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患難見真情

張曉曦按照程雨柔給的地址，準確地找到了他們所居住的出租屋。放眼望去，這一片地區就像是被城市拋棄的孤兒，突兀的站立在那裡。破舊的外表讓人忍不住擔心它的壽命，更擔心住在裡面的人。

她沒有辦法想象含著金鑰匙長大的程雨柔是怎麼在這裡度過二十幾天的，也沒辦法想象雍容華貴的母親是如何適應這艱難的生活的，更無法想象要強的父親是怎麼說服自己接受現實，安於現狀的。

總之，她還沒有進去，心裡便莫名的發怵。不知為何，她原本雀躍的心情突然沉了下來，甚至有些害怕看到他們現在的模樣。若是反差太大，讓她怎麼接受？

「是曉曦嗎？」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緊接著她聽到了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是震到了她心裡。

「媽。」她背對著程夫人站了很久，喉頭囁嚅了半天，終於將這個字喊出了口。

當她轉身時，見她穿著一件過時的貂皮大衣。外行人可能還覺得挺好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好幾年前的款式。作為一個養尊處優慣了的婦人，她可能暫時還沒有辦法放下富貴的外衣，只好用這麼粗劣的方式遮掩。這一點，她是清楚的。

「你說什麼？」程母慢慢地朝張曉曦挪過來，腳下像是灌了鉛，走起路來一份沉重。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孩子還能叫她一聲媽，本以為她心裡肯定恨透了這個母親，沒想到卻收到了這麼大的驚喜。

「媽，我是來接您回去的。」張曉曦將眼裡的淚水逼了回去，扯出一抹會心的微笑。

「你都知道了？」程母低下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知道的，我知道的太晚了。」

「沒有，我本來打算瞞著你的，不想給你添麻煩。」程母頓了頓接著說：「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讓你吃了那麼多年苦，還為了我們嫁給了遲安澤。我擔心你過得不好，不想讓你太操心，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我們進去說吧，站在外面怪冷的。」她扯了扯嘴角，自然的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蔬菜。

程母也沒再說什麼，點點頭，領著張曉曦回到了出租屋。

屋子外觀雖然不大好，但是裡面的條件還可以。簡單的兩室一廳，除了有些亂之外都不錯，至少比她和小淳住過的地下室強多了。

程母脫下大衣掛在門后，並且仔細地拍去了大衣粘上的灰塵。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看得她鼻頭泛酸。

以前要多少就可以買多少，如今這麼一件過時的大衣反而當做寶貝似的。她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感覺。雖說人沒有貧富貴賤，都是靠著後來努力。可有些人在你的腦子裡根深蒂固的富人形象，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變的。

「他呢？」張曉曦私下打量了一會兒，並沒有看到程父的身影。

「出去跟人下棋了吧。」程母撇撇嘴，無奈地笑了笑。

「下棋？」她蹙眉，有些疑惑。

「說是可以陶冶身心，你也知道他不是能吃苦的人，整天待在家裡無所事事只會瞎想，還不如去跟別人下下棋，消磨時間。」

「哦。」張曉曦點點頭：「你們收拾一下跟我回去吧，家裡的房間都準備好了。小柔也在我那裡，她在等我接你們過去。」

「我就知道是那個丫頭說的，讓她不要去找你，就是不聽我的話。」程母不悅的皺緊了眉頭。

「沒有，我是在路上碰見小柔的，她遇到點麻煩，我幫她解決了。她本來不打算告訴我你們住在這裡，是我軟磨硬泡好一會兒才求來的地址。」她擺擺手，解釋道。

「真的不是那丫頭說的？」程母有些懷疑。

這丫頭剛一破產就嚷著去找曉曦，後來她管得緊，那丫頭也就不怎麼說了。但整天見不到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問她也說是秘密，明明家境大不如前，生活質量倒是一點兒也沒改變，大堆小堆的東西往家買，讓她這個做媽媽的不能不擔心。

「真的不是她說的，我昨天和澤回去過，房子的主人換了，一問之下才知道你們搬走了，公司也破產了。」

「這都怪你那個不爭氣的老爸，說起來女婿也借了我們不少錢，我很感激他。但是你爸爸認人不熟，叫公司的總經理給坑了。經濟危機后，那個總經理把公司僅剩的錢都卷跑了，我們欠下了一堆債務，只好把房子賣了。」程母邊說邊抹眼淚，那樣子看上去憔悴了好多。

