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後院遇君
從浪滄湖回來，鈺萱沒再出門，章王子也沒再找過她，現在她有大把的時間宅在後院，和弟弟弘沁，以及小犀牛呆在一起。
小犀牛是個呆萌又溫順的小傢伙，鈺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作"乙小灰"。是乙鳴救了它，雖然沒有徵得乙鳴同意，但她還是讓它跟了乙鳴的姓。又因為鈺萱唯一走進乙鳴府中的那次，她得知乙鳴給小刺蝟取名為"乙小刺"，因此鈺萱便給小犀牛取名："乙小灰"。灰說的是它周身的皮膚顏色。
乙小灰的傷已經痊癒了，如今和人混熟后，它變得越發通人性，見到鈺萱過來，它就會主動跑近來，在欄杆上蹭著敦實的小身體，一雙含情脈脈的小眼睛會一直瞅著她，希望鈺萱拿著笤帚和水，替它擦洗身體，希望她把鮮嫩的水草喂到它嘴邊。
子徒弘沁是司馬家的長子，父母親自然對他的教育十分重視，現在正是讀書識字的年齡，他有一位專門的夫子教授學業。有時候小弟會把夫子布置給他的寫字、認字的家庭作業，拿到後院來做。
鈺萱看著弟弟認字，經歷了章王子在拜匣的竹簡上邀她赴約，尤其是贈她弓箭，她卻大字不識的笑話后，到楚國成為文盲一枚的鈺萱，也萌生的學習楚國文字的想法。
鈺萱從最初排斥這個陌生世界，到今日她做出學習楚國文字的決定，這樣的轉變連鈺萱自己都覺得驚訝。
楚國文字粗看過去算是古代篆書的一種，細看之下卻不同於中原的篆書，它自成一體，文字形態修長，而首尾如一，文字里有鳥形裝飾，看楚國的文字如同欣賞一幅藝術作品。
在沒有紙，只有帛書和竹簡的戰國年代，鈺萱覺得如果還要如同弟弟那般，在帛書或竹簡上練習寫字，太過浪費，她突發奇想，決定讓乙小灰敦實的灰色背腹當她的草稿紙。鈺萱對自己的要求也不高，簡單的字她能寫，複雜的字自然是看懂就行。
那一日，鈺萱用毛筆在小灰灰的背上開始塗鴉練字，這就如在現代，公園或廣場上有書法愛好者用毛筆蘸水后在地上寫水字一般。小犀牛安靜的時候居多，鈺萱只管安心的站在乙小灰的一側，握著毛筆在它灰色的皮膚上一撇一捺的畫著，直到她把它的左右兩側背腹全部寫滿濕漉漉的字，才再用干帕子把那些筆畫的水跡擦乾淨。
獃獃萌萌的乙小灰，以為鈺萱是拿帕子在給它抓痒痒，每次寫完一遍，給它搽干身體，它都會舒服得搖頭晃腦，甚至在泥地上撒歡一陣。那一天，練完字，乙小灰又被鈺萱弄得舒服極了，又開始在它的地盤上撒野。
它已經微微冒出來的犀牛角砰砰的撞著後院的老牆，忽然只聽到"嘩啦"一聲，老牆上的幾匹磚竟然被它給撞掉了。牆那邊就是乙鳴的住所了。
鈺萱立即好奇的把頭伸過去瞅了瞅。鈺萱雖然去過乙鳴家一次，但僅限於客廳與書房，那日匆忙，她並未走進乙鳴家的後院，那是與她家只有一牆之隔的地方。這下可好了，鈺萱第一次透過破牆洞，看見了乙鳴家的院子。
他的院子並沒有多好看，僅僅有一小部分被開墾成了菜園，種了些蔬菜。也難怪，楚國不是他的家，就像現代人租的房子，誰會花功夫，把租的房子布置裝修得那麼漂亮呢，那一次從乙鳴家的堂屋陳設就能看出這一點。
鈺萱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乙鳴了，雖然她知道乙鳴一定通過別的渠道，知道她父親的案子水落石出，但鈺萱還是想親口告訴他，並給他道謝。
從最初確定從牛肉的線索進行查找，到後來他肯定了他倆在市集上遇到的人正是胥瑞行，再到乙鳴根據記憶畫出那人的模樣，這都要歸功於心思縝密的他。
沒有手機的古代，想要通知一個人真是件麻煩的事情。自從乙小灰撞開了幾匹磚，連續四天，鈺萱都花時間去後院，但她從缺磚的隔牆空隙里，從未看見乙鳴的身影。
蓮玉腳傷好了之後，她倒沒在念叨青寧看過甚至摸過她腳的事情，她反而是對隔壁的那個家的人也有了份親切感。
有時候鈺萱和弘沁專註於練字，她就會湊近那破損的磚牆，看看牆那邊的情況。唯有在第三天蓮玉告訴鈺萱，她看見一個老伯在菜地里澆水。蓮玉有些鬱悶的說："為什麼乙鳴不到後院呢，青寧也不來。"
鈺萱玩笑著對她說："你是不是想青寧了？"
蓮玉這丫頭嘴巴也厲害，反問鈺萱一句："如果我想見青公子，那小姐你是不是想乙鳴公子了。"
