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第349章 他的情與痛

349.第349章 他的情與痛

我有些手忙腳亂的掙脫他的手,抱着孩子回到床邊,哆哆嗦嗦的將他放回到床上,輕輕的拍著襁褓,孩子卻還是一直不停的哭。

聽到楚亦君的話,我的心緒已經亂了,而這個孩子的哭聲,更是將我的魂都抽走了一般。

身後的這個男人帶着濃重的酒氣走到了我的身後,趁着我俯身照顧孩子的時機一把抱住我的腰,將我緊緊的抱進他的懷裏,耳鬢廝磨間,他的唇已經熨帖到了我的脖子上,帶來陣陣滾燙和酥麻的觸感,讓我不由自主的一顫。

「他已經死了,鳶青,他已經死了。」

「我們之間的障礙沒有了,他死了,你和我就可以在一起了,永遠在一起了。」

楚亦君不停的在我的耳邊念著這些話,好像想要將這幾句空洞的話念成事實,又好像想要讓我完完全全的相信,讓他自己完完全全的相信。

我轉過身看着他,全身因為那種恐懼都在發抖:「你騙我。」

沉迷於****的他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像是突然被一桶冷水迎頭澆下來,頓時眼中爆射出了隱隱的憤怒,低沉着嗓子道:「他已經死了,你認命吧!」

「不可能!」我堅定的說道:「我和亦宸心有靈犀,他如果真的死了,我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他一定沒死!」

面對着他眼中那燃燒起來的怒火,我迎視着,毫不退卻的道:「你殺不了他!」

「若我讓人把他的屍體拖到長安來給你看呢?!」

「那我就陪他死!」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他死死的盯着我,那張俊美的臉幾乎都躊躇扭曲了起來,只聽他發出了一聲如野獸般震怒的低吼,用力的一掌狠狠的摑在我的臉上,我整個人被他打得跌倒在地,頭一下子撞到了床角上,頓時眼前一黑,幾乎要昏過去。

他,又對我動手了。

可不知為什麼,這一陣痛反倒讓我恢復了神志,剛剛被恐懼和驚怒燃燒得幾乎沒有的理智在這一刻又重新回來了。

激怒他,在這個時候,真的不是明智的選擇!

我模糊的眼前又出現了他幾乎猙獰的面孔,衝過來抓住了我的胸襟,一邊用力的撕扯一邊惡狠狠的道:「陪他死?我看你有什麼臉陪他死!你不是連季漢陽的兒子都生了嗎?你不是跟呼延郎也好過嗎?就你這樣的身子,你還想陪他死?!」

男人身體上的變化太明顯了,他已經失去了理智,但要做什麼卻是很清楚的,我一偏頭就看到了床上的孩子,他睜着眼睛看着我們廝打的樣子,哭得小小的身子都蜷縮起來,打着乾嘔,好像下一刻就要窒息了一般。

我拼了命的抓他的手腕制止他瘋狂的動作:「楚亦君,你要當着孩子的面做這種事嗎?!」

他獰笑了起來:「怎麼,你怕了?你介意什麼?反正這個孩子又不是你生的,讓他看見又如何,況且,你以為他還能活多久?」

最後一句話讓我猛的一驚。

對啊,他和李袂雲劫這個孩子來長安,原本是為了牽制亦宸,而現在亦宸他——可能出了意外,這個孩子對他們的作用就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將來的一個威脅,那麼——

不行!這孩子是亦宸的骨肉,我一定要保護他!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的外衣已經被他幾乎撕裂了,只剩下了一層薄薄的抹胸。

我突然想了起來,亦宸派來的影衛還在我的周圍,如果現在我不想辦法脫身,那人一定會出現,可他一旦暴露,我就沒有辦法再做別的事了!

