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番外 天使不曾降臨（一）

沈老太太任琳生養了三個兒子，因為長子和次子都成熟穩重，唯有小兒子沈青城年少固執，難免偏向他多一些。到了七十多歲的年紀，長子和次子都孝順，卻沒什麼母子親厚可言，沈青城那邊更不用說，因此任琳最貼心的人反而只有大兒媳汪翎。

汪翎出身大戶人家，端莊大氣，又聰慧有主見，是沈老太太最滿意的媳婦，因此從一開始，汪翎就成了沈老太太能說貼心話的人。

沈青文剛剛畢業，執意要跟那位小家碧玉結婚時，沈老太太就將所有的不滿都跟大兒媳傾訴了一番。汪翎其實非常能理解婆婆的想法，再加上她自己的出身也好，私心裏其實也有些瞧不上那位二嫂，因此從一開始她就是站在沈老太太這邊的，更得沈老太太信任。

可是沈青文那時候也是年輕氣盛，再加上愛得熱烈，硬是跟家裏對抗著，在外頭把婚結了下來。沈老太太因此氣得病了一場，汪翎特意從香城趕回來照顧了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婆媳倆自然說了不少體己話，愈發親厚的同時，汪翎也瞧出沈老太太只是不滿兒媳，對二兒子倒還是滿心關懷與不舍，一番思量之後，她便委婉地向老太太提了個建議——

「媽，您和爸爸這樣反對，他們倆感情只會越來越好，二弟這個兒子也只會跟您越來越疏遠。您是真的不想失去這個兒子的話，便將他們接回家裏來住，這樣一來，二弟也可以接手沈氏北邊的生意，怎麼着也是好事。」

「把他們接回家裏來？」沈老太太情急動怒，「成天讓一個我不想見的人在我眼前晃悠，你也是想氣死我是不是？霰」

「媽，我知道到時候您肯定不適應，可是二弟接手了北邊的生意之後，夫妻兩個自然聚少離多，剩下弟妹跟您二老在家中，您覺得是您不適應多一些，還是她不適應多一些？」

沈老太太雖然情急，到底也是一直以來的聰明人，這麼一聽便明白了，微微冷靜下來思索了一番，隨後伸出手來拍了拍汪翎的手，「我知道你想得周到。」

汪翎便笑了，「我知道您心裏屬意鄭家那位小姐呢，可是鄭小姐今年也才十八歲，年紀小了些，過兩年倒是剛剛好。二弟即便是離了婚，倒也是娶得起他們家的掌上明珠的。」

正是因為汪翎這番話，才有了後來的種種，以及那位她並不怎麼熟悉的二嫂的自殺。

是，那場車禍的的確確是一場自殺。可是在那時，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即便有許許多多的目擊者可以證明是那個女子自己走進滾滾車流之中，才造成了那場慘烈的車禍，可是誰又會想到，她是故意走進去，讓自己走向死亡的呢？

沈青城那時候幼年懵懂，並不知道所有的事情，可隨着年歲漸長，他竟然猜出了真相，並且終於在沈氏夫夫面前揭穿了這個殘忍的真相，造成了所有人的驚覺。

沈老太太為此不吃不喝兩天的時間，汪翎覺得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心中難免內疚，也陪了沈老太太兩天。

到了第三天，沈老太太決定接受沈青城和佳期。

汪翎那時候已經沒什麼心力思考這件事了，卻還是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媽，您決定了？」

「自從曉雯車禍去世，青文一個人孤獨了這麼多年，回家見你爸爸跟我的時候也越來越少……我看着他這個模樣，心力也不是沒有後悔過，可是後悔有什麼用？他不知道真相，所以還肯認你爸爸跟我，要是他知道了呢？」沈老太太紅著雙眼，搖頭，「老三如今為那個丫頭，已經恨上你爸爸跟我了，他們又是打死都分不開的狀態，我再不接受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失去這個兒子……」

