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第351章 活局?死局?

351.第351章 活局?死局?

回長安的路上,楚亦雄坐進了我的馬車裏,虹影沒有上來,狹小的車廂內我抱着失而復得的孩子如同珍寶,他坐在旁邊看着,雖說那張消瘦而剛毅的臉上滿是憔悴的神色,卻也帶着淡淡的笑容。

「真是沒想到,你的孩子還在。這也算是上天給你吃了這麼多苦的一個回報吧。」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你真的答應嫁給楚亦君了?」

他突然問出這一句,倒是讓我怔了一下,我低頭看了看孩子,默認了,而他似乎也明白我答應成親的原因,嘆了口氣。

「對了,哥,你知不知道漉郡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亦宸他——」

他看了我一眼:「你也知道了。」

「楚亦君說他死了,但我不信!」

「……」他低頭沉默了下來,我看着他的樣子,心中也有些發慌,朝着他挪了過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晃了一下:「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一定要告訴我,就算是最壞的情況,也一定要讓我知道!」

他濃眉緊皺,似乎是在掂量到底應不應該說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說道:「晴川被楚亦君放回來告訴我你被他抓到了長安,我原本是立刻要來接你的,但是漉郡突然出了事,我們就趕過去了。」

「到底是怎麼樣?」

他慢慢道:「衛若蘭奇襲潞州之後,呼延郎就突然從洛陽撤兵了,而楚亦宸在第二天率領兵馬離開鳳翔,想要一舉攻下漉郡,可是他剛剛攻入漉郡的時候,呼延郎和楚亦君的人馬同時到達了那裏……」

我的心好像被一隻黑手捏住了,無法跳動,無法呼吸,疼得整個人都發慌了。

「你到漉郡,情況如何?」

「等我們趕到的時候,漉郡已經被攻破,那裏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據說漉郡被攻破之後,楚亦君和呼延郎的人進行了屠城,所有的人全都被殺了——」

我的手用力的幾乎連指甲都要掐進他的肉里了,死死的盯着他:「亦宸呢?」

他又陷入了沉默。

「你告訴我!」

「……,楚亦宸和衛若蘭的屍體,被吊在城頭……」

整個人像是被雷電擊中,一時間什麼反應都沒有了。

看着我獃滯的模樣,楚亦雄也擔心起來,握着我的手:「鳶青!」

我突然笑了起來,這一聲微笑反倒比鬼哭更讓楚亦雄驚愕的,他抬頭看着我,有些不敢置信,但立刻抱住了我:「鳶青,鳶青——你不要嚇我!」

「那肯定不是他。」

我微笑着,抬頭用一種堅定的目光看着他,說道:「他肯定沒有死。」

「鳶青——」

「哥,你一定是看錯了,楚亦君故意這樣做,來做給你看,來騙我的!」

「鳶青,你聽我說,我——」

「你不用說了。」我笑着抓着他的手臂,用力的晃了一下:「你應該相信我,我和他心有靈犀,我就說,如果他死了,我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他一定不會這麼容易就死,不信你看着,」

我一刻不停的對他說着話,楚亦雄開始還想打斷我的話,跟我說什麼,到了後來他也只是看着我,不再開口,似乎他也知道,如果我不說話,不說這些話,我一定會被他帶來的消息打倒,所以他靜靜的坐着,看着我。

我抱着孩子,拚命的微笑着,可是眼圈卻止不住的紅,止不住的發燙,淚水好像是從心底里湧上來,把喉嚨都要堵住了,我只能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啪嗒一聲,一大滴滾燙的眼淚落到了孩子的臉上,他有些懵懂的,眨巴漆黑的眼睛看着我,更多的眼淚滴落了下去,落到了他的臉上,脖子上,小手上。

一雙大手伸過來,將我抱進了懷裏。

「鳶青。」

「哥,」我顫聲道:「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對,我剛剛是騙你的。」

「他不會死,他連這個孩子是我生的都不知道,怎麼能就死了?」

「是啊,他一定要回來,一定要看着你們的孩子長大。」

「他說過,他要得到的東西就沒那麼容易放手,他想要當這個天下的皇帝,他怎麼可能就這麼放棄?」

他似乎是笑了笑:「是啊,對他想要的東西,他從來不肯輕易放手,從這個皇位到你,他一樣都不肯捨棄。」

「所以,我相信他不會死,他一定還活着。你信不信,在楚亦君登基的時候,他一定會出現,他不會讓他當上皇帝的!」

他只將我不斷顫抖著的身子用力的抱住,似乎想要給我一些支撐,一些溫暖,可是我的顫抖卻是從心底里發出的,不管他怎麼用力的抱着,我依舊還是不停的發抖,連抱着孩子的手,也是哆嗦的。