這樣一想,我頓時完全的清醒過來,眼看着他要將手伸向我的胸口,我也不掙扎,只躺在他的身下,冷笑了一聲:「楚亦君,你要在這間屋子裏,和我做這種事?」

「……」他愣了一下。

我做出了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其實你說得對,我沒有什麼可在乎的,反正這個身子早就被玷污了,就在這間屋子裏,或許你還不知道,你走後的第二天,也是在這間屋子裏,我還被你的父皇上了夾棍施了拶刑。從那之後,每一天,你的父皇還有他的妃子,都會想盡辦法來折磨我,你知道他們用了多少刑具嗎?你知道我的身上斷了多少骨頭,傷了多少經脈?你——」

我每說一句,他的臉色就陰沉一分,到了最後他幾乎是忍耐不住的狂吼道:「住口!」

我看着他寬闊如山的肩膀在這個時候顫抖得好像一個剛剛從噩夢中驚醒的孩子一般,他覆在我的身上,前一刻還暴虐如惡魔,現在卻已經被我的話抽幹了所有的力氣,甚至慢慢的俯下身子,頭埋在我的頸項間,不一會兒,我就感覺到了一陣溫熱的濕意。

「鳶青……鳶青……」

我就這樣躺着,雙眼木然的看着頭頂上那一片雪白的牆壁,感覺到這個男人止不住的顫抖,雙手在我****的肌膚上劃過,用力的將我抱進了懷裏,哽咽著道:「別說了,鳶青,別再說了……」

「你說忘了,我們就都忘了,把過去的一切都忘了,我會好好的待你,不會再打你,我們好好的過,好好的生活,你不要再離開我,永遠不要離開我,你答應過的,還記得嗎?不要離開我……」

他長久的把我抱在懷裏,強有力的手臂一直在顫抖著,用力,又不敢太用力,好像抱着的是一團雲,隨時都會被捏碎擠散。

我木然的被她抱着,空而大的房間里好像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緊緊相擁,恍惚間我似乎也看到了當年在冷泉宮中,兩個在月下相擁的寂寞的人,他們原本是相愛的,他們原本約定要相守到老,可是後來,是怎麼了呢?為什麼人生這條路走着走着,兩個人就走到了完全對立的立場上去了?

我輕輕的推開了他。

身上幾乎半裸著,冰冷的空氣撫摸着我的肌膚,帶來陣陣寒涼,我甚至也懶得找東西遮蓋,起身走到床邊,將那嚎哭着的孩子抱了起來,回頭看了坐在地上的楚亦君一眼,冷冷道:「你要怎麼對我,隨你,反正我現在是沒的選擇了。」

「至於這個孩子,你若要殺我也不攔你。不過我勸你最好想一想,就算亦宸真的出了意外,他的妻子夏葛衣可不會乖乖的投降來長安,他們一定會死守洛陽。你若想要稱帝之後高枕無憂,最好還是想想辦法對付夏葛衣吧。這個孩子……」

他愣了一下:「你想讓我,去殺夏葛衣?」

我只抱着孩子不開口。

「……」

他沉默的看着我,那目光好像在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我想他也不敢相信,曾經溫順無害的梁鳶青,也會抱着一個幼小的孩子,用這樣平靜到接近冷酷的聲音讓人去殺孩子的母親。

懷裏的孩子只是掙扎的厲害,倒沒有再哭,整個屋子就這樣陷入了一片沉寂當中。

不知過了多久,楚亦君才開口。

「好,其實我也不想讓這件事拖太久。既然你想讓那個女人死,那我就殺了她。」

我微微一怔,抬頭看着他。

「她現在在鳳翔,我想,傾長安之力,把鳳翔的那批人碎屍萬段,是沒有問題的。等到時候,你就乖乖的嫁給我,什麼都不要再想。」

這一下反倒把我將住了,我之所以這麼說,只是希望能拖延時間,讓他不要傷害這個孩子,沒想到他竟然要直接出兵鳳翔?!

