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備戰·陸

第44章 備戰·陸

李星闌回到小院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凌晨,當天的訓練以所有人累癱收場。

陳鉻的房間門窗緊閉,一片黑暗。李星闌於他的窗前駐足,伸手撫摸老舊的窗棱,但最終沒有將窗戶打開。他只是閉上雙眼,朦朧的藍色光點如螢火蟲般,自四周的空氣中浮現。藍色的光點,越過空氣中無形的鴻溝,穿過漆黑與靜寂,環繞在陳鉻身側。彷彿夏日午後的海岸波濤,在他的耳畔用溫柔低語,訴說著一個快樂的睡前故事。

李星闌的腦海中浮現出陳鉻的睡顏,睫毛上還掛著顆淚珠,亮晶晶的。那少年烏髮軟塌塌搭在額前,蹭蹭枕頭,嘴唇微微張開。

他嘆了口氣,轉身回房,推開門坐在案邊,點起一盞銅豆。火光忽然大盛,李星闌手一抖,銅豆應聲而倒,燈油順著書案淌至腳邊,發出「哐當」一聲響,更顯得黑夜靜寂,深秋蕭索。

他將燈盞扶正,點燃,低頭想去擦拭書案上的污漬。卻從地上那一灘燈油中,看見了半張疤痕遍布的臉,隱隱約約,模樣可怖。

手中猛然一停,不知過了多久,李星闌一把將那灘燈油抹去。

房間里很暖和,案前放了一支燎爐,炭火紅彤彤發著光,燒得正旺。因為窗戶已經支開,故而房間裡面沒有刺鼻的氣味。

案上端端正正擺了個小木子,李星闌的手有些發抖,將盒子打開,香甜的奶氣撲面而來。

盒子里,是一個抹滿了奶油的圓形糕餅,上面用橙紅色的蘋果果醬塗抹出阿拉伯數字「27」,並畫了個簡筆畫的笑臉。

李星闌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一支小皮口袋,倒出混著沙土的象牙碎片。

燭光微弱,象牙面具本就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明亮,此時,數百碎片與粉末反射著燭光,像一包破碎的星子般善良。燭火忽明忽暗,碎片上的反光隨之閃爍不停。

李星闌伸手,

細細摩挲這一堆碎片,感受陳鉻精心雕琢打磨的過程,熏香的氣味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視線逐漸模糊,他一手架在案上,撐住額頭,垂下腦袋,坐姿不復平時的端正筆直,透著一股絕望的頹然。

燭火忽明忽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昏黃的燭光看起來無比溫暖,一片平靜中,李星闌猛然睜開雙眼,狠狠在案上砸了一拳,「哐」一聲巨響幾乎將案上的所有事物都震得一個趔趄,跳了起來。

他用力平復呼吸,直接用手掌抹著奶油蛋糕送進嘴裡,用力咀嚼,甚至於狼吞虎咽。然而那蛋糕做得實在失敗,坯子既干又皺,他卻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整個蛋糕全部吞了下去,一面吃、一面乾嘔,像是個差點餓死後狂吃猛咽又幾乎要被撐死的怪胎。

李星闌吃完蛋糕,臉上沾滿奶油,揪下一片「曼陀羅」的黑色花瓣,用力塞入嘴裡,直接吞下。

隨後,整個人劇烈抽搐起來,「梆」一下掙扎著俯面倒在書案上,腦袋正再砸蛋糕的殘渣里。

數千億點藍色微光自李星闌的靈台中飛出,如滔天洪流般來勢洶洶,它們匯聚於空氣里,最終凝結出一團明亮的藍色光團。

光團浮動,朝著那堆破碎的象牙飄去,附著其上。藍光如閃電般遊走於碎片邊緣,碎片與粉末自沙土中飛出,停留空中,相互纏繞著瘋狂轉動,似乎是在尋找自己最初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咔」一聲,光芒消失,一支巴掌大小的象牙面具靜靜地躺在桌上,光潔的象牙面具癒合如初。

李星闌猛吸一口氣,彈了起來,太陽穴上青筋暴起,噴出一口黑血。

鮮血落在面具上,將那潔白的面具染得血紅一片。

第二天一早,李星闌以弓弦作線,戴上面具,那弧度分毫不差,完完全全遮住了他的左臉。

兩人彷彿約好了一般,誰也不再提這事。

但陳鉻隱約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改變。

日子又恢復到了從前,忙碌,快樂。

經過上次的意外,李星闌不再允許陳鉻到校場上玩耍,同時也將訓練的強度和難度提升到了一個非人的層次。

短跑、長跑,擒拿、格鬥,刀法、槍法,弓箭、弩機,僅僅只是每天的熱身運動,士兵們幾乎沒有一個人下訓后是手腳利索的。除此而外,還有旌旗、金鼓,戰車、戰陣,烽火、狼煙,鎖降、梯降,所有主要的訓練均以實戰為目的。

在李星闌看來,無論是士兵個人的素質,或是軍隊整體的實力,都無法在短時間內取得根本的改變,即使他所布置的訓練內容再好,即使它們全都經過了兩千多年的去蕪存菁。

要提升這支部隊的戰鬥實力,從機動能力方面入手,是當前條件下最經濟的選擇。

然而,民兵們不懂得服從,缺乏紀律性,這在戰爭中無疑是致命的。

當務之急是是令他們服從指揮,而後解決信息傳遞的問題,最後才能真正發揮指揮的作用。

李星闌採用魔鬼式的高壓訓練,不僅是因為之前的意外,更重要的是迅速令民兵們學會服從。讓人做到「死也要衝上前」實在太難,但讓人願意「衝上前去死」卻能夠通過對於服從命令的訓練來達到。

