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別

陸老爺子的住所位於村東，是一座看上去十分講究的院落。院外白牆環護，院內蒼柏翠綠，一間二層木樓在綠樹紅花中若影若現。

院中甬道直通木樓，小樓正中央懸挂著「書香門第」四個篆體書寫的大字。小樓一層大廳當中放著一張大理石書案，案上擺滿了名人詩畫，並有幾方看上去絕佳的寶硯。老爺子端坐在竹椅上，愛撫的摸著案前的一幅幅字畫，一張張書貼。案前站著一名中年男子，中年人約莫四十多歲，身材壯實，膚色黑中泛紅，身著一身粗布麻衣，衣上還有許多明顯被火燒開的小口子。這中年男子正是陸羽的父親--陸文華。不久前，老管家前來找他，說父親有事要見他，連衣服也沒換就趕過來了。

「父親，不知喚兒子前來有何吩咐？是不是陸羽那小子又惹您老人家生氣了，看兒子回去怎麼收拾他。」陸文華先恭敬的朝父親問了安，隨後馬上佯裝怒氣訓斥陸羽。

老爺子原本低頭細看著書畫，聽了兒子的這番話，將書畫放下，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兒子，怒道：「誰能比你更惹我生氣？想我陸家書香門第，怎麼會生出你這個打鐵的不孝子。」

陸文華一聽這話，連忙將頭垂下，默不作聲。陸文華為人老實巴交，從來不與人爭嘴鬥氣，對老爺子的話也是言聽計從。唯獨在選擇日後的道路上與老爺子產生了分歧。他從小就喜歡打鐵，所以長大后毅然選擇了做鐵匠。老爺子對此非常惱火，幾乎隔個兩三天就要打一次。結果，打了十幾年了依舊是這樣。老爺子也無可奈何，只能隨他在村口開了個鐵匠鋪。

「每次罵你都這樣，不說話，低著頭。」老爺子看兒子不說話也無計可施。只好換個話題道：「陸羽這孩子今天又在看神鬼書籍，和你一個樣是個犟牛。怎麼也改不過來。」

陸文華見父親不再糾纏剛才的話題，連忙順著父親話題說：「父親，我回去修理他一頓。把書燒了去。」

「又是這招？有用嗎？」老爺子道。

「這……「陸文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他心裡清楚，就是打一百遍也沒用，只是他不敢跟父親直說。

「別這這這了，這肯定沒用。」老爺子直接否定了這個方法。接著說：「他這個性格和你一樣，不撞南牆心不死，那我們就讓他撞撞南牆。」

「啊---」陸文華詫異的看著父親。

「我早年當縣官的時候，確實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仙人。」老爺子站起身來，沒有理會嘴巴張得老大的兒子。

繼續說道：「我也是一個偶然的情況下知道這個事情。三十年前，我當時剛到奉賢縣去當縣令，有一天，我接到衙役稟報，說棲霞山山腳聚集了一千多人。我以為是聚眾鬧事，連忙點齊了三班衙役。前往棲霞山查探究竟。我們趕了一天的路來到了棲霞山。一到那，我就傻眼了。因為這一千號人里，大概有三百多孩子，小的才四五歲，大的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我派衙役去詢問，才得知大部分人都是棲霞山附近的村民，還有一小部分是從各地趕來的外鄉人，他們到這裡只有一個目的。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夠拜入仙人門下。

我當時覺得很荒唐，這世上怎麼會有仙人呢？然而，這些村民言之鑿鑿，說每隔三十年的八月十五的午時，就有仙人來棲霞山收徒，都是祖輩上傳下來的事情，而且每隔三十年總有幾個被收為弟子的。而那外鄉人就說的更玄乎，說他們祖上就有被仙人收為弟子，後來祖先成為仙人，留下祖訓，每隔三十年就帶族中子女前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再出個仙人。我自然還是不信，決定在留一夜，等明天午時看個究竟。第二天正午時候，天空突然響起「呼---呼」的聲音，從東面天空出現三個白衣人。旁邊兩個年輕人雙腳各踩著一把劍，御劍而飛，中年一老者，慈眉善目，一身道袍，腳下無劍，直接在虛空踏步而來。三人懸浮在眾人上空，頓時底下一千多人下跪參拜，高呼：「恭迎仙人降臨！」三人緩緩落地，其中一人拔劍一揮，頓時四周樹木紛紛炸裂，形成一個圓形的空地。然後老者就開始用仙法來區分有無仙緣的孩子。」老爺子講到這，突然住口不往下說了。而是看著兒子，想聽兒子的想法。

「父親你的意思是……」陸文華半天才回過神來，理了理思緒，開口說道：「父親，您是想讓羽兒去拜仙人為師？」老爺子點了點，依舊沒有說話。

「父親，一旦入仙門，是不是意味著再也無法看到羽兒了。」陸文華眼圈有些紅，慎重的問道。

「我想應該是吧。」老爺子嘆了口氣，接著說「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羽兒從小嚮往神仙之道，我們是沒辦法阻止的。如果羽兒沒有仙緣，我想他也就會死心了。安安心心的念書，將來中狀元也是指日可待的啊。如果有仙緣的話，對羽兒來說更是個莫大的機緣。」

「父親，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捨不得啊。」

老爺子看著兒子泛紅的眼睛，搖頭道：「我又何嘗捨得。不過，你要明白，是雄鷹的話就應該在藍天中翱翔，而不是躲在雞窩裡打鳴。」陸文華聽懂了父親話里的意思，做父母的何嘗不願子女過的好點。只要子女能夠更好，自己傷心又算得了什麼呢。陸文華想到這些，望著父親，重重的點了點頭。

