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失而復得幾多情 坦然相對一寸心

七十二 失而復得幾多情 坦然相對一寸心

屈巫瘋了一般向外掠去,還沒到村口,遠遠地看見很多人從山上走了下來。前面是一隊將士,後面跟著三三兩兩的農奴。

屈巫看到了靈六,看到了他身旁一個魁梧的將軍抱著一個女人。儀行父?屈巫認出了他。他怎麼會在這?他抱著的人是心瑤?

念頭一起,屈巫身影一閃,已經站到了儀行父的面前。一眼看去,姬心瑤頭髮散亂,身上裹著粗陋的男人衣服;臉色蒼白,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無力地垂了下來。

「你?」屈巫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毫不客氣地將姬心瑤抱到了自己的懷裡。

「屈大夫,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相逢。」儀行父說著,看了一眼姬心瑤,意味深長地說:「她快餓死了。」

見姬心瑤奄奄一息的樣子,屈巫的心差點沒痛死。此時他顧不上儀行父的神情,抱著姬心瑤就疾速地回到了木屋。看到靜影就說:「快,有沒有現成的粥?」

靜影一看屈巫抱回了姬心瑤,立刻擦乾淚水,放下小公子就向後面庖廚跑去。

屈巫踢開房門,走到床邊,脫了裹著她的粗陋衣服,不由心頭一窒,這血跡斑斑的衣裙怎只有半截?而且是麻葛的,這是賤民和奴隸才穿的衣服,她一點也不嫌棄了?

屈巫摘下她腰間的軟劍,仔細地看了看衣服上的血跡,心下稍安。他坐在床上讓姬心瑤靠在他身上,靜影端著一碗蜀黍糊走了進來。屈巫接過微微皺眉,問道:「沒有稀粥?」

靜影說:「我們一直就吃這個。」

屈巫心一顫,接過了蜀黍糊。他清楚地記得逃亡途中,姬心瑤是一口都吃不下黑麵餅,而那餅中只不過有三分之一的蜀黍粉。沒想到,她現在竟然以蜀黍為主食。

他小心地餵了幾口,見姬心瑤儘管意識模糊,但還知道吃東西,稍稍鬆了口氣。此時,靈六等人已經全部走了進來,屈巫面沉似水地低吼:「都給我出去。」接著對靜影說:「送盆熱水進來。」

所有的人都很自覺地走了出去,靈六還不忘記將房門關上。外面,傳來小公子的哭聲,忽然間,他見來了那麼多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理睬他,他實在是委屈吧。來福走過去,抱起了他,哄了一會兒才讓他止住了哭聲。

屈巫扶著姬心瑤在床上坐好,然後坐在她的背後,雙手緊貼著她的後背,將自己的真氣輸了過去。漸漸地,姬心瑤的臉色有了些紅潤,能感知到她脈搏的跳動了。他這才跳下床,讓姬心瑤躺了下來。

靜影已經燒好了熱水,敲了敲門在外面等著。屈巫開門接過了熱水,讓靜影取了姬心瑤的衣服,示意她關門出去。

屈巫小心翼翼地褪下姬心瑤的衣服,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到底發生了什麼?已經確認衣服上血跡不是她的,她身上為何還有大塊的淤青?而且,幾乎瘦得皮包骨頭。

他忍著就要掉下來的淚,摘下她頸項上的夜明珠,將絲帕沾了熱水,輕輕地擦著她的身體,然後給她換上乾淨的衣服。

見她依然渾身冰冷,他脫了外衣,在她身邊躺下,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用自己的身子暖著她。

姬心瑤漸漸地回過來了氣。自己是快要死了嗎?醫書上說人在死前是有感知的。這溫暖的懷抱是黑三吧?昏迷中好像是他把自己抱在懷裡,好像還聽到他哭喊自己。

想不到一個奴隸會對自己有如此情意,更想不到最後陪著自己的是一個奴隸。繁華過後,竟是如此蒼涼。

「黑三,抱緊我。我還是冷,骨頭縫裡都冷。」姬心瑤喃喃地說著。就讓黑三抱著自己死去吧,也算報答他的一份情意。

屈巫一怔。黑三?他的腦海里閃過了裹在她身上的那件男人衣服。他在村口第一眼看到姬心瑤開始,眼睛就沒離開過她,根本沒發現遠處有幾個奴隸用簡易擔架抬著的黑三。

她冷?屈巫這才感覺姬心瑤的身體異樣,他將她抱在懷裡暖著她,可她的身體還是冰冷的,而且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心瑤。」屈巫在她耳邊輕聲喊道。

姬心瑤依然閉著眼睛。她好像聽到了屈巫的說話聲,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不是發誓要將他忘了嗎,怎麼還在臨死前想到他。不,死都不要原諒他。

「屈巫,我恨你,我死都不會原諒你。」姬心瑤竟然很清晰地說,可她的淚水卻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屈巫大慟,哽咽著說:「心瑤,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姬心瑤似乎聞到了熟悉的清冽冷香,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一汪深潭,柔情而又悲傷地注視著自己。