軍隊中議論紛紛,「民怨」沸騰,都認為李星闌公報私仇。

陳鉻也十分不解,偷偷問:「你就不怕他們不幹了?」

李星闌卻很有把握,說:「我確實是在公報私仇,但他們不敢逃跑。他們沒時間循序漸進了,敵人從來不會等你準備好才來進攻。」

陳鉻又問:「我真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服從?」

李星闌:「社會契約是一個社會的共同意志,不服從就會受到制裁,這是汴陽城的潛在規則。」

陳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意啊,如果有一個人不聽你的,你決定處罰他,那就必須讓其他人去動手,去把他制服。然而,大家都是朋友,或許你派遣的其他人,也不同意這種處罰制度。這樣無限擴大下去,所有人都不服從,那麼就沒有人會受到處罰了,這不是更好嗎?」

李星闌失笑:「那麼汴陽君的統治就被推翻了,新政權誕生,重新洗牌,又會訂下新的規矩。從經濟學的角度研究犯罪,通常認為犯罪產生的原因在於實施犯罪所得到的收益大於為犯罪所投入的成本,也就是說如果犯罪的機會成本低就會有更多的人選擇通過犯……」

陳鉻聽到一半時已經暈了,心裡嘀咕:「你舌頭不打結么?」

他轉念又想到,或許是李星闌比起一般人來說,思考得更多,所以看起來不太像軍人,因為這樣的人註定不會輕易地服從他。

李星闌:「簡單來說,反抗的成本太高。服從,團結,打勝仗,有地可耕,有飯可吃;反抗如果失敗,不僅沒地沒糧,還有可能讓所有人送命。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你自己想想。」

陳鉻:「這太殘酷了。」

李星闌:「想自己當皇帝么?建設個社會主義。」

「不不不,我連學生都當不好。」陳鉻聽那語氣,生怕李星闌一個不高興真的給他弄個皇帝來當,祖國的大好河山估計就全毀在自己手上了。

幾天過後,事實證明李星闌說得果然不錯。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挑戰權威,因為再這樣的一個時代,死亡是家常便飯,而生存下去實在太難。

民兵們從憤怒轉為忍耐,從忍耐轉為沉默,最終在沉默中消亡。他們選擇犧牲個人的自由與快樂,來達到存續一座城池的目的。

翻譯成人話則是,為了家庭,男子漢們低下了自己高貴的頭顱。

解決了服從難題,擺在眼前的就是訊息傳遞的問題。

絕大多數的現代戰爭中,往往都會採用命令式指揮,既指揮者垂直指揮所有戰鬥單位。這種指揮方式的基礎是,長官的命令能夠通過信息技術設備,有效地傳達到每一個最基本的作戰單位。

但冷兵器時代與此不同,這裡缺乏通訊手段,一旦戰場上發生混亂,絕不是主將一聲令下,士兵們就能夠如臂指使,因為他們聽不著,看不見。所以,平日里他們不斷訓練固定的格鬥套路,反覆練習固定的戰陣變化,就是為了在這種慌亂而難以實時收到長官命令的情況下,能夠以最簡單有效的訊號指揮好一整支隊伍。

但是李星闌沒有時間了,他不可能花上好幾年時間去為民兵們訓練,秦軍的侵略很快就會到來,必須要想個辦法,克服這個難題。

汴陽城的作戰目標很明確,只是守城而已。結束戰鬥的步驟也基本固定,殺掉操縱蠱蟲的姜氏,將喪屍的威脅力降低一個層級,最後消滅喪屍。

因此,李星闌決定嘗試採用委託式指揮,以百人為一個團隊,布置好每個單位的職責,而後交由百將們去指揮各自的人馬。

當然,這些百將也並不特別出色,但李星闌當初挑選他們的時候,都經過了粗略的觀察。八名百將全都十分靈活,能夠自己思考,這在當下已經算是不可多得。

每次下訓后,李星闌召集所有的管理者,從伍長至百將,四十餘人小班授課,惡補小團隊機動性對戰喪屍的關鍵知識。

這又為他們拉近了距離,因而隊伍從矛盾激化到矛盾沉澱,再到重新團結,磨合得更加緊密。

最後一個問題,是信息傳遞的方式。畢竟戰場千變萬化,百將們經驗不足,必然會出現臨場掉鏈子的情況。這時候,主要指揮者必須掌控全局。

搜索自己的知識儲備,遠比臨時想出一個更為靠譜。

食堂里,李星闌和陳鉻玩起了頭腦風暴。

李星闌:「旌旗金鼓?速度低、範圍小,並且很不可靠。」

陳鉻:「孔明燈?」

李星闌:「能傳遞的信息太少,而且,沒有紙。把十進位改成二進位?能傳遞更多的信息。」

陳鉻:「別鬧了,我不相信大家的智商都比我高,我學二進位的時候感覺特別吃力。現在學,太慢。」

李星闌:「你只是不用心,而他們是不學就死,哪能學不會?」

陳鉻雙手抱頭:「death!好吧,把二進位記下來。其實我覺得用旗語也很不錯啊。只是你有強迫症,受不了那些不確定的事情。」

李星闌:「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從來都不敢相信運氣。」

陳鉻:「摩斯碼?」

李星闌:「你要讓公元前兩百年的民兵們學習一門外語,是為了讓國人在起跑線上贏兩千年?」

陳鉻無語:「原來你也會講笑話?想想還有什麼吧,風箏?會被射下來。熱氣球?比孔明燈還難做。烽火?信息量太少。海軍旗?馬拉松?郵遞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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