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灶台上的清晨

第二章:灶台上的清晨

翌日,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嗯,那是小說里描寫的。現實中,蘇默着實是被凍醒的。

二月啊,還沒出九呢,妥妥的還是冬天啊。再加上沒有褥子,身上也只不過蓋床薄被。

蘇默出溜著鼻涕,渾身瑟瑟抖著,將被子扯過來包在身上,這才下了地。

外面一點聲兒沒有,這一大早的,蘇宏也不知去了哪裏。蘇默在屋裏轉悠了兩圈,稍稍活動開,待身上有了點熱乎勁兒,這才將被子放回屋裏,推門走了出去。

門一開,迎面撲來一陣寒氣,霎時間將剛剛攥起的那點熱乎氣兒吹了個乾淨。

激靈靈打個寒顫,一連串的噴嚏就打了出去。使勁揉了揉鼻子,又兩手抱肩搓了搓,這才深深的吸了口長氣。

這古大明的時空,冬天可比後世不知冷了多少倍,但是那空氣質量,也絕對比後世純凈了無數倍。

口鼻間噴著白氣兒,放眼望去,但見白霧氤氳,在樹梢上、屋頂上緩緩飄蕩著,如絲如縷,朦朦朧朧的不似人間;

左近相鄰的房舍中,時而有雞鳴狗吠之聲可聞,合著各式屋頂裊裊的炊煙,渾如一副淡然恬靜的工筆畫卷,讓蘇默頗有種畫在身周、人在畫中的感覺,一時間心中大暢。

揮胳膊撩腿的活動幾下,便在院中開始小步慢跑起來。這副身子太小太弱,適當的鍛煉是必須的。

既然來了這大明,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快活的活下去。而這一切,都是需要一副好身體才行。若是弄出個穿越沒穿死,回頭卻病死了,蘇默可不要憋屈死。

連着跑了七八圈,直到渾身冒汗,頭頂上熱氣騰騰了,蘇默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回身從屋角取了面盆,就水缸里舀水洗漱。

這年月刷牙可沒什麼牙刷牙膏的,富裕人家倒是有專用的一種牙粉,用柳枝沾了刷牙。

普通人家用不起牙粉,只能用手指捏點青鹽,伸進嘴裏抹一圈算完。

正仰著頭,一口冷水漱嗓子,院門響處,蘇宏兩手呵著氣兒,抱肩攏袖的走了進來。

抬頭看到蘇默,先是一愣,隨即面上浮起喜色,歡喜道:「默兒,你這可是大好了?好,好,好極。」

蘇默窒了窒,勉強咧咧嘴算是笑笑,略略沉默片刻,終是臉上露出笑容,開口道:「爹……」

蘇宏大喜,連連點頭道:「哈,能說話了,楚老果然妙手,誠不欺我。」

蘇默翻了翻白眼,哥們身體素質過硬,關那丑老頭鳥事?

這廝果然小心眼兼沒良心,始終記恨睜開眼被嚇著一事兒,卻全忘了他打了人家一記老拳。只是此時眼看着蘇宏開心,卻是不好多說。

「爹這一大早的去了哪裏?怎的穿的這麼少,可別凍出病來。」第一聲叫出了口,心理障礙也就突破了,後面這問候的話便順溜的跟了上來。

蘇宏不由的怔住,隨即卻又是眼圈有些發紅。父子倆這些年相依為命,兒子跟他親倒是極親,只是一直有些少言寡語的,如今日這般回應問候,卻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瞅著兒子清亮的眸子裏廻異往日的神采,還有那稚嫩面龐上顯而易見的關心之意,一時間不由的心情激蕩、老懷彌慰。

「哈哈,臭小子,爹豈有那般稚弱,不妨事的。至於去了哪裏,自是驛館了。你當每日裏茶館里說話靠的什麼,還不是這當日的邸報?若每日裏不尋些新鮮的話頭,哪有人來聽?沒人來聽,影響了生意,掌柜的豈肯與我銀錢?啊,對了,來來,快來,看爹給你帶了什麼回來?」

蘇宏仰頭爽朗的一笑,藉此將窘態掩下,從袖管里摸出一張薄紙抖了抖,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大笑着扯著蘇默往屋裏走去。

待到進了屋,在蘇默好奇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摸出個油紙包,放在桌上打開來。

蘇默原本好奇的是那張所謂的邸報,只是看蘇宏神秘歡喜的樣子,遂不再多言。此刻順着目光看去,卻見油紙包內躺着的,是三個金燦燦的圓餅。

「怎麼樣,正宗的芝麻劉燒餅,往常可要一個大錢兩個。今日為父討了個大便宜,只給他說了段邸報,便多出了一個。哈,來來來,快些趁熱吃了,涼了須少了酥脆之意,可大為不美。」

蘇默現在多少算是了解了這位老爹的脾性。平日裏多是自稱爹怎樣怎樣的,一旦要是自稱「為父」倆字兒,若不是正式場合或者嚴重話題,那便多半是他得意之時了。

至於此刻,眼見這位「為父」手捻著短須,兩眼笑眯眯的模樣,哪還不知他的心思?