「出事之後應該來找我的啊。」她伸手握住母親的手，說道。

「不能給你添麻煩了，你自己的事情也不少，再說我們對不住你那麼多年，都還沒來得及補償。」

「不說這個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們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吧，大家開開心心的在一起比什麼都重要。」她輕輕地拍著母親的後背，安慰道。

患難見真情，在這個時候她全然沒有了誰對不起誰的概念，腦子想的都是家人一起生活，其樂融融的場面。現在的她和遲安澤都是孤身一人，守著諾大的別墅心裡都覺得害怕。若是遲安澤不在，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以後就好了，偶爾還能跟家人分享一下心裡話。

「我們現在生活得挺好的，你顧好自己就行了。」程母臉上閃過一絲喜悅，但片刻又恢復了平靜。

「不用擔心其他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再說是他讓我過來接你們的。」

「你沒有騙我？」程母有些不相信。

遲安澤在商場上那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對他沒有利益的人和事看都不會看一眼。更何況是這樣一個爛攤子，他怎麼會往自己身上攬。再說哪有娘家人和女兒住在一起的道理，時間長了總會矛盾不斷。

她不想再給這個苦命的女兒帶來任何的麻煩，雖然小時候他們不是故意拋棄她，但這麼多年缺少的愛和關懷是無法彌補的。他們能做的就是盡自己的最大的力量遠離她，不要給她帶去多餘的傷害。

「媽，放心好了，我們現在的感情很好，我相信他會把你們當成自己的父母看待的。爸在哪裡，我們一起去找他。你們現在就跟我回去，不要窩在這裡了。」她將母親從沙發上拉起來，催促道。

程母高興地點點頭，帶著她到了樓下不遠處的公園。公園很破舊，只有一個不大的涼亭和幾個日常的健身設備。遠遠地，她看到父親跟幾個老頭兒坐在涼亭的石凳上下棋。可是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像是在吵架。

「落子無悔，你現在反棋不是君子所為。」其中的一個老頭抓著程父的胳膊，不讓他動彈。

「天太冷了，我一不小心掉下去的，怎麼能算是反悔呢。」程父甩開老人的手，準備去拿旗子。

「我看你是下不過我才這樣的吧，大兄弟，我年長你不少，總不能在長輩面前耍賴吧。」

「誰會跟你耍賴啊，再說我也不見得會輸給你。」一說到「輸」字，程父的臉色立馬變了。

或許是剛破產不久，他對任何懷疑自己能力的人都莫名的多了一抹怨氣。一聽到對方說自己不行，火氣蹭蹭的往上冒。

「有本事我們再來一局，你不可以耍賴。」

「來就來，誰怕誰啊。」程父也被激怒了，火氣直衝到了頭頂。

張曉曦不聲不響的靠近，在程父後面站著。對面的老人先看到了她，倒也沒說什麼，而是繼續專註著棋盤。程父此刻是勝負欲膨脹，完全沒有注意到任何人。

程母準備開口說話卻被她打斷了，母女倆站在那看著棋盤，猜測著到底誰會贏。

眼看著紅子快要陷入絕境，張曉曦故意裝摔倒，她順手拉了程父一把，並在他的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

就在程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從地上爬起來，連連跟大家道歉。大家的心都在棋盤上，對於她這個舉動也就沒放在眼裡。

「你走不走啊，是不是打算認輸了。」對面的老人催促道。

程父這才恍然大悟，他堅定地走了馬，看似將自己逼入了絕境，卻是絕地逢生。就在老人以為自己贏定了的時候，整個棋局突然形勢逆轉，最後，程父棋勝一招，戰勝了老人。

老人起初還有些不敢相信，但反應過來后連連稱讚，誇程父棋藝高超。聽到誇獎，程父的自尊心開始飄飄然，完全不記得這是自己女兒的功勞。

張曉曦和程母相視一笑，隨即無奈地搖搖頭。

「爸，我們回去吧。」她上前扶起父親，說道。

「爸？你什麼時候又多出個女兒啊，這姑娘長得真漂亮啊，別看你長得不怎麼樣，兩個女兒到都很標緻。」老人看著張曉曦說道。

程父微微一怔：「我年輕時帥得很，現在是歲月不饒人。走，我們回去吧。」他任由女兒攙扶著，心情早就飄到了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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