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不能喝酒,即使只沾到些許酒精也很容易醉倒。現在她雖覺得意識還清醒,卻也感覺自己的言行不若平常,已非理智所能控制。
「歌德先生,謝謝你今晚招待,晚安,Bye!」她朝他揚個手,隨即走到路旁準備招計程車返回住處。
看見那方街口來了部計程車,她抬高右手臂,忽地,右手臂被人從身後拉了下來,她轉頭疑惑地看着他。
「你——?真的醉了?」羅非面露懷疑。
晚餐確實有一道加了紅酒的料理,但那一丁點紅酒在烹調時酒精都差不多揮發了,她竟會因這樣就醉了?還醉得迷糊?
但眼前她極度異常的言行,除了醉酒,還真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釋。
萬一她真的醉了,一個人搭計程車恐怕有危險。
且不論先前因她態度冷淡,令他一再熱臉貼冷屁股而氣惱受辱,但他仍保有紳士風度,不能放任她這種情況下獨自返家,只能堅持載她回去。
「歌德先生要載我?那也好,麻煩你了。」意外地,她非但沒冷言拒絕搭他的車,竟還欣然同意,且向他表示謝意。
他於是帶她走往停車處,替她拉開副駕駛座車門,雖習於被伺候,但跟女性單獨出門時,他可以為了紳士形象替對方做點服務。
她稍彎身要坐進車內,不料額頭撞上車門框。「痛——?」她痛呼一聲,伸手揉揉額頭。
「沒事吧?」他有些不放心問道。
方才她還沒完全彎低身子,額頭直接撞上門框,該不會已醉到視力不清了吧?
「好痛。」她揪著眉心,用力揉揉發疼的前額。
他拉開她的手,就著停車場幽微燈光低下頭檢視她有些發紅的前額。
「還好,沒外傷。」萬一見血那就糟了。
「嗯……好香。」她忽地用力嗅了嗅,不在意額頭的疼,將鼻尖貼向他頸側。
他被她忽然貼近的行為驚愕住。
「雖然沒有毛茸茸,但是很溫暖,有陽光的味道,好舒服……」她有些嘆息地稱讚道。
她不喜歡香水,但他今晚身上的男性淡香水淡雅宜人,淡淡的香草和柑橘甜味,溫暖的皮革香,還有股清新陽剛的馥香,宛如冬日溫煦陽光的氣味。
她不由得更深的嗅聞,仔細分辨這多層次的氣味。而她微涼鼻尖碰觸他頸側,因溫暖溫度教她不由得將臉龐也貼上去,蹭着他溫熱的肌膚。
他因她主動親近,更感錯愕。難不成,她是假藉醉酒意圖誘惑他?
他想將她拉開卻一時怔忡,她微涼而細膩的臉龐輕柔地磨蹭他頸側溫熱肌膚,令他感覺頸間脈動加速跳動,心口如羽毛輕搔。
他這才察覺他右手還捉着她一隻手,明顯感覺她手心很冰冷。
雖說現在才初秋,但早晚溫差大,她身上衣着顯得單薄。
「會冷?」他試圖撫平無端被牽動的心緒,平靜問道。一方面觀察着她醉酒究竟是真是假。
「有點……」她聲音低柔說道,宛如撒嬌似的又往他身上蹭。「好溫暖……」
她的話顯得曖昧,教他無法不多想,卻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不似主動誘惑他的許多女性對他做出大膽挑逗行為,她感覺比較像當他是暖爐,又宛如先前她摟抱磨蹭著那隻大白狗的情景。
狗!她把他當成狗?!
他瞠眸,瞪着低頭蹭着他胸前的她頭頂,壓下一抹不快,匆匆脫下身上毛料西裝外套披覆她身上。
「上車。」他提醒著,逕自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
接着,他看見也坐進車裏的她沒將他給的外套穿上,竟是捧在胸前,低頭以臉頰蹭着他的毛料西裝外套,彷佛當成絨毛玩偶似的。
他會做此聯想,是她此刻行為表情就像不久前他才看過的親戚小孩抱着大玩偶的情景。
他再度愕然。就算真的嚴重酒醉,會連人格都轉變嗎?
