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曲終人散

第一百三十七章 曲終人散

第一百三十七章曲終人散

南唐,金陵。

醫官程昱輕輕放下常營的手臂,然後神情凝重地走出了大帳。

李煜跟著走出大帳,問道:「程醫官,夢圖先生的情況怎麼樣?」

程昱捋了捋頷下長髯,嘆道:「皇上,常大人上了年紀,又是連番征戰,操勞過度,因而昏厥,從目前看,情形非常之不妙啊。」

李煜頓時微微色變,沉聲道:「醫館的意思是說,軍師已經沒救了?」

「唉,」程昱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回天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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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暗淡無雲。

李煜剛躺下,帳外忽然傳來了楊延定焦急的聲音:「皇上,軍師快不行了!」

「什麼?!」李煜聞言大吃一驚,當下從榻上彈身而起,躺在李煜身邊的小周后也趕緊跟著起身,匆忙替李煜穿衣,當小周后拿來熊皮大氅要替李煜披上時,李煜卻早已經匆匆蹬上長筒馬靴,又一把掀開帳簾,大步走了出去。

帳外的楊延定當即迎上前來,向李煜作揖見禮。

李煜擺了擺手,邊走邊道:「延定,怎麼回事?」

「末將也不知道。」楊延定苦著臉道,「只是那邊剛剛邊傳來消息,說是軍師快不行了,還讓皇上您趕緊過去。」

李煜心頭一沉,當即加快了腳步。

李煜的大帳離常郢的大帳相距不過幾十步遠,不到片刻功夫,李煜就來到了常郢的帳外,只見帳外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卻都是軍中的醫官。

看到李煜,正在絞盡腦汁研討病情的一眾醫官便紛紛躬身見禮。

李煜擺了擺手,問道:「軍師白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行了?」

十幾個傷醫紛紛苦笑,這個說軍師年紀大了,剛剛習慣了北方乾冷的天氣,突然間又回到了陰冷潮濕的南方,水土不服所以病倒了,可另外一個馬上說,軍師只是連番征戰,偶染風寒,卻引發了宿疾,所以病情才會急劇惡化。

最後,十幾個醫官居然吵了起來。

「夠了,都給朕閉嘴!」李煜忍無可忍,大吼了一聲,十幾個醫官頓時噤若寒蟬,李煜卻再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個傷醫了,當下掀簾走進了常郢的帳篷。

常郢半躺在軟榻上,李煜送他的白虎皮大氅就蓋在他的身上。

帳篷里已經點起了好幾盞油燈,光線很亮,可常郢的氣色卻非常之灰敗,尤其是常郢的嘴唇,更是隱隱發青,李煜的心頓時無限下沉,這可是棄世之兆!

「皇上,你來了。」見到李煜,常郢微微一笑,神情很是安祥。

不知道為什麼,李煜便感到鼻際猛然一酸,霎那間眼眶裡便已經蓄滿了淚水!

「軍師,你這是怎麼了?」李煜強抑住淚水,慘然道,「白天的時候不還好好的,怎麼這才幾個時辰不見,你就變成這樣了?」

「皇上,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環,非人力可逆。」常郢淡淡地擺了擺手,又道,「常言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朽活了七十有三,也算是高壽了。」說此一頓,常郢又說道,「只是上將軍即將逐鹿中原,有幾件事老朽委實是放心不下……」

「軍師你說,我聽著呢。」李煜知道常郢這是要交待後事了。

常郢道:「在吳越平定,南漢投降后,眼下這南方就唯獨只剩下了馬楚一國了,過江之事千萬不要操之過急,在逐鹿中原之前,皇上你應該選派部份中原藉的宋國投降的老卒先回去,借他們的口向中原百姓宣揚皇上於南唐將亡之際臨危受命,於金陵力挽狂瀾,於翠微山力挫宋國,再萬里轉戰,破解宋國大勢的艱苦征程。」

李煜默默點頭,此舉應該就是後世所說的政治造勢了。

常郢喘了口氣,接著說道:「等那些老卒在中原為我南唐造足了勢,皇上再過江不遲,過了江之後,皇上當曉喻全軍,務必將最嚴謹的陣形、最銳利的兵鋒展示給中原父老,要用實際行動告訴冇中原父老,大唐復興,天下太平的希望……全繫於皇上身上!」

李煜再次點頭,這便是示之以力,同樣是政治造勢的一種手法。

說完這一席話,常郢的臉色忽然紅潤了許多,中氣也足了許多,再不像剛才,滿臉的灰敗之色,李煜卻是越發的心情沉重,因為他知道,這大略便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常郢的生命已經正式進入讀秒階段了。

常郢又道:「到了中原之後,皇上且記老朽三句話,不做,少說,多看!」

「軍師放心,我記住了。」李煜強抑淚水,重重點頭道,「不做,少說,多看!」

常郢輕輕頷首,又道:「皇上,在你沒有看清形勢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隨便表態,需知言多必失!總之,到了中原,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多看,再詳細分析,哪個派系值得拉攏,哪個派系必須孤立,哪個派系必須予以雷霆打擊!」

「還有,一旦已經看準局勢,該出手時就不要有任何猶豫……」說到這裡,常郢忽然微微一笑,又道,「這個倒是老朽多慮了,皇上你英武剛毅、殺伐決斷,似乎從來就沒有猶豫不決、畏首畏尾的時候,呵呵。」

「軍師……」望著常郢恬淡的笑容,李煜心裡卻猶如刀割。

李煜跟常郢相處雖然只有一年時間,可在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甚至在自覺不自覺間,李煜已把常郢當成了自己的長輩,現在,唯一能與他平心論交的長輩就要故去了,他能不傷心?能不凄惶?

