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封關·貳

第34章 封關·貳

德高望重的老一輩們,與汴陽君在議事廳談論著什麼。

韓樘貓在房頂上,揭開瓦片,偷聽大人們說話。被陳鉻發現后便伸出食指,朝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陳鉻一頭霧水,覺得偷聽始終不好,便自己回到房間。

然而他心事重重,腦容量卻又太小,想著想著竟然頭痛地睡著了,翻個身再睜開眼,已經是日薄西山。

他躺在榻上,汲取著被窩裡的暖意,不願起身。透過老舊的窗欞,遠遠看見三個沐浴在夕陽中的身影,有時很遠、有時很近……呸!想什麼呢?

李星闌仍舊坐在廊下,手裡握著一卷竹簡。

韓樘在李星闌面前,盤腿坐在地上,憂心忡忡。

微風輕撫,夕陽下,水紅的垂絲海棠如同一片血色瀑布。北辰側躺在走廊頂上,雙眼眯起,不知道是夢是醒。

韓樘正在發愁:「聽說燕國的質子出逃,秦王震怒,是以封鎖了函谷關,一定要將人抓回去。」

李星闌喃喃自語:「這年有什麼大事?韓非出使秦國,作說難、孤憤。李牧肥下之戰,樊於期戰敗潛逃。韓非反對滅韓,被囚至死。然而歷史已經變了……」

他的聲音非常輕,以至面前的韓樘都沒有聽清。

但陳鉻的注意力異常集中,甚至能看見他嘴唇的啟合,他不禁感嘆這人的記憶力太好,連這些都能一條條背下來。

韓樘像個小大人,一本正經道:「年初時,韓王安派韓子出使秦國,他的論著受秦王賞識。若是韓子儘力遊說,或許一戰可免。」

李星闌有些疲憊地搖頭,道:「可惜秦國不止一個韓非,還有尉繚、李斯等許多人才,或許他已經自顧不暇?再說,從前韓國冶鐵技術先進,在軍事確實上一度非常強勁。但伊闕之戰後,你們已經失去了最大的優勢。」

韓樘腮幫子鼓鼓的:「那也是百來年前的事了,韓昭侯時申子治國強兵,十五年內無有敢侵韓者。」

李星闌一直在思考,說:「申不害變法以術治國,的確收效很快,可惜人亡政息,更不能從根本是解決問題。韓自立國以來,一直在夾縫中生存,秦國東出函谷關,第一個要打下的就是你們。地緣因素,這是無法避免的。」

韓樘非常不甘心,跳了起來,問:「難道我們就只能任由他人凌虐踐踏?」

李星闌抬頭與他對視,深邃的眼眸傳遞出一股冷靜的力量,盡量柔聲道:「韓國必定要敗,其實也就在這兩三年了。說到底,你在乎的是國家,還是靈運城的百姓?」

韓樘:「那還用說?自然是都在乎的。但父親教過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如果戰爭無法避免,我想要保障百姓們的安全。」

李星闌:「對,這句話後面那部分知道么?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百姓就是國家,那麼投降也沒什麼。」

北辰悠悠道:「你們可知何為投降?汴陽君須肉坦膝行,系頸以組,口銜玉碧,出城跪於軹道旁,遞上降書降表、本城璽印、戶籍冊,聽后發落。若是對方受降也就罷了,依我看秦國一貫的做法,必定是要殺了你們一家,屠城滅國。如此大辱,換做是我寧死不降。」

韓樘咬牙:「對,絕不能降。我父親他也斷不會降。」

李星闌無奈地笑了一下,道:「北辰兄,別嚇唬小孩子。倉廩足而知榮辱,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還談什麼氣節?況且,靈運城不是早就被韓國割讓了出去,城裡沒有自己的軍隊,更有秦軍常年駐守,根本就不能對秦國構成威脅。」

北辰不再多言,陳鉻暗自稱奇,李星闌什麼時候把北辰給攻略了?

韓樘卻搖頭:「不,其實並沒有真正歸附過秦國。當年韓國將我們割讓出去,當時的汴陽君就從未屈服。我太奶奶荌娘,驍勇善戰,曾幾度帶領城內民兵對抗前來受降的秦使。」

李星闌:「但這裡無論是名義上,還是實際上,都已經是秦兵在駐守了,不是么?」

韓樘:「不是的,那只是一個交易。秦國雖數次派來軍隊試圖接管汴陽,但全都被荌娘趕了回去,汴陽的璽印、戶籍冊、稅薄等一應事物,全都保留在汴陽君府中。好在這地方實在無足輕重,百姓們又從來沒有出格的動作。無論秦韓,皆無暇顧及我們,歸屬問題才一直被擱置。」