她疑惑地看了一會兒,又閉上了眼睛。這是死前的幻覺吧,竟然能聞到他的味道,看到他的眼睛,原來自己還是放不下他。痴心錯付,紅塵一夢。

姬心瑤閉著眼睛,等待著死亡的來臨。心早已死了,現在不過是身死,其實倒是解脫了。只是可憐寒兒,無父無母的。自己真不該賭了那口氣,不負責任地將他帶到這個世上。

似乎有人很輕柔地吻著她的唇瓣,生怕弄痛了她似的。那感覺竟是她久違了的熟悉。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臨死前,怎麼感知的全是他?不是應該非常恨他的嗎?

姬心瑤又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屈巫緊緊地摟著她,痴痴地看著她,唯恐自己一眨眼一鬆手,她又會不見了一樣。

慢慢地,姬心瑤的寒症發作期過去,身體有了溫度。屈巫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替她掖好被子。這才穿了外衣,又俯身撿起地上的那件男人衣服,拉開門走了出去。

「誰是黑三?」屈巫一點表情都沒有地問著堂屋裡的幾個人。

靜影抱著小公子走了過來,說:「庄頭家的兒子,我讓他陪公主上山的。」

屈巫根本無視兒子又向他張開小手的樣子,對靜影說:「帶我過去。」

靜影卻轉身對來福說:「你去吧,我去屋裡守著公主。」她心裡有點不高興,孩子長得這麼像他,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坐在一旁的儀行父突然說:「那個奴隸的雙腿都斷了,應該是他救了公主。」

屈巫的腳步稍稍頓了一下,沒有說話,跟著來福走進了庄頭的家。黑三躺在床上,一家人圍在那裡,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是憂心忡忡。斷了雙腿,以後該如何生活?

「黑三?」屈巫站在黑三的床前問道,他身上散發出的高貴氣息讓黑三的家人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旁。

黑三點了點頭,有些不解地看著屈巫。這個俊朗的男人是什麼人?他找自己幹什麼?

「腿斷了?」屈巫說著,將手中的衣服扔給黑三的家人,就掀開了黑三的被子。原來她的半截衣裙是給他裹腿了。他伸手摸著黑三的腿,看來,他在包紮后仍然用了力,才致使錯位嚴重。

「找幾塊板子來。」屈巫頭也不抬地說。習武之人傷筋斷骨是常事,他自然是懂得接骨的。

屈巫撕開黑三腿上裹著的衣裙,見創傷口並不大,姬心瑤又塗抹了藥膏,已經有好的趨勢,但內里的骨頭還需要重接。

他掏出七殺門特製的秘葯生肌膏,在傷口上塗了一層,又讓黑三家人找來乾淨的葛布裹住傷口。然後上下捏拿著,猛一用勁,黑三一聲哀嚎,屈巫已將他的腿骨正了位。

黑三和他的家人都不知道屈巫是在幹什麼,見他冷著臉竟然問都不敢問,只得戰戰兢兢地找來了木板。

屈巫比劃著,截取了差不多的大小,用繩子綁好。屈巫這才對黑三和他的家人說:「骨頭接好了,但要在床上躺幾個月,才能完全恢復。」

「您是說我這腿能好?」黑三不相信似地問。

屈巫點了點頭,看著黑三輕聲說:「謝謝你,救了心瑤。」他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山上到底是什麼情況,但他已判斷出姬心瑤能活下來,一定與這個男人有關。

黑三一怔。難道他就是公主的男人?也只有這樣不凡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公主吧。

黑三勇敢地直視著屈巫,責問道:「公主太可憐了,您為何要將她丟在這裡?」

屈巫深深地看了眼黑三,這個奴隸對心瑤動情了?他淡淡地說:「我是來接她離開的。」

黑三低下了頭,許久,抬起頭來,悵然若失地說:「您早就該接她走了。」

他怎麼也不問我和公主在山上的情況?我們在山洞裡窩了六天,他不會對公主有誤解吧?黑三想了想,不管屈巫願不願聽,就將自己和姬心瑤是如何遭遇山體滑坡,如何掉進了山洞,如何遭遇蝙蝠,還有姬心瑤寧肯餓死都不吃死蝙蝠,等等都說了出來。

當然,黑三沒敢說自己在藤蔓上起的念頭,只說是自己沒抓牢,害得姬心瑤掉了下去。他甚至沒敢說是自己給姬心瑤做了肉墊,她才沒摔壞。他怕屈巫誤解了姬心瑤。

屈巫見黑三這樣急於要為姬心瑤澄清什麼的樣子,笑意漸漸地在他的眼裡流了出來。他明白,若是沒有黑三,姬心瑤有可能永遠回不來了。

他在心裡默默地說,無論你對她做了什麼,我都會感激你,只為你讓她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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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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