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 （六）

想著江蘺的事情蘇柔臉上鬱郁的，很是明顯，季清沐想著從女兒口中聽到的關於蘇子琴的事情，微微的出神，一時之間竟然沒有注意到蘇柔的異樣，只以為蘇柔只是因為畢業旅行奔波勞累而已，所以也沒多問。

蘇子琴從慕家出來已經是晚上八點，聽到蘇子琴要回到蘇家之時，慕爺爺很是反對，但是作為名義上蘇家的一份子，將季清沐當成媽媽的蘇子琴來說，不回去怎麼對得起季清沐以及蘇柔的一片赤誠。

車慢慢停下，王叔從後視鏡中悄悄打量蘇子琴的側臉，嘴唇微動，欲言又止，「王叔，到了。」目光沉沉的蘇子琴回過神來，直接對上王叔鏡中的眸子，睫毛彎彎。

王叔訥訥的嗯了一聲，「小小姐，小心蘇家的人，老爺很擔心你。」蘇子琴打開門的動作一頓，抿著的唇角悄悄上揚，轉身的瞬間對上的就是王叔那很是擔心的眼神。

「王叔，我會小心的。」隨後蘇子琴直接拖著行李箱往蘇宅走去。

蘇子琴的背挺得很直，身形又很是嬌小，直到蘇子琴進入蘇宅，王叔垂下眼帘，輕不可微的嘆了口氣，這才開車緩緩離開。

將行李箱立在一旁，蘇子琴手中拿著的鑰匙，環在食指一動一動的轉著圈圈，發出清脆的聲音，蘇子琴悶悶一笑，將鑰匙丟在旁邊的花盆裡，轉手按上蘇宅的門鈴，不一會兒，大門被打開，映入眼帘的是胖胖乎乎穿著圍裙的幫傭，看見站在外面的是蘇子琴，本該是笑呵呵的臉立即化成冰塊，一臉的陰陽怪氣，「大小姐，你回來了。」

蘇子琴也不在意，拖著行李轉至二樓最靠邊的房間，長長的走廊就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一不小心就回墜落。

蘇宅亦是慕寒住的地方，破碎的記憶一點一點的被圈了出來，小時候與慕寒相處的幸福時光一一從眸中閃過，眼見愈加靠近房間，蘇子琴細碎的步伐忽的停住，手指打在冰涼的門把上，稍微一用力，走廊上的燈光碎碎的灑了進去。

「媽媽，我為什麼要住在最角落的房間？我都要走好遠好遠才能到你的房間。」小蘇子琴趴在慕寒懷裡，嘴角癟著，一臉委屈，大大的眼睛滿是疑問。

此時的慕寒還是一臉的幸福小女人的模樣，漂亮的丹鳳眼彎成彎月的模樣，像是要將那抹幸福揮灑出來一般，柔嫩的柔荑撫摸著蘇子琴的臉頰，寵溺的點點蘇子琴的鼻尖，「這樣，我的小寶貝才會早早的過來找媽媽，然後媽媽就能睡懶覺了啊。」

「媽媽怎麼比小琴還懶，還要小琴每天早上來找媽媽，羞羞臉。」小蘇子琴小手戳著慕寒的臉頰，指縫捂住臉頰，只露出大大的眼睛。

黑暗的空間被白熾燈填滿，眼前的溫馨景象瞬間煙消雲散。

蘇子琴知道，慕寒選擇最靠近角落的位置只是因為蘇永樂的一句話，「很吵。」

那時候蘇子琴才剛剛出生，只要蘇永樂一靠近就會嚇得哇哇大哭，久而久之，蘇永樂也不靠近蘇子琴，對於慕寒的一點點愧疚與耐心也摸得一點不剩。

慕寒很愛蘇永樂，愛的卑微，僅僅只是因為蘇永樂的一句話，就做出了改變，然而，這個傻女人最後因為忍受不了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生命。

而蘇永樂與季清沐，在慕寒逝世的三個月後，季清沐便登門入室，蘇永樂迫不及待的再娶，更是帶上了蘇柔這個拖流瓶。

面對慕寒的死，這些人不僅沒有一絲的愧疚，更是住的心安理得。

蘇子琴將自己摔在床上，短短的碎發在潔白的被子上散發開來，從慕家出來不久，蘇子琴剪了短髮，長而亮麗的秀髮一點一點的飄落在地，如同塵土一般的存在。

「呵。」淡淡的一句嘲笑，不只是對自己，還是蘇家的人，蘇子琴直接往浴室走去，隨後是水流沖刷地面的聲音。

王叔將蘇子琴送到蘇宅后，邊開車回了慕家，慕爺爺正坐在沙發上，對面坐著一人，一席黑色西裝，皮鞋發亮，儘管男人只是坐著，亦可猜測出男人挺拔的身影。

「慕爺爺，好久不見。」對於慕爺爺，男人似乎很是熟斂，對於慕爺爺的吹鼻子蹬臉絲毫不在意。

「我這老不死的，怎麼敢勞駕你眼巴巴的過來看我，快走快走。」這臭小子，自己說了多久，硬是不回國，前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忽然就從國外跑了回來，還好是提前畢業回國，不然看不打斷這臭小子的腿。