鈺萱磊磊落落，又似笑非笑的回答她："對啊，他是我的朋友，那青寧和你是什麼關係？"
本來是想和蓮玉開個玩笑，沒想到蓮玉被鈺萱一問，竟然真有些不好意思的臉紅起來。呵呵，鈺萱知道若古代一位女子的腳被男子摸過，這絕對是一件羞於啟齒的事情。鈺萱見蓮玉不好意思，便沒再和她繼續打趣兒。
直到第五日，鈺萱終於見到了乙鳴。那一日上午一直下雨，午後放晴，陽光朗照，鈺萱把放在房間里的古琴搬到了後院，沐浴著樹蔭下斑駁的的點點陽光，她開始在後院彈琴。
這是她第一次在室外彈古琴，小時候她都是被父母逼迫著練琴，貪玩的她心中總是埋怨父母強硬逼迫，佔用她兒時玩耍的大好時光。沒想到穿越到戰國無所事事，一把古琴反而真能消磨些時光。
彈琴的時候，鈺萱還有一點心思，隔壁的乙鳴，會不會聞琴音而來到後院呢？
她彈奏了一曲《梅花三弄》，又彈了那首她和乙鳴都會的《何日君再來》，之後貼心的蓮玉給鈺萱和小弟，端來了幾個大大的蜜桃，她便停歇了下來。
忽然，另一曲古琴曲子從牆那頭飄然而至。鈺萱興奮的跑到牆邊，從空磚處往乙鳴的院子望去，果然彈琴的正是乙鳴。和鈺萱想的沒錯，乙鳴因為她的琴音而來。
鈺萱沒打斷他的彈奏，一直等他一曲彈畢，她才將頭貼在那處乙小灰的"傑作"處，叫他的名字："乙鳴，乙鳴，這有個洞，我可以看見你！"
他走過來，也從空磚的地方看著鈺萱。鈺萱又說："一直想當面道謝，謝謝你準確的記憶和畫像，我父親的事情雖然中間很是曲折，但終於水落石出。"
乙鳴比鈺萱高出很多，他弓起腰，在牆上那個洞的位置露出一張俊朗的臉。乙鳴的嘴角漾起微笑，說道："不謝，你和你父親平安無事就好。難怪有人兩次三番的害你，原來是這樣，果真如我的推斷是由虎符引起的。不過，我曾給你說，也許胥瑞行背後還有其他人。"
突然，被乙鳴這麼一提醒，鈺萱才發現當時審問那人的時候，並沒有深問。胥也許沒那麼大的能耐，可以四倆撥千斤，為她父親扣上弒君的罪名，但是她卻又一時間想不明白，那邊他招認的罪行，又都符合邏輯。
乙鳴打斷了還皺眉思考的鈺萱，說道："算了，別想了，總之壞人已經被正法了。鈺萱，在狩獵場的時候，你不是告訴我你想學吹曲子嗎，你現在還想學嗎？我可以教你。"
乙鳴主動又提起能教她笛子，鈺萱自然是十分樂意，她點頭，給他一個熱情的微笑，說："好呀，那你什麼時候教我，在哪裡教我。"
乙鳴答道："就在這後院吧，只要你和你家裡人不反對，我可以過來。"說著他利落的一躍，一隻腳踩到被乙小灰撞缺的牆空隙，再一秒，整個人出現在牆頂。
"你看，我很輕鬆就能上來。"他在高高的牆頂，俯視著鈺萱。午後的光線雖然烈了點，但他整個人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之下，顯得十分的陽光與溫暖。
"哇，你真是好身手。不用梯子，你莫非會輕功，飛起來呀？你快下來吧。"鈺萱驚嘆著說。
"哈哈，隨你怎麼想，總之我過得來。今天我就不跳到你後院了，明日我給你準備好樂器，再過來教你。"
"等等，你先別回去，你在牆上面可以看看乙小灰，它已經長大一點了，白色的犀牛角也長了一些出來。"
乙鳴一邊低頭尋找鈺萱院子里的小犀牛，一邊問："'乙小灰'這是那頭小犀牛的名字？"
"是啊，你救了它，我就讓它隨了你的姓，依照你給小刺蝟的取名方式，叫了'乙小灰'。本來想問問你的意見的，但老也碰不到你。"鈺萱咧嘴笑著說。
乙鳴看著鈺萱甜甜的笑容，也感染得笑出聲來，說："好吧，既然它是我們乙家的一份子，那你就一定要它養好，不要讓它病了。"
"我精心照顧著呢，我還定期派人去浪滄湖給它采水草，蓮玉上次在湖邊水裡割草，還被螞蝗扎了，青寧給你說沒有？"
"嗯，他說章王子送了你一把漆著"萱"和"章"字的小弓箭。"乙鳴頓了頓，又說："鈺萱，你和熊章怎麼樣？"
"章王子就是看我狩獵場上，射箭的技術太差，做了一把小點的弓箭給我。"鈺萱說話有些打結，她想掩飾熊章對她的心意。
鈺萱看不出乙鳴的表情有任何的波瀾，他沒有不安、嫉妒，不高興。鈺萱捫心自問，難道她期待乙鳴因為熊章吃醋，她難道希望更多的情緒從乙鳴的表情中泄露出來？
不，清淡如菊的他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