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二)
最終章(二)
凌淵處理好世家的事情之後,便帶著唐黎去了江南。
汸水行船實在是樂事一件,只可惜唐黎這孩子生在北方消受不起,上吐下瀉的,小臉蒼白。
他也倔強,連凌淵都說了帶他下去,可是唐黎就是不肯。他心裡明白,以後坐船的日子多了,不能每次都暈,現在還能說年紀小,那以後呢。
凌淵摸摸他的頭,道,「阿黎還小,過幾年就沒事了。」
唐黎點點頭,悶悶地不說話。
凌淵笑了笑,將唐黎抱起來,走到外面。快五月份的時間,天氣晴好,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唐黎從他懷裡下來,自己站穩。
「別怕。」凌淵道。
「不怕的,」唐黎往前走了幾步,踮起腳尖看著水面,「爹,今年不會有水災嗎?」
「今年雨水不多,而且修了水閘,不會有事的,」凌淵道,「阿黎怎麼想起這事來了?」
「我記得以前聽母親說起過,汸水水患很嚴重,稍不小心,就會淹了兩岸,很危險呢。」唐黎板著小臉道。
凌淵聞言笑了起來,「這是我要操心的事情,阿黎,你現在還不用想這麼多。」
唐黎只是想起來就說了,沒想那麼多,也不回話,只是情緒不高。
凌淵從袖子里拿出兩封信,將其中一封遞給阿黎,道,「你娘親來信了,給你的。」
唐黎差點蹦起來,立刻拿過信打開,仔細看了起來。
凌淵臉上帶著微笑,心裡卻在想別的事情。唐黎的年紀還太小,看來他以後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他自己拆開另一封,那是延鴻方丈寫給他的。
凌淵看了一遍,延鴻方丈已經給阿黎起好了名字,單字「濛」。
他皺著眉頭,有些像女孩子了。
延鴻方丈自然也想到這一點,在後面寫道,「『凌』字本義稍含暴戾之氣,唐黎又帶著唐氏血脈,取名『濛』字,甚好。」
凌淵看完,把信給了阿黎,道,「你的新名字,延鴻方丈起的。」
唐黎拿過去,看了之後道,「這個字好奇怪啊?」
「不喜歡的話,讓方丈給你重新起一個。」
「不礙,名字而已,叫什麼都一樣。」唐黎倒是豁達,沒想太多。
「你母親寫了什麼?」
「說弟弟妹妹過百天的事情,在護國寺過的,妹妹身體好,可是弟弟就不大好了,又病了一場。」唐黎有些擔心。
「那你要回信嗎?」
「爹,船上晃得厲害,我寫不來字,等下去再寫。」唐黎道。
「隨意,今天晚上就到明遠郡了,到時候你再寫。」凌淵也不甚在意。
父子二人分別看完了信,各自都有心事,只是誰都不說。
快到午時,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沒多久阿黎就困了,靠在凌淵身上打瞌睡,一會兒就睡著了。
凌淵將孩子放好,這才去見剛剛趕過來的任喬。
任喬身為南方商會的會長,和談之後,自然是與北方商會的人談事情去了。
因為連年打仗,商會又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下,雙方的來往實在不多,事情又多又雜,很是麻煩。
「有什麼問題嗎?」凌淵看完摺子之後問道。
「不曾,」任喬道,「季從慎一早就是唐王殿下的人,想來那位殿下早就吩咐過。」
「那就好。」凌淵倒了一杯茶,神色平和。
任喬看著他隨意的樣子,心中不解,他看不透自家主子。
「有什麼話就問。」凌淵沉聲道。
「公子,屬下本以為您對和談一事必定心有不滿,沒想到竟然......」
「沒想到我輕易答應了和談,救了唐麒一命,還讓她和楚徇鉞好走是不是?」凌淵輕輕晃著手裡的茶杯,看著翠色的茶葉上下起伏,一派悠然。
「是......是,以公子性情,怎會如此輕易放手。」任喬道。
凌淵笑了笑,「怎麼說呢,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唐麒,才是那個不要命的人。」
唐麒孤身去乾元城的時候,只是賭了一把,她當時......已然做好了萬全準備,就算她自己喪命,北方大權也不會落到楚徇鉞手裡,更不會被凌淵輕易奪走。
楚徇鉞被唐麒迷了眼睛,沒有多想,可是凌淵沒有,仔細推敲唐麒的行事,都有她的道理。
「當年確實下定決心,要奪得江山,登上至尊之位,可是這幾年消磨下來,那份心就沒有往日那麼重了。」
「公子本就不是重名利之人。」
凌淵搖了搖頭,「旁人不知道,難道你任喬還不清楚,多年來,可有人說過我半個不字,這不是重名利是什麼。」
任喬被他繞的暈暈乎乎,索性直接問道,「公子真的打算從此隱退?」
「難道你讓我與我兒子去爭天下嗎?」凌淵直截了當。
「總覺得委屈了公子。」任喬嘆氣。
「放心,我不是輸不起的人,要說委屈,難道唐麒不比我更委屈。」凌淵反倒安慰起了自己的屬下。
對於凌淵來說,勝固欣然,敗葉無憾。
「公子能想開就好,屬下就是擔心公子心中鬱結。」
凌淵笑起來,「鬱結的是你們吧。」
任喬一向聰明,立刻道,「公子放心,屬下定然用心輔佐小公子,絕無二心。」
「我知道,其他人,你也多盯著點兒,若是出了事情,可不要怪我不講往日情義了。」凌淵這話絕不是開玩笑。
他在南方耗費多少心血,自然是要交到自己唯一的兒子身上的,旁人再如何,那都不重要。
任喬領命離開,凌淵去看了看兒子,然後出去站在船頭。
他好像瘦了許多,白衣翩然,好像下一刻就要乘風而去。
凌淵也覺得自己整個人空蕩蕩的,他索性坐在船板上,沒有絲毫貴公子的模樣。
這些年來的時間,都花到哪裡去了,怎麼到頭來,還是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
他不後悔放棄爭奪天下的機會,他一直覺得自己就算登上那個位置,也都像做夢一樣,什麼都沒有,醒來還是一場空。
初夏耀眼的眼光照在凌淵身上,可他依舊是那麼冷,冷的徹骨,冷的能人心疼。
若是能夠再有一次機會呢......凌淵隨意躺在船板上,合上了眼睛。
不知道躺了多久,他覺得身上多了什麼,便睜開眼睛。
「爹爹,涼。」唐黎稚嫩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帶給凌淵些許暖意。
凌淵起來,這才發現已經夕陽西下了,船也到岸了。
「好,阿黎和爹爹先去吃飯。」
「爹爹,帶我去城裡吃。」
「好。」
父子二人慢悠悠地下了船,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越來越長,隨後隱沒在喧囂的人群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