「鳶青……」

「我和你打賭好不好,哥?」我抬頭看着他,幾乎是用哀求的目光:「我賭他一定會出現,在楚亦君登基之前!」

「……」他看着我,眼中也閃現出了一絲無奈的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如果,你賭輸了呢?」

我看着他。

「你就跟我回北匈奴去。我不會讓你嫁給楚亦君,你就跟我回王庭,好好的把這個孩子養大,嗯?」

我的熱淚從眼眶中不斷的汩汩流出,好像永遠都沒有一個盡頭,一直到他將我用力的抱進懷裏,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胸膛上一片冰涼,我的淚也沒有停止過。

回到長安已經是在兩天之後,距離楚亦君的登基大典又近了一步,三天後,他便要在金鑾殿上接受皇帝的禪讓,成為天朝新的帝王。

兜兜轉轉的,這個帝位,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邊,觸手可及。

而我的期盼,與現實的差距,卻已經有千里之遙,不知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達到變成真實的那一步。

從馬車上走下來,李袂雲正站在前面的馬車旁,周圍那些迎接的官員,還有御林軍,宮中的佈防,黑壓壓的在她和楚亦君的面前跪成了一片,但我分明感覺到,她回頭看我的那一眼,充滿了冷冽而鋒利的氣息。

夏葛衣已經死了,現在看着讓她刺眼的人,就是我。

還有我手中的孩子。

若說對於楚亦君,我過去帶着怨恨,那麼對於她,就只有恐懼,純粹的恐懼,她並沒有對我動過手,但最可怕的是,她只用動動嘴,就曾經將我逼瘋。

一雙溫暖的大手撫上了我的肩膀,回頭一看,是楚亦雄站在我的身後,好像一座堅實的靠山一樣。

他在我耳邊低聲道:「別怕。」

我回頭對他一笑。

因為楚亦雄的到來,這一次回長安自然意義與別不同,我們都走到了東宮正殿,算是正式的接見我哥這位北匈奴單於,大概是先前已經有先行軍回到長安通報了這個消息,正殿上早已經設下了酒宴。

剛剛入座,大殿外便出現了幾個人,似乎是楚亦君在宮中的心腹,走到他的面前跪下一拜,就立刻站起來,走到了他的身邊,其中一個附耳說了什麼,楚亦君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起來,立刻轉頭看了我一眼。

怎麼了?

李袂雲坐在一旁,沒有聽到那些人具體說了什麼,但也感覺到了不對,尤其看見楚亦君已經站起來了,立刻上前:「殿下,出什麼事了?」

「季漢陽被劫走了。」

「什麼?!」李袂雲大驚失色,急忙道:「怎麼回事?誰做的?」

「目前還不清楚。」楚亦君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不過潛入天牢的,只有一個人,似乎對那裏的環境非常熟悉,一擊即中。」

李袂雲也惡狠狠的回頭看向了我。

我索性站了起來:「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懷疑是我做的?」

「難道你還想說不是?梁鳶青,你和季漢陽的關係也不用我們說了,你不是寧死都要保護他的嗎?現在楚亦宸也死了,季晴川也走了,關心他的人還有誰,不就剩下你了?」

我冷笑了起來:「莫非你們以為我有分身術?跟着你們去了鳳翔,還能留下一個分身在長安作亂?」

「你有沒有分身術我是不知道,」李袂雲一步一步的走過來,走到我面前,死死的盯着我:「但是你想要做什麼,我還是很清楚的。」

我好整以暇,輕輕的拍了拍懷中睡得有些不安分的孩子,然後笑道:「我在想什麼,你未必知道,若你知道了,你不一定會離我這麼近。」

她的臉色變了變,竟也是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這時楚亦君也走了上來,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袂雲,現在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季漢陽被劫是剛剛才發生的事,還有機會補救。」

說完,他對那些下人道:「傳令下去,封閉皇城九門,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一個人離開長安!」