老爺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皺了皺眉。

「父親，怎麼了。」陸文華看到父親的異色，連忙追問道。

「你知道當年三百多孩子有多少有仙緣嗎？」老爺子意味深長的說。陸文華沒有插話，他知道父親會繼續說下去的。

老爺子伸出兩個手指，憂心忡忡的說道：「只有兩個。而且還是原本祖上就出過仙人的。」

兩人相視無語，隨後父子兩又商量些去棲霞山的具體事宜。半晌后，老爺子感覺有些乏了，才揮了揮手，示意兒子可以退下了。陸文華朝父親施了一禮，慢慢退到門口，將門輕輕的掩上。

老爺子躺在太師椅上，太師椅由於太「古老」了，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老爺子低聲呢喃著：「羽兒，爺爺這個主意究竟對你是好是壞呢？」

陸羽翹著二郎腿，悠閑的躺在床上，透過窗戶，望著天空中晚霞一會似駿馬在賓士，一會似紅花在朵朵綻放。陸羽在心中問自己：「這雲層之上真的住著神仙嗎？這雲層之外的世界又是怎樣的？這世界究竟有多大？我要是能親自看看雲層外的世界該有多好啊。」

「羽兒，在想什麼呢？」陸文華的話打斷了陸羽的思考。

陸羽一聽是父親，心中就一陣嘀咕：「看來暴風雨還是來了。」面上卻不動聲色，不慌不忙的從床上下來，盯著父親面孔，想從父親的臉上看出些預兆來。父親臉色看上去和往常一樣，看來應該不會有皮肉之苦了。

「羽兒，明天你祖父要帶你出趟遠門，你好好準備下。」陸文華平靜的說道。

「啊---去哪？」陸羽頓時興奮了起來。他從小到大就沒出過幾趟門，最遠不過去過鎮上偷偷買本。父親要說出遠門，肯定不是去鎮上，而是去更遠的地方。

「棲霞山。」父親簡短的答道。

「那是什麼地方？離我們村有多遠？」

「棲霞山是一座山，離我們村大概百里多的路程吧。」

「我們為什麼要去那？」

「因為你祖父要帶你去見仙人，看你是否有仙緣，入仙道。」

陸羽一聽這話，頓時心頭狂跳。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仙人，我也可以成為一個仙人，遨遊整個世界。

陸羽越想越興奮，連忙掐了自己幾下，看是不是在做夢。

陸文華看著一臉喜色的兒子，輕咳了一下，說道：「你也別高興的太早，你是不是有仙緣還是兩說的事情。我們事先可得說好了，如果你沒有仙緣，回來后就給我好好念書。不考上進士，就再也不準看神鬼方面的書。」

陸羽想也沒想，脫口應到：「您放心，我肯定能成為神仙的。」

陸文華拿這兒子也沒辦法，轉身而走，走到門口時，丟下一句話：「呆會吃完晚飯，你到我房間來一下。」說完就走出了房間。

陸羽看著父親的厚實背影，心中的興奮勁頓時煙消雲散，頓時有股想哭的感覺。陸羽雖然只有十二歲，但是從小在祖父的熏陶下，特別愛看書，幾乎將祖父所有的書都看了遍，從書中了解了許多東西，漸漸的也就成熟了，經常以大人的眼光來看待事情。陸羽清楚的意識到，一旦入仙道，意味著將和家人分離，也許幾年，也許十幾年，甚至可能永遠。這也是陸羽最害怕面對的事情，但是自己的向道之心也非常堅定。他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也許自己成了神仙，就可以將家人，或者村裡所有人都能變成仙人。

晚飯時候，陸羽看見母親的眼睛已經紅腫了。他猜測應該知道自己也可能要修道的事情而哭腫的。父親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陸羽心裡明白，父親心裡肯定也是萬分不舍的。母親今晚做的全是陸羽最愛吃的菜，母親一直給陸羽夾菜，直到菜放不下才肯停下。陸羽也是十分賣力，一口氣吃了平時三倍的飯量。因為只有這樣，母親才會開心些。

晚飯過後，陸羽來到了父母的房間，母親正在收拾明天遠行的包袱，父親在書案前抄抄寫寫，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羽兒，過來。」父親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看見是兒子進來了。

「哦。」陸羽應了聲，來到父親身旁。只見父親將一本本厚厚的書合了起來。然後將這本書用布包好，將他放到陸羽手中。陸羽用不解的目光看著父親。

「為父沒什麼本事，一輩子只會打鐵。這本筆記記錄了我一些打鐵的心得以及一些我的想法。雖然可能對你沒有任何用處，但是這也是為父唯一能送你的禮物了。」父親平靜的說道。

陸羽眼睛里噙著淚水，始終沒有哭出來，將書緊緊抱在懷裡。

「老頭子，你這是幹嘛，非要將羽兒弄哭不成。」母親責備的看了眼父親，沖陸羽招手，說道：「來，到娘這來，看娘給你做的新衣服。」陸羽乖巧的走到母親身旁，母親將衣服在陸羽身上比劃著，嘴裡不停念叨著：「路上要聽祖父的話，不要亂跑，在外面要注意安全……。」陸羽在母親的念叨聲中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清晨，一輛馬車從村中駛出，飛快的朝著遠方賓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