蘇瑾抬頭，對於小老頭的口是心非一點也不在意，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慕爺爺，你不是盼著我回來，現在我回來又這樣，到時候我可真的又出國了。」

「哼。」就知道拿這個威脅我，老頭子我才不上當。

說著，蘇瑾站起身，慕爺爺這才急了，「臭小子，叫你走你還真走啊。」

暗光之下，蘇瑾的身影愈加挺拔，黑濯濯的眸子發出燦爛的光芒，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抿著的唇角漸漸上揚，小琴，等著我來找你。

蘇子琴將整床被子卷在一起，本該是平整的被子硬生生被蘇子琴捲成一團，就像是小胖娃娃一樣，兩個枕頭一個掉落在地，一個在蘇子琴腰側的位置，白皙的大長腿落在空中，蘇子琴大腿一伸，整床被子被踢落在地，隨後，床上的人兒才像是意識到一般，懶散的伸伸懶腰，像只小貓一樣蹭蹭枕頭。

腳踝上帶著的紅繩，已經變成淡淡的陳紅色，一看就知是戴了很久，蘇子琴赤腳踩在被子上，踏過被子將窗帘拉開，隨後反射性的擋住陽光，盛夏的陽光很是刺眼，過了一會兒，蘇子琴才慢慢的透過指縫看向已經變得大亮的天。

樓下的一家三口早已經坐著整整齊齊，只留下最下方空蕩蕩的位置，幫傭很有顏色的再次搭上一副碗筷，在蘇永樂面前，幫傭阿姨很是會做足臉面。

在處處看見蘇子琴的髮型之時，蘇永樂有一瞬間的怔愣，似乎在那一瞬間，慕寒又站在自己面前，幸福，純凈而又天真，不會多問一句，只是懶懶的擁抱著自己，那時候，也是蘇永樂最喜歡慕寒的一段時間，曾幾何時蘇永樂也想就這樣與慕寒過下去，但是......

蘇永樂垂下眼瞼，筷子輕微的放在桌上，季清沐知道，蘇永樂是想起了慕寒。

與慕寒如出一轍的眸子，就連臉都有七分的想象，只要一看見蘇子琴，季清沐眼中就會浮現出慕寒的身影，看蘇永樂剛剛看見蘇子琴的樣子，季清沐就知道蘇永樂剛剛肯定是想起慕寒了，蘇永樂與季清沐分手之後娶慕寒之時，季清沐曾遠遠看過一眼，那時候的慕寒就跟此時的蘇子琴差不多，秀麗的短髮，青春靚麗，在刺眼的陽光下，打在她身上，點亮了她的整個世界。

那時的慕寒，就像是天使一樣，儘管蘇永樂一直說自己對於慕寒只存在利用之心，但那一刻，季清沐心臟就像是埋了炸藥，想要將慕寒炸得粉碎。

養在溫室里的公主，就應該像自己一樣，染上黑暗的晦澀光芒，嘗嘗人世間的苦楚。

「姐姐，你怎麼剪頭髮了？」蘇柔一副天真不諳世事的模樣，在盛大的笑容之下隱藏著不輕易被人發現的嫉妒。

憑什麼，在我身處沼澤的時候，你可以一副這樣純凈的模樣？怎麼可以，蘇子琴只能是永遠活在蘇柔的陰影之下。

座椅被拉開的聲音在沉默的客廳尤其刺耳，蘇子琴坐下，冷眼旁觀，蘇子琴沒有理會蘇柔，蘇柔也不覺得尷尬，淡淡一笑，「姐姐，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尖尖的筷子夾在碗中的食物，蘇子琴一頓，將筷子放在碟子里，「阿姨，再加一副碗筷。」

「姐姐，早餐不和你胃口嗎？」蘇柔弱弱的看著蘇子琴，一副欲言又泣的模樣，不過一會兒，已經是淚眼盈盈。

蘇子琴抬起頭，對上蘇柔的視線，滲人的冷光似是要穿透蘇柔，蘇柔反射性的一抖，後退的瞬間筷子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嫌臟。」

「夠了。」久未開口的蘇永樂忽然開口，狠狠瞪了蘇柔一眼，隨後抽身離去，每天早上盡出幺蛾子。

「爸爸。」蘇柔很是委屈，平常都對自己寵溺的爸爸，今天怎麼.......

阿姨重新拿來的碗筷，蘇子琴小口的吃著，在蘇柔的抽泣聲與季清沐的吸氣聲中，蘇子琴解決了自己在蘇家的第一頓早餐。

「我吃飽了。」將筷子放在桌上，蘇子琴挑挑眉，挑釁的看了蘇柔一眼，隨後悠悠的離去。

「」蘇子琴，你......」蘇柔氣的直抽氣，委屈的只掉眼淚，「媽媽。」

季清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安慰蘇柔，目光反而淡淡的，「柔兒，你要學會放低姿態，媽媽跟你說了很多次，哭並不能解決問題，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眼淚解決，有時候，物極必反，見多了也就厭煩了。」

「媽媽，你是說，我的手段，在爸爸看來已經不再新鮮，心情好時可以接受，若是不願意，便不會奏效？」蘇柔擦掉眼淚，抽出一張濕巾，擦掉臉上的紅痕，也是，僅僅只是一種手段確實不足以解決一切，「媽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