可這個時候,我已經不能收回剛剛說的話了。

這整整一夜,我都沒有再合過眼,五臟六腑好像在滾油里慢慢煎熬一樣,幾乎要把我整個人都熬幹了。

亦宸的事,雖然我那樣的堅持,但我不知道我的堅持到底是不是對的,他是不是真的如我所感覺的,並沒有出任何意外,還好好的活着,我只是根本不敢去想如果他真的死了,這個天下對於我來說還有什麼意義。

我並不想就這樣放棄自己的生命,可如果他真的死了,活下去對我來說一定比死更痛苦。

我別無選擇。

我知道楚亦君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第二天一大早收到的消息,先行軍已經出發,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會讓人帶上我和易兒。

前一天晚上下了整整一夜的雪,當我出門的時候放眼所及已經是一片晶瑩的雪白,虹影站在門口候着,看見我抱着孩子走出來,立刻迎上前,給我們撐起傘。

走出冷泉宮的時候,外面已經有大隊人馬迎接我們。

我們一路朝外走去,一直沉默著跟在我身邊的虹影突然輕輕的說道:「鳶青,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這個孩子。」

「……」

「你會有好報的。」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跟着那些人便朝前走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北宮門,楚亦君這一次竟然是打算親身上陣,像他這樣還有不到十天時間就要登基為帝的人居然還「御駕親征」,顯然這一場仗是十拿九穩的,也算是在當皇帝之前對東方勢力的一個威懾吧。

我走到他的面前,輕輕的跪拜下去,楚亦君揮了揮袖讓我起來,已經有人帶着我去了旁邊的馬車,只是沒想到在前面的一輛馬車上,坐着的居然是李袂雲。

她撩起帘子,露出了半張臉,雖然美得不可方物,卻也儘是陰寒的冷笑:「梁鳶青,你可真是有本事。」

「見笑了。」

「楚亦宸一死,你就讓亦君出兵打鳳翔,看起來你恨夏葛衣,可真是恨入骨髓了。」

我抬頭看着她:「難道夫人不想看到鳳翔的人身首異處嗎?」

「……」她臉上的笑容陰沉了下來,咬牙切齒的道:「我不想。」

「……」

「我只想親自動手。」

這句話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甚至連她臉上那種深重的恨意,也讓我意外。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恨夏葛衣了?雖說兩個人是站在不同的陣營,但說到底,當初落到他們手裏受盡酷刑導致性情大變的人是夏葛衣,怎麼她反倒恨起了人家?

不過這件事我並不關心,如果夏葛衣不是什麼好人,那李袂雲就是個壞人,他們之間的對峙,就算對我不是好處,也絕沒有壞處。

她已經放下了帘子,透過窗帘的縫隙,我隱隱看到她側卧在車內的軟榻上,閉目養神,好像誰也不想再理,我便抱着易兒走到了後面的馬車旁,虹影他們扶着我上了車,之後她也跟了上來,不過也只是很謹慎的坐在一旁服侍,沒有再說什麼,我也不開口,盡量護著懷裏的易兒,不讓他感覺到顛簸。

一路上,馬車裏就只迴響着車輪磕碰在地上發出的奪奪的聲音,還有懷裏的易兒不時咿咿呀呀的一些無意識的聲音,其餘時候都是一片沉寂,可就在我懨懨欲睡的時候,一直勻速前進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我差點趴倒在車板上,睜眼一看,急忙過來扶着我,很緊張的朝外張望了一下。

前方似乎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軍探回報。

「啟稟殿下,漉郡的人馬清晨已經趕到鳳翔,與先行軍匯合攻打,剛剛有一隊人馬從鳳翔出來朝着我們過來,似乎是夏仲廷率領鳳翔余部傾巢而出。」

「哦?有意思。」

我聽得心中一緊,沒想到楚亦君將漉郡那邊的人馬也調過來,顯然是不滅鳳翔誓不罷休,夏仲廷顯然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據城死守必然是死路一條,若能突圍,哪怕去洛陽,至少還能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只可惜,亦宸之前精心設計的戰略部署,一旦不受他控制,便這麼容易的被擊潰了。