「是!」

「就算能逃出天牢,我也讓他插翅難飛!」

這最後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不知是在心中詛咒著季漢陽,還是說給我聽的。

這時我哥站起來走到我身邊,眼中帶着一絲戲謔的笑意道:「看起來皇子殿下現在是有要緊的事做,本王就不打擾了。」

「抱歉。」

「正好,本王此番到長安,也想會一位故人,相信他現在,應該還在太極殿吧?」

楚亦君倒是愣了愣,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半晌才點了點頭:「不錯。」

我上前道:「既是如此,哥,我帶你過去。正好,這個孩子也應該去見見長輩了。」

楚亦君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寒光,顯然對於這個孩子,他並不會像之前以為是夏葛衣的兒子那樣欣然接受,但此刻也沒有時間多說什麼,只是揮了揮衣袖,道:「鳶青,你們去吧。」說完他便和李袂雲快步的走了出去。

我與楚亦雄便朝着太極殿走了過去。

這一路上仍舊崗哨繁多,我和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隨便交談了幾句,而且我看他一回到皇宮中,眼裏還是浮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恍然的神情,畢竟,這裏曾經是他的家,可到現在,只是一個做客的地方。

走過一處廊橋的時候,他才突然開口,聲音很低沉:「是你做的?」

這裏四周都沒有人,廊橋的兩邊是寂靜的湖水,冬天這裏已經凝結成了一面鏡子,將所有的聲音和活氣都吞噬掉了,一片寂默。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怎麼,你是真的有分身術?」

「在我離開鳳翔的時候,其實身邊一直有影衛跟着保護我,只是我和季晴川都沒有發現。後來被他們劫入長安,還是留下了一個人聽我召喚,在楚亦君帶我去鳳翔的前一天晚上,我把這件事交代給了那個影衛。」

其實,當他們抓起季漢陽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定下了這個計劃,後來去天牢,名為去看他有沒有被虐打,有沒有危險,實際上是在心裏默記下了所有崗哨的位置,看守的人數,還有季漢陽那個牢房的方位。

雖說影衛是經過嚴格的訓練,武藝超群,但畢竟只有一個人,深入天牢去救人,還是要擔風險,萬一被抓住,我和孩子,加上季漢陽,都要受到牽連。

幸好,那影衛不辱使命!

「鳶青,」我在心裏慶幸著,突然聽到他叫我,抬頭一看,卻見他眼中儘是笑意:「你真的,比以前堅強多了。就算沒有人陪在你身邊,我覺得,也可以放心了。」

我愣了一下,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幸好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太極殿外,他又問了一句:「對了,季漢陽現在在什麼地方?楚亦君這樣封閉了皇城九門來找他,只怕他——」

「你放心,他在一個楚亦君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哦?」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了進去,站在門口的護衛似乎已經得到了指令,紛紛朝我們行禮而並沒有阻攔,當我們走進大殿內,第一眼就看見楚懷玉,他正面對着我們,和一個人在下棋。

而那個背對着我們的人,身影那樣的熟悉,即使楚亦雄看到,也驚了一下。

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一看到我,那張熟悉的俊美的臉上立刻泛起了笑意,起身朝我走了過來:「鳶青!」

「漢陽,你沒事吧?」

「沒事。」他搖了搖頭,說道:「你安排得很妥當。」

旁邊的楚亦雄像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季漢陽,又看了看我——怎麼把他安排到這裏來了?

而這時,楚懷玉已經起身慢慢的走了過來。

我哥的目光也落到了他身上,兩個人一下子都沉默了,似乎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要說,但是這一刻,卻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我想了想,將季漢陽拉到了大殿另一側的一間屋子裏,留下那兩個人,算清他們之前所有的孽與債,季漢陽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嘆道:「世事無常。」

我苦笑:「否則,怎麼會有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他低頭看着我,說道:「對了,我聽人說,你被楚亦君帶去了鳳翔,那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猜是那個影衛告訴他的,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亦宸他,可能是出了一些意外,但我知道他沒事。等到楚亦君登基那天,也許不用等到登基那天,他一定會出現的。」

季漢陽只是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又接着說道:「楚亦君帶我去鳳翔,是去堵截夏仲廷的人,夏葛衣——已經死了。你哥帶走了她。」