汪翎聽完，沉默許久，才回答道：「是，從前只以為是他們兩個年幼不懂事時胡鬧，誰能想到十年後，他們還是要在一起。」

那一天，沈老太太約了佳期出來見面，而後終究是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

沈興淮始終是固執而沉默的，卻也在那天晚上一家團圓的見面之後，將沈興淞唯一的遺物給了佳期。

說到底，事實的確是擺在眼前。如今的那兩個人的確是打死都分不開的狀態，而沈青城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他們雖身為父母，卻再無能力像十年前那般欺他年少無能。如今的他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並且有能力保護自己想要的，他們再反對，也是無能為力。

哪怕依舊心有不甘，終究還是只能一點點接受。

只是沈老太太卻依舊有心事。

有一天夜裏，她從夢中醒來，一下子推

醒了旁邊的沈興淮，問他：「那天青城在你的病房裏是怎麼說的？他是不是說我們害死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孩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是什麼意思？」沈興淮心裏到底還有幾道坎沒跨過去，並不願意多討論這些問題。

「我怎麼覺得他的意思是小希不能生了呢？是不是這樣？」

沈興淮沉下眼眸，沒有回答。

「說起來也像這麼回事……他們倆瞞着我們結婚已經這麼久了，如果沒問題，小希應該早就懷孕了吧？」

「如果她確實是不能再生育，你又打算怎麼做？」沈興淮問。

沈老太太張了張口，啞然。

如果她的猜測是真，那說明沈青城已經知道並且接受了這個事實，那正在試圖接受他們兩人的她，又能做些什麼？

「不行。」思來想去許久，沈老太太終究還是沒辦法這樣平靜下來，「我明天要去探探她的口風。」

於是第二天，佳期正在家中畫畫的時候，沈老太太便到訪了。

打開門一看見沈老太太，佳期下意識地就要張口喊伯母，一個「伯」字已經出口，她才恍然驚覺什麼，連忙改口，低低喊了一聲「媽」，隨後才又忙道，「您怎麼來了？快進來坐。」

沈老太太眼中也有一絲不自然一閃而過，卻還是點了點頭，跟着她走了進去。

「這麼久以來，我都沒來你們這裏看過，所以過來看看。」沈老太太說道，「環境還不錯，就是房子小了點。」

「不小啦。」佳期一面收拾自己的畫板，一面說道，「兩個人住很寬敞了。」

沈老太太正準備說話，宋阿姨忽然從廚房裏走了出來，見了她，連忙笑着打招呼：「這位是老太太吧？喝點什麼？」

「媽，這位是宋阿姨，宋阿姨茶泡得很好，喝杯普洱吧？」佳期連忙介紹道。

沈老太太只是點了點頭，宋阿姨便笑着回道廚房沖茶去了。

佳期迅速收拾好東西，沈老太太已經站起身來，「我看看你們的屋子。」

「好。」佳期連忙答應着，陪着老太太一間間房間地參觀。

這麼久以來，這房子的房間佈局其實並沒有改變，依舊是一間卧室、一間書房、一間健身室和一間影音室。

老太太參觀完最後一個房間，便微微皺起眉來，「怎麼這麼佈置房間？多餘的一個空房間也沒有，以後有了孩子住哪裏？」

佳期聞言，微微怔了片刻，隨後抿了抿唇，微微笑了起來，「這個……還沒有考慮。」

「還沒有考慮？」沈老太太轉身看向她，「老三眼看着就三十歲了，你也只比他小兩歲而已，怎麼能還不考慮？」

佳期聽了，僵住片刻，沒有回答。

正沉默尷尬的時候，房門忽然響了，隨後，沈青城推門而入。

佳期一看見他，心裏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猜測這次又是誰給他通風報信讓他及時回來了。

「媽。」他不冷不熱地喊了沈老太太一聲，「您怎麼來了？」

「你這語氣，我是不能來？」母子倆到底多年置氣，沈老太太一時沒忍住，就衝口而出。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下次過來您說一聲，萬一家裏沒人，豈不是讓您白跑一趟？」沈青城說道。

沈老太太臉色不大好看，這時，宋阿姨端了沖好的茶出來，看着沈青城，又道：「你回來得正好，我看你這兩天有點上火，熬了涼茶，你和太太都喝點。」

「嗯。」沈青城應了一聲，「您安排吧。」

沈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宋阿姨，臉色忽然更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