若沒有他,整個東方聯盟,不過是一個空洞。

我,也不過是一個空洞。

我坐在門邊,輕輕的撩起帘子朝外看去,楚亦君騎在馬上,遠遠的看了看前方,其實這裏離鳳翔還有一段距離,若真要到,只怕也要明天,但夏仲廷既然已經出來了,自然沒有必要再往前走。

「擺下陣勢,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從我的手裏衝出去!」

「是!」

他的臉上帶着一點貓戲老鼠的得意與戲謔,竟然真的讓人在前方擺下了陣勢,我和李袂雲都從馬車上下來,他所帶來的軍隊大部分已經在這山坳的兩邊列隊站好,當然,他不可能只設下這麼簡單的陣,畢竟這一次來,不是要戲弄他們,而是要消滅這一支隊伍。

我懷抱着易兒站在楚亦君的身後,山野林深,枯木如墳,前方一片萬里無垠的雪白讓我的心都有些空落落的起來,我不知道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為了保護這個孩子,而將他的母親引入火坑,我這樣的決定是對嗎?孩子長大之後,會用什麼樣仇恨的目光來看我?

似乎感應到我心裏的不安,懷裏的易兒也在不安分的動着,小手從厚厚的衣袖中伸出來抓住我的衣襟微微的扯著,凍得通紅,我疼惜的吻着他的手,又將他放回去,不停的在他耳邊喃喃念著:「易兒,原諒我。易兒……」

風中似乎傳來了馬蹄聲。

我抬起頭,看着遠方的雪原之上,隱隱的出現了幾個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好像一片黑色的潮水覆蓋上了白雪,風中有旗幟在獵獵飄揚,健馬長嘶,刀劍光寒,頃刻間,已經快要到我們的眼前。

領頭的那一個,風神俊秀雄姿英發,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但這樣的美貌,倒是與那絕色的夏葛衣有幾分神似,我立刻猜到,那就是夏葛衣的哥哥夏仲廷。

他一進這山坳,立刻發現了不對勁,急忙抬起手中的刀制住身後的隊伍,而楚亦君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負手而立。

「夏將軍,想去哪兒?」

夏仲廷一見此情景,必然心中已經猜到了七八分,眼中也露出了一絲膽怯的光,楚亦君既然能在此與他侃侃而談,必然是布下天羅地網,饒是他插翅也難飛。

幾萬人所立的地方,此時卻寂靜得一如曠野,連一聲細細的咳嗽聲都能聽到,我低頭看向懷裏的孩子,他皺了皺眉頭,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我急忙要去哄他,而就在這時,我的眼前一花,一隻手已經飛快的從我懷裏把襁褓搶走。

定睛一看,竟然是李袂雲,她將那襁褓高舉過頭頂,對着前方道:「夏葛衣,你給我出來!否則,我摔死你的孩子!」

她這是要幹什麼?!我大驚失色,急忙要上前去搶:「李袂雲,你幹什麼,你把孩子放下來!」我拚命撕扯着她的衣袖,這個時候竟然連虹影也撲了上來,跪在李袂雲的腳下:「夫人,夫人,你千萬不要傷害這個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寂靜的野地里,伴着呼嘯的北風,一個孩子的哭聲顯得格外的凄厲蒼涼。

而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了一個同樣凄厲的聲音:「易兒——!」

一個女人突然翻身下馬,從人群中跑了出來,她一身白衣如雪,在那雪地里好像雪之精靈,美得那麼令人窒息,可是她滿是淚痕的臉上卻是那樣心碎的表情,想要往我這邊跑,卻被她的哥哥和部將們急忙下馬攔住。

「葛衣你瘋了——!」

「李袂雲!」夏葛衣大聲叫道:「你要幹什麼,你放了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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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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