常郢頓了頓,又略略有些靦腆地道:「皇上,老朽還有一樁後事拜託。」

李煜再抑止不住眼眶裡的淚水,當下轉過頭去飛快地拭去了淚水,又道:「軍師你說,我都聽著呢。」

常郢指了指榻畔矮几上的幾十卷竹簡,鄭重地道:「老朽追隨皇上征戰近年,期間頗多感觸,已經一一記錄在冊,總共湊得常山兵書四十二卷,還望皇上擇一可造之才,將之流傳下去,千萬不要讓老朽畢生所學失傳於世。」

「軍師放心!」李煜哽咽著道,「你的四十二卷絕不會失傳,等將來,常山四十二卷必會成為我南唐帝國太學、官學的必修課!」

「必修課?」常郢頓時兩眼一亮,這雖然是後世的新詞,可常郢卻分明是懂了,當下沖李煜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這一閉上,就再沒能睜開。

公元975年,南唐鎮國大將軍,安定侯,唐帝李煜帳下的首席謀士常郢卒,享年七十三歲,。

當天晚上,李煜便讓高初帶兵從附近的歷陽縣搜羅了大量的白綾、白羅以及白布,將整個南唐軍大營都布置成了一個巨大的靈堂,同時所有校尉以上將領俱皆縞素,在項莊的率領之下,分成左右兩班,前來尉繚靈框前弔唁。

李煜甚至對著常郢靈槌行了三跪九叩大禮。

三跪九叩可是中國古代最高規模的禮節,一般來說,只對天、地、君、親、師行三跪九叩大禮,顯然,李煜已然將常郢視為自己的父輩或者師尊了。

吊完了孝,李煜又給常郢守了三天三夜的靈,以示尊崇。

喪事辦完,李煜就立刻從悲痛中掙脫了出來,開始著手處理正事,按照長影遺計,首先要做的就是派部份老兵過江

桓楚、鍾離昧、季布、虞子期四將魚貫進了項莊大帳。

儘管如今的季布是名義上的大楚末將軍,但鍾離昧卻仍舊走在他的前面,季布對此也是泰然自若,可見一些老規矩一下是改不掉的。

「參見上將聳!」桓楚四將一字排開,沖李煜拱手作揖。

李煜從席上跪坐起身拱手回禮,又肅手請四將入席就座,然後說道:「老桓、鍾離、老季、子期,還記得當初在壽春的時候么?」

「記得,怎麼不記得?」桓楚唷然道

「要不是上將軍,我們早死在壽春了。」桓楚也道。

鍾離昧則別有感慨,說道:「末將完全沒有想到,上將軍帶著三千孤軍萬里轉戰,不僅沒有被劉邦老兒和各路諸侯擊滅,短短不到一年時間,竟然還帶著三萬鐵騎殺了回來,先王若是在天有靈,也該含笑九泉了。」

虞子期什麼都沒說,可他的臉上也露出同樣的感慨之色。

憑心而論,當初在東阿縣臨危受命時,虞子期也絕然想不到上將軍不僅真的能夠帶兵打進關東,不僅能夠全身而退,居然還能拉起這麼龐大的一支騎兵打回來,縱然是先王,只怕也未必能比上將軍做得更好吧?

李煜擺了擺手,說道:「還記得當初在壽春軍營,我對大家說什麼了嗎?」

桓楚、季布、鍾離昧、虞子期紛紛目露凝重之色,項莊吸了口氣,說道:「我說過,只要有我項莊在,大楚的天就塌不下來,總有一天,我項莊會帶著大家打回江東,現在,江東已經近在眼前,回家了,將士們終於回家了!」

一時之間,桓楚、季布、鍾離昧、虞子期魂神俱顫。

四人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當初在壽春軍學的危急時刻,那時,先王自刻烏江的消息突然傳開,三千殘部軍心浮動,眼看著就要冰消瓦解時,是上將軍一番激動人心的說詞,才重新喚醒了大夥的戰意,再接著,上將軍又於壽春城外怒斬樊哈,一下就穩住了軍心。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幕幕的場景彷彿就發生在昨日似的,當真讓人感慨不已。

李煜又道:「當初參與壽春之線的三千老兵,現在大約還剩下千餘人,你們明天就帶著這一千多老兵過江,返家省親吧,自從先父早年間帶著八千子弟兵過烏江,將士們已經整整九年沒有回過家了,是時候讓他們回家跟親人們團聚了。」

?

桓楚地點了點頭,忽又問道:「皇上,你呢?」

李煜道:「我要留下來給軍師守靈,守滿三月之期,再過江不遲。」

桓楚、季布默然點頭,對於李煜跟常郢之間的情誼,兩人都是知道的,李煜要執子侄禮給尉繚守孝仁月,他們也是深以為然,鍾離昧有些驚訝,虞子期則陷入了沉思,顯然,四人之中只有虞子期隱隱猜到了項莊此舉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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