的喪屍捆成一堆,另一手抓著那名尚有一絲氣息的男人,一起提了出去,放在地上。

李星闌找來帶路的老婦,讓其先將女孩帶走,待天亮后再作打算。隨後,在房子附近找到一支獸籠,將那啼哭不止的女子打暈了關進去。

包括陳鉻在內,眾人俱是十分疑惑,但除陳鉻而外,所有人都已經學會了絕對的服從。

李星闌說話時,臉上帶著及淺的的紅暈,目光略微有些閃爍:「傷口在大腿內側,很可能是在爐灶里躲避時被抓的。」

陳鉻想起剛才沒聽清的話,頓時也臉紅起來,「哦」了一聲,問:「那這個人怎麼辦?他還活著。」

李星闌深吸一口氣,恢復了一貫的淡然,道:「三處肢體斷離,脾臟、腎臟破裂,肋骨斷裂插入肺部。你可以去問問他,是要安樂死,還是要這樣被痛苦折磨至死。」

陳鉻看著那人,他還沒有被病毒徹底感染,理智尚存,但已經咬斷了自己的舌頭,拔光了自己的牙齒,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他是個英雄。」

陳鉻話音未落,一支箭已經沒入男子的頭顱,鮮血飛濺。

他回過頭去,只見到李星闌將弓箭還給一名民兵,道了聲「多謝。」

民兵們找來柴火,將那喪屍連同房屋一起火化。

有幾名兵哥走到屋內去拖拽屍體,著實被裡面的情景嚇了一跳,臭氣熏天,眾人無法忍住自然的生理反應,俱是一頓狂嘔。

陳鉻:「……」

他感到很茫然,看了眼李星闌,發現後者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

所以說,大驚小怪的應該還是這幾名兵哥們?

天還未亮,獸籠被拖到軍營中,李星闌連夜詢問了那名女子。

據她所說,夫婦兩一直以打獵、販肉及買賣動物毛皮為生,育有一女,三口之家的生活十分平靜。日前,外出做生意的小叔子帶著朋友回到城內,獵了條狐狸作為禮物,到自己家中做客。然而小叔子正在給狐狸剝皮時,忽然犯了瘋病,對著生肉張嘴就啃。

其後所發生的,與李星闌的推測一致。

「但求您可憐可憐那幼小的孩兒,將民女放了吧。」婦人姓蘭名芷,二十餘歲,雖灰頭土臉、衣衫染血,但抵不住面容姣好,此時哭得梨花帶雨,當真是我見猶憐。

民兵們心中猜測李星闌是何用心,然而眾人也只是疑惑不解,畢竟強搶民女這等事,要說伏紹元做起來那才有人能信。可見無論時移世易,看臉一事俱是人類的天性。

李星闌接過記錄二人對話的木簡,慢條斯理,低頭查看,問:「受傷了未曾?」

蘭芷目光閃爍,戰戰兢兢,道:「未……應當是……」

她抬頭偷看了一眼,正與李星闌的目光相撞,只一眼,便知道自己瞞不過他,只得繼續道:「只有……一處。」

李星闌捲起木簡,抬頭與她對視,目光並無波瀾,道:「為了女兒,便委屈你在此待上幾日。有什麼牽挂的,盡可交代看守記下。」

蘭芷跪在獸籠中,激烈地磕頭:「讓我見見女兒,求你們了!」

白皙的前額淌出鮮血,劃過鼻樑,混著眼淚從嘴角落下。

李星闌起身,吩咐左右民兵,道:「切莫與她近身接觸,換個結實些的籠子,嚴加看管。」

然而汴陽不大,百姓們幾乎也都認識,說不得祖上幾輩還都沾親帶故,這時便有人站出來替蘭芷求情,道:「大人,她並未受到喪屍的啃咬,況且已然過了一夜,也未曾發現任何異常。」

「事關重大,絕不可掉以輕心。」李星闌推開門帘,走出營帳:「蘭芷,若五日後無事,便送你回去與女兒團聚。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一片一片跟魚鱗似的。

陳鉻扒在軍營門口的矮牆上,數到地九十七朵,忽而一陣風來,流雲又變了模樣,只得重新來過,一臉的悶悶不樂。

李星闌老遠就望見他,一腦袋頭髮跟海藻似的,他停下腳步,輕嘆一聲,繼而邁步朝陳鉻走去。

陳鉻看見李星闌走了出來,立即朝他招手,跳下牆頭,跑到他身邊,側仰著腦袋,問:「怎麼樣?」

李星闌:「雖然沒被咬,但她的傷口很深,感染幾率接近百分之百。」

陳鉻把臉和手都洗得乾乾淨淨,唯有頭頂上還纏著一條水草,自己並未發現,認真說話的模樣看起來實在傻氣。

兩人並排行走,李星闌漫不經心回答著陳鉻的問題,伸手撥弄他的頭髮,小心翼翼,將那片水草摘了下來,仍在地上。

陳鉻嚴肅地說著:「小女孩醒了,死活要找媽媽,但她進不了軍營,就跑到汴陽君府又哭又鬧。讓她們見一面么?」

李星闌並不意外,想了想,說:「你覺得讓他們見面,小女孩說著話,親眼看見母親忽然變成喪屍好些,還是不見面好些?」

陳鉻:「忽然變成喪屍么……」

他重複著這句話,腦海中浮現出最後一次看見母親的情形。

那個夜晚,機場上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人,喪屍像潮水一般襲來。

升降梯收起,他們一個在飛機上,一個在地面。

陳鉻想著事情,腳下踢到一塊石頭,冷不防打了個趔趄,眼看就要栽在地上。

李星闌眼明手快,立馬將他的手攥在掌中,使勁一拉,陳鉻撞上他的前胸,隱約感受到肌肉分明的形狀,觸電似的彈開。

李星闌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說:「都過去了。」

陳鉻點點頭,盯著自己的手掌,半天才吐出一口氣來:「嗯,其實想想我還真是幸運,那天晚上我推開門,本來跑錯了方向,是有個軍官抓著我的手一起跑,才把我帶到停機坪的。我推開門?我推開門!」

李星闌不明所以:「怎麼了?」

陳鉻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表情十分古怪:「那天下午我和大哥吵架了,他把我關在家裡讓我反省,出去的時候是從外面把門栓掛上了的。我怎麼會推開門?」

李星闌:「有人從外面把門栓解開了。」

陳鉻:「會是誰?難道那個人知道晚上會有喪屍潮爆發?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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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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