當下便也湊趣,眉花眼笑的伸手拿過兩個,一手往自己口中塞著,另一手卻遞向蘇宏,諂媚道:「哈,爹是誰啊,那可是孩兒的爹爹,咱武清縣茶博士的頭把交椅啊。三個,必須得三個啊!吃,爹爹也吃。」

蘇宏得了兒子的讚美,面上紅光更盛。只是眼瞅著兒子遞過來的燒餅,眼珠兒一定,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隨即移開目光,搖頭笑道:「你吃你吃,這大清早的,爹待會兒要開工說話,吃這個太干,食些湯水才是最好。」

說着,轉身往灶台走去,往鍋里添了兩瓢水,又從旁邊瓦罐里抓了把暗綠色的不知什麼葉子,想了想又鬆手放回了一些,只留了四五片扔進了鍋里,這才蓋上蓋子,蹲下燒起火來。

蘇默愣在原地,口中猶自咬着一截燒餅,卻是怎麼也咽不下去。心裏面直如翻江倒海一般,昨晚偷偷看到的一幕再次浮上心頭,一時間只覺鼻子發酸,那口中的燒餅也全沒了甜香的滋味兒。

好半響,將口裏的燒餅咽下,隨即將剩下的半個燒餅,連同那兩個一起再次包進油紙包,拿着過來放到鍋台上溫著,自顧蹲在蘇宏身邊,將蘇宏手裏的燒火棍搶了過來,悶聲不語的往灶底加着火。

蘇宏愣住,才待要問,蘇默搶先笑道:「孩兒還不餓,且等爹爹一起吃。」

蘇宏口唇蠕動了幾下,似要說些什麼,卻終是沒說出口,只是輕輕點點頭。

「爹爹給我說說你那個……嗯,茶館里的說話吧。都要說些什麼?怎麼說法?」用燒火棍將灶底燒着的柴火捅散開,蘇默起了個話題,將沉默打破。

「嗯?哦,也沒什麼,都是邸報上的一些消息罷了。朝廷將一些時政發佈天下,百姓愚昧,自是需要咱們這些讀書人解讀告之。除此外,再就是些好的詩詞策賦,又或者一些有趣的話本之類的,以此餚客……」

「哦,那爹爹一天工資多少?嗯,我是說能得幾許銀錢?」

「這個……多者七八文,少時兩三文。」

「這麼少?」

「呃……咳咳,其實……咳咳,其實不少的。每日裏掌柜的都要送一壺茶水,間中還不時有些點心,七七八八的加起來,總要值好幾文的。」

「哦哦,是不錯,嗯,不錯。爹爹每日說些時政,也算是通曉國事了,只這一點,就非銀錢可以衡量的,呵呵……」

「哈,是此言也!便如今日,報上說,如今太子出閣,皇上加了西崖先生太子少保、禮部尚書銜,兼文淵閣大學士,專為教導太子。西崖先生當世大儒,太子得其為師,日後必為明君。」

「嗯?太子?可是那位厚照太子……好吧,明君,必須是明君。」

「當然是明君了,今上寬慈仁厚、勤政愛民,他老人家的子嗣豈能差了?再說,且不說有西崖先生這般名師教導,便是當今內閣諸位閣老,又哪個不是絕代名士?如謙齋先生、晦庵先生、木齋先生,有他們輔佐,還能差了去?報上說,皇上又加了謙齋先生少師,兼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這是何等榮耀啊。我輩讀書人,當如是也。只可惜,聽聞謙齋先生眼疾害的厲害,頗有致仕之意,惜哉惜哉。」

「……」

冬季的清晨,父子二人擠在灶台下,談談說說,恰是相得。蘇宏固然是暢所欲言、大發感慨;蘇默雖搞不清什麼齋什麼崖的先生是哪位,卻也聽得津津有味。

此刻,灶下柴火嗶嗶嚕嚕的響着,燒的歡快,鍋上漸漸熱氣蒸騰,火光水霧交映,小屋裏顯得分外溫馨,將那冬意驅散的乾乾淨淨,再沒半點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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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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