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爺爺的死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衝出房間的。

我只記得自己當時腦海一片空白，衝到客廳里，婆婆看見我，指著我鼻子還在罵，可我根本懶得去理，只是去推門跑出去。

伍崢追上來，抓住我的手腕吼道：「大半夜的，你去幹嘛！」

我被他一吼，眼淚全吼下來了，扯著嗓子叫：「我爺爺死了！你放開我！我要回去見我爺爺！」

我看見伍崢整個人僵住，我藉機就打開門要衝出去。

可伍崢突然又從後面死死抱住我，我剛想推開他，他就在我耳邊說：「我陪你回家。」

我一愣，頓時忘了掙扎。

此時的我，被爺爺的死訊給弄得心慌意亂，竟然忘記去推開伍崢的手，只是任由著他將我帶下樓。

計程車上，我一直在哭，伍崢將餐巾紙一張張地遞給我，說了好多話，可我都沒有聽進去。

三個小時后，車子停在老家H市的醫院門口，我跌跌撞撞地跑上樓。

病房裡，爺爺的屍體還沒被送走，就是在等見我最後一面。

我失魂落魄地進去，媽媽就撲過來砸我的肩膀，哭喊道：「你怎麼回事！不是早跟你說了爺爺快不行了么？你為什麼不早點過來，看看他老人家最後一面！」

我木訥地看著媽媽，反應不過來她說的話，「什麼？你什麼時候跟我說過爺爺快不行了？」

媽媽一愣，剛開口向說什麼，爸爸就拉住了她，使了個眼色。

當時的我，心慌意亂的，根本沒注意到爸媽的異樣，只是踉蹌地，朝著病床走去。

病床上，爺爺閉著眼，已沒了氣息。

我眼淚嘩的下來。

小時候爸媽工作忙，我是爺爺一手帶大的，爺爺對我有著特別的意義。

爺爺幾年前就中風了，一直住在醫院裡，我每個月都會來看他。這幾個月，我被伍崢的事弄得心煩意亂，沒來看他老人家，沒想到他就突然走了……

我趴在爺爺冰冷的身體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後是伍崢走到我身邊，仔細地擦掉我的眼淚，柔聲道：「別哭了小安，你也不想爺爺看見你最後一眼，是這樣吧。」

聽見這樣溫柔的話語，我哭得更厲害了。

當晚，我一直哭到近乎暈厥，才被爸媽和伍崢拉著回家。

第二天，伍崢出門去聯繫殯儀館的人，爸媽把我叫到書房裡。

「小安，你最近和伍崢怎麼了么？」媽媽開門見山地問。

我扯了扯嘴角，「沒怎麼啊。」

「你別撒謊，昨天晚上，伍崢是在客廳睡的，這還叫沒什麼事？」媽媽一陣見血。

「媽……」想到之前的事，我頓時紅了眼，想要告訴媽媽我受的委屈，但又說不出口。

「是和伍崢吵架了吧？」媽作出一副瞭然的模樣，握著我的手，寬慰道，「都是夫妻，多大的矛盾要鬧成這樣啊？結婚啊，就是得學會多忍耐著點。」

我媽是標準老一輩人的思想，覺得只要結了婚，天大的委屈都改忍著，絕不能離婚。可伍崢對我做出那種事，我難道也要忍？

「媽，你不知道。」我眼淚流下來，「伍崢他真的太過分。」

「難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了？」媽愣了一下，迅速問。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媽便以為我這是默認。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我以為媽媽會安慰我，但我沒想到，她劈頭蓋臉就是一陣責備，「怎麼都不盯緊自己的老公！」

「這事難道怪我么？」我心裡更加委屈，「是伍崢他……」

「這事是伍崢做的不好，可小安你自己怎麼也那麼蠢啊！」媽媽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麼不想想，這麼多夫妻，怎麼別人家老公都沒有出軌，就你老公出軌了！」

我看著我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麼多年了，媽還是老樣子。發生任何事，她總是只會怪我，說為什麼別人沒事，只有我有事。

「媽，你不知道，伍崢他其實……」

「你不要說了！」媽厲色打斷我，「這是你們夫妻倆的事，我插不了手，你自己想辦法好好解決，當初我就跟你說不要結這婚，是你自己拼了命要嫁給伍崢的，現在別跟我抱怨！」

伍崢家裡條件差，當初我們戀愛時，媽媽就不贊同我嫁給他。可那時的我，完全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放話說我非伍崢不嫁，爸媽才只好答應。

可現在，我真的是後悔了。

我沒想到，以為會疼愛我一輩子的人，竟會對我做出那麼噁心的事。

「媽……」我眼淚止不住，脫口道，「我想離婚。」

「什麼！」

我看見我媽的臉色頓時變了，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左小安，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她直接吼道，「離婚？你知道離婚代表著什麼么！你丟的起這個人，你媽我的老臉還丟不起！」

我知道媽媽愛面子，從小我考得不如別人家孩子，她都會覺得丟人打我，現在我要是離婚，她肯定是沒臉見人了。

「媽。」我現在也是豁出去了，「你知不知道伍崢他竟然拿我去換--」

「左小安，我不想聽伍崢他做了什麼！」可媽媽不耐地打斷我，「反正我告訴你，離過婚的女人就是破鞋，是絕對找不到好男人了，你如果不想被人嫌棄一輩子，就給我好好忍著！」

話落，她不理會我，走出書房。

我跌坐到椅子里，泣不成聲。

「小安啊。」一旁一直沉默的爸爸終於開口，「你沒事吧？」

「爸……」我抽噎道，「你也支持我忍著不離婚么？」

爸爸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背，「別聽你媽瞎說，要想離你就離，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你。你告訴爸爸，伍崢到底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

我抬眼看爸爸，發現爺爺的死，讓他一夜之間好像老了幾十歲。

我哪裡忍心讓現在的他再為我擔心，就只是哭著搖頭，一言不發。

接下來的幾天，伍崢一直住在我們家，忙著爺爺的喪事。

爺爺的死，給我和爸媽，都帶來不小的打擊。雖然不願意，但這個時候，我還是只能依賴伍崢這個丈夫。

爺爺入土那天，公婆也來了。

婆婆一掃之前的尖酸潑辣，只是握著我的手，柔聲安慰我。

我現在身心俱疲，也早沒了和她掐架的力氣，只是點頭。

爺爺下葬之後，我在一個人在墓地里站了很久，大家都走了我還不肯離開，伍崢就一直在旁邊陪著我。

我不知在墓地里站了多久，一直到天開始下雨，伍崢才過來跟我說：「小安，下雨了，我們走吧。」

我搖著頭不肯走，可不想腳已經麻了，踉蹌地要摔倒，伍崢立刻扶住我。

這一個月來，我第一次沒有推開他的懷抱。

我承認，女人是脆弱的生物。在這種崩潰的時候，我真的太需要一個溫暖的肩膀給我依靠。

哪怕這個人，是曾經將我送上過別的男人的床的老公。

「走吧，小安。」伍崢在我耳邊，溫柔地說，「爺爺已經走了。」

我瞪著紅腫的眼睛，麻木地點了點頭，才終於轉身離開。

穿過墓地時，我透過雨簾，看到有個男人站在前方不遠處。

此時下著雨，他沒有撐傘，站在一座墓碑之前，一動不動，好像雕塑一樣。

雨越下越大，可他彷彿感覺不到一樣，只是筆直地站著，這讓我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可這一看，我的身體猛地僵住。

我原以為我早已忘了那個男人的長相，但在看見的剎那，那一晚的記憶瞬間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