季漢陽顯然是吃了一驚,眼睛都瞪大了一下,再低頭看了看我懷中熟睡着的易兒,說道:「對了鳶青,你知道嗎,這個孩子是你的!」

「你怎麼會知道的?」

他道:「我在雲州養傷,你那個侍女珍兒一直在照顧我。有一次她無意中說起夏葛衣身邊的人是如何污衊我和你的,鳶青,你知道,我對你——」

我低頭,避開了他的眼睛。

他也沉默了一下,我低頭看到他捏得緊緊的拳頭,但他很快說道:「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說不,我絕不會!」

「夏葛衣說的那些話,都是欺騙你的,所以你生下的孩子,一定是太子的!那麼說謊的那個人,就是夏葛衣!後來我去找了高大夫,他說他看得清清楚楚,你生下的孩子耳後有一個胎記,但只是匆匆一眼,穩婆就把孩子抱走了,沒一會兒,就傳來孩子已經死掉的消息。」

若是過去我聽到這些事,一定會將夏葛衣恨得咬牙切齒,可是現在,人死如燈滅,一想到她臨死前哭泣著請求季晴川不要嫌棄她,不要怪她的場景,心中還是釋然了。

她,只是想要做一個母親,而這個權利,是我和季晴川在無意中讓她陷入絕境,被剝奪的。

將這件事拋去不想,我抬頭看了看季漢陽臉上仍帶着憔悴的神色,也微微有些心疼,想到他為了我的孩子萬里追擊,身受重傷也毫不顧惜,這樣的情義,我哪怕是用一生去還,也還不起的。

我低着我,只顧着想自己的心事,季漢陽在一旁靜靜的看着我,突然又問道:「你剛剛說太子出了一些意外,什麼意外?」

我一怔,倒是沒有想過怎麼告訴他這件事,心中正斟酌著,突然聽到大殿上哐啷一聲響,我和他對視一眼,立刻推門跑了出去。

只見楚懷玉坐在軟榻上,整個人似乎也被抽去了骨頭一般,再也不見往日那種泰山壓頂不彎腰不氣勢,竟是整個人都耷了下來,而楚亦雄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都掙紅了,咬着牙:「即使你殺了那麼多人,為何又要將我留下?!」

楚懷玉抬頭看了他,苦笑道:「若我說有了側影之心,只怕也沒人相信的。」

大殿上的人都沉默著,沒有一個人開口。

「我當時,只以為人都死了,可是當我回頭,卻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孩子爬到我的腳下,抓着我的衣服,那麼小的孩子,還是想要活下去,我當時不知道是怎麼的,就把你救了起來。」

我哥的臉色蒼白如紙,死死的盯着他,楚懷玉繼續說道:「可是救活了你,我又後悔了,你的身上畢竟有楚家的血,將你留下來,只可能是禍端,所以後來,我還是打算要殺你,可是我發現你醒來的時候,已經什麼都不記的了,還對我很親,我就猶豫了下來,而之後,傳來了雙月嫁給懷璧的消息,我就——」

我聽見楚亦雄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冷笑,那消瘦的身軀已經像是快要承受不住了似的,顫抖得厲害,他不等楚懷玉說完,已經轉頭沖了出去。

「哥!」

我急忙跟着他跑出了太極殿,一直走到廊橋上他才停下來,那雙充血的眸子狠狠的盯着石欄,突然怒喝一聲,一拳打在了石欄上,頓時鮮血四濺,而那石欄也被他硬生生的打出了一個缺口。

「哥——!」我急忙過去抱住他的手臂,孩子也因為他的怒氣而哭了起來,他被那哭聲驚醒一般,低頭看了我一眼,勉強笑道:「沒事的。」

怎麼可能沒事?我知道這件事一定一直在他心底里煎熬著,現在終於得到了答案,不知還要繼續煎熬下去,還是可以得到解脫,對於那個太極殿中的人,既是屠殺族人的兇手,卻又將自己養大,那樣矛盾的心理,只怕是我愛上亦宸,也體會不到的。

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似乎是要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又壓低聲音道:「你把季漢陽放到這裏來,是因為楚亦君不敢查這裏?」

「嗯,」我點頭:「在登基之前,楚亦君絕對不敢動他。」

他的濃眉緊皺:「若他登基為帝呢,他就不會再顧忌了。」

「他一定當不上皇帝!亦宸會阻止他的!」

看着我堅定的目光,楚亦雄的眼中又露出了一絲哀傷,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說道:「你把這個局,全都押在了楚亦宸會在登基大典那天出現之上,你想過沒有,如果他那天不出現,你就陷入死局了,你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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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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