李星闌以理智思考,覺得這孩子有些言過其實,問:「荌娘的威懾力有這麼大?」

韓樘:「我太奶奶聶荌,不僅驍勇善戰,且十分精於兵法,傳說她有攝人心魂的能力。她活了兩百年,大家都說她是……」

「貓妖,」北辰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反問:「這也羞於啟齒?」

韓樘非常緊張,吞吞吐吐地問:「你、你怎麼知道?!」

北辰嗤笑:「我瞎?」

韓樘看他不說破,便調轉了話頭,說:「張元駒不過帶領了一支函谷關外的巡防小隊,荌娘去世后,他們想要拿下汴陽。我父親與他談了條件,反而將他們請入城……供著,養他一隊人,這才避免與更多秦軍短兵相接。」

李星闌:「但張元駒也只是個小人物,命不由己,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忽然翻臉。」

韓樘:「是這麼說。」

李星闌:「城中可有民兵?」

韓樘:「有是有,不到一千人,私下裡訓練的,多半沒有打過仗,其餘儘是老弱婦孺。」

李星闌:「物資是否充裕?」

韓樘:「每年都要給姓張的那廝養五百人,並未儲備多少糧食。三千多人要活,估計只夠吃一年的。」

李星闌:「那也不少了,軍備如何?」

韓樘:「十餘年不動兵戈,多半已生鏽腐壞。車倒是很多,但大都是民用的貨車。」

李星闌:「我看城外有條護城河,應該能用。」

韓樘:「那不行,我們好不容易在上游建好水壩,如果放水,會將整個汴陽全都沖毀。」

李星闌心中有底,語氣也放緩了許多,說:「其實秦軍也只是人,可以講道理,你們如果不是想要轟轟烈烈地死節,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比較擔心的是,我們將要面對的是那些不能講道理的東西。」

韓樘:「什麼東西?」

李星闌:「不說了,你一個小孩子,不用擔心那麼多,汴陽君會有自己的主意。」

韓樘:「父親太軟弱了。」

李星闌:「你真的了解自己的父親?如果他軟弱,靈運城就不會是今天這樣物阜民豐。他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是一城之主,有時候難免要做出犧牲。」

韓樘:「我……我不知道。你那天說張元駒很快就會被委以重任,是什麼意思?」

李星闌:「我隨口說說而已,跟我擔心的那件事有些關係。其實秦國封鎖函谷關,更有可能是因為他們在謀劃一件大事。」

陳鉻聽得暈頭轉向,揉著眼睛慢慢走出來,夕陽照得他的身影一片朦朧的橙紅。

只聽他說:「你想那麼多沒用的做什麼?要麼打,要麼跑,要麼死,還能有別的什麼辦法?」

韓樘:「你個……你個豬!你知道什麼?」

陳鉻:「我知道的可多了,哼哼,秦國為什麼封鎖函谷關?多半是為了要把喪……」

李星闌:「陳鉻,靈運城現在需要穩定,這些不確定的事情可以稍後再說。」

陳鉻這才完全醒了過來,呆愣愣地點點頭,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始終沒有歸屬感,才會說出這麼冷漠的話來。

韓樘依舊憂心忡忡,與眾人告辭,去找汴陽君說話去了。

陳鉻問:「你不覺得奇怪么?我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李星闌嘆息,道:「我的預感比你的更強烈,按照你所說的,秦國先是做實驗,現在實驗成熟了,就可以進行進一步的試驗了。」

陳鉻:「對,秦國封關,可能想首先在河洛一帶試驗喪屍部隊。他們本來就不可能用自己國家的人來充實這支部隊,所以只能在別人的地盤上。可是我想不明白,他們不靠喪屍也能順利統一六國啊。」

李星闌搖頭:「你永遠不明白,世人對權力有多大的*。」

陳鉻:「這不是權力,是暴力。」

李星闌:「權力的本質就是暴力。好了,這些煩人的瑣事有什麼好說的?別討論這個了,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兩人一時無話,陳鉻看著李星闌,後者則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星闌忽然開口,說:「抱歉,陳鉻,今天上午事,我之前在想別的事,情緒不太好。」

陳鉻連忙搖頭,道:「不不不,確實是我的錯,我的想法太惡劣了,大哥經常說我沒有責任心,確實是,我以後一定會努力改正。」

李星闌嘆了口氣,道:「人心很複雜,一瞬間的想法,很多時候只是本能,並不真實可信。你要記入,如果要真正認識一個人,不要看他怎麼說、怎麼想,關鍵是他在面臨選擇時的作為。你為了姜大哥和喪屍的事心急如焚,但意外遇到了受傷的我,送我到這裡,想盡辦法幫助我,我沒見過比你更好的孩子了。我這人……脾氣有些怪,請你多包涵。」

陳鉻聽了這話,一瞬間就笑了,也不廢話,挨著李星闌坐下,自然自在,說:「噢,對了,之前我們談了那麼多,我回去又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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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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