這幾日他接連去動物醫院找她,並不曾見她對上門的狗兒熱情親近。
她不僅對他冷漠,對周遭的人事物也很淡漠,即使是面對同事也不會主動問候打招呼,一如李刑對她的調查,她性格一貫冰冷冷。
然而,今晚她卻對路人牽的狗熱情相迎,神情愉快地跟大狗親密互動,甚至面對他也一再出現反常舉動。
她變得話多且能自顧自地滔滔說不停,她聲音不再冰冷冷,變得柔和且帶抹撒嬌語氣。
「吶,你喜歡狗狗嗎?」她轉而問他。
一上車,她先提起方才那隻薩摩耶犬,再度誇牠非常可愛乖巧,說那是她最想飼養的夢幻犬只,而她對黃金獵犬也情有獨鍾,舉凡貓狗她皆很喜愛,卻不曾飼養過寵物。
「不討厭,不過家裏沒養寵物。」他聲音淡然回道。專註駕駛的他不由得以眼角餘光瞧一下身旁的她,她談起貓狗時,神情很歡愉。他補充又道:「倒是堂妹養了只黃金獵犬,我曾跟她的愛犬接觸過。」
「真的!好想看看,好想抱抱牠,跟牠玩玩喔!」她面露羨慕,語氣宛如小女孩。「小時候附近鄰居有養金金,我下課後常會繞過去偷看幾眼,隔着院子欄桿跟牠握握手呢!」她笑咪咪地回想起童年。
他因她臉上流露一抹純真頗為驚奇,不免納悶,「動物醫院應該常能遇到黃金獵犬吧?」那並非罕見犬只,而她的工作每天都能接觸不少貓狗。
「那不一樣,正常時間不行。」她有些無奈說道。
「為什麼?是因面對看診的動物,需保持獸醫專業,理性相待?」
「也不是那個原因。」她微歪腦袋,語帶保留。
她隨即又提起另一個話題,跟他閑聊起來。
不一會,她忍不住打個哈欠,「我想睡覺,到了再叫我。」
「什麼?」他微怔,側首看她。
她竟偎在他的西裝外套,微側首閉上眼便入睡,他訝異前一刻她還滔滔不絕,下一瞬馬上就陷入睡夢中!
看着她雙手緊捧着他的外套在胸懷,臉頰再度貼著那衣料,酣睡的麗顏有抹滿足,他心口莫名騷動了下。
稍後,到達她租屋處,他停下車側首凝望睡得恬靜的她半晌。看看時間,無法任她繼續在他車裏睡下去,只能抬起手輕拍她肩頭。
「嘿,起來,到你住處了。」
「嗯……」她有些迷茫地微張開眼瞼。
「到了。」他又提醒著。
「喔,謝謝你。」她意識有些半夢半醒,推開車門便要下車。
「我的外套。」他不禁提醒被她帶下車的西裝外套。
「喔。」她有些怔怔地將雙手捧著的外套交還給他。
她轉身下車,掩上車門隨即走向前方公寓大門。他注視着她的身影踏進公寓大門,這才發動引擎準備離去。
只不過從她手中接過他的西裝外套,上面似有她的餘溫,殘留一抹淡淡馨香教他心緒又一怔忡。
今晚的她言行非常怪異,而他的心緒似乎也有點不正常……
翌日,早上七點半,聽到鬧鐘聲響,何酈雲伸手按掉床頭櫃的鬧鐘,有些慵懶地坐起身。
她伸手爬爬一頭凌亂長發,拍拍後腦杓,腦袋沉甸甸的,感覺像宿醉的後遺症。
宿醉?
她瞠眸一詫。昨晚她有喝酒嗎?
她記得昨晚是跟德國最有身價的男人——?羅非.霍夫曼.馮.歌德一起吃晚餐。他原要開瓶拉圖堡的頂級紅酒與她共飲,卻被她所拒,不過他還是點了杯紅酒獨自飲用。
席間,他幾度跟她交談,她回應冷淡。她能感覺他已受夠她冰冷至極的態度,也相信那場晚餐過後他不會想再跟她糾纏。
她記得他跟她一起走出餐廳,他還保持一點風度問是否需替她叫計程車,她拒絕後,應該就自行搭計程車回來才是,但為何感覺記憶空白一大段?
她微眯眼努力回想,確實沒有自己搭上計程車回到住處、躺上床的記憶,而她這才發覺身上衣着未更換,是昨晚所穿。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她在醉酒狀態下回到家后直接倒床沉睡,一覺到天亮。
她確認在用餐間沒沾到酒,但如果所吃的料理有加酒調味也可能令她很快陷入醉態,出現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不禁抱頭感到困擾。她很少跟人一起用餐,也會格外注意餐飲內容,昨晚卻疏忽了,因是為了應付他,她連Menu都懶得看直接交給他點餐。
如果,她真的在走出餐廳后醉了,他應該不會注意到她的異常,他應該已先行離開,而她是直接就招計程車回來或在路上閑晃一段時間才返回?
只要沒在他面前做出什麼奇怪的事,那就無所謂。
她這才稍感釋然,忙離開床鋪進浴室沐浴盥洗,準備出門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