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順著走廊的牆壁倏然滑坐到地上,朝露渾身無力,冷汗涔涔,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和褚雲衡分手!

她的傷並不重,觀察一天後便辦理出院,褚雲衡的情況則複雜得多,多處的軟組織挫傷,皮肉傷也不少,加上脾胃虛弱,偏癱的肢體也得復健,需要在醫院多住幾天。

朝露一直當自己從未聽過褚雲衡提分手的事,每天都去病房報到,褚雲衡倒也奇怪,對她雖不算熱情,卻也稱不上冷淡,而讓朝露稍感安慰的是,他沒有再舊話重提。

褚雲衡出院那天,朝露怕他提早走,特意一大早就到了醫院。見她來,他也沒有露出意外的樣子,她一進病房,就被褚毅翔拉著說:「雲衡這孩子身體還沒完全復原,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我勸了半天也不肯回家住,這……」

「褚伯伯,我會過去照顧他,這樣您總該放心了吧?」朝露偷偷瞄了褚雲衡一眼,還好,他沒有表示反對。

「朝露,你和雲衡都快結婚了,也該改口了吧?」褚毅翔一臉慈愛地望著她。

朝露遲疑了一下,才輕輕叫了一聲「爸爸」。她並不是因為害羞,而是顧忌到褚雲衡的反應,這幾天他雖然沒有提分手,但看他不冷不熱的態度,只怕還沒有打消那個念頭,這種時候改口並不是好時機,只是老人家的要求她不忍推拒。

褚雲衡合上眼睛,輕輕嘆了一口氣,打岔道:「爸爸,等下讓朝露陪我回去就行了,您這幾天也辛苦了,早點回家休息,我到家給您打電話。」

褚毅翔笑了笑,「也好啊,有朝露在,我也就放心了。」

「等下洗澡時幫你搓背好不好?」回到家,朝露一邊整理褚雲衡的睡衣,一邊說。

「朝露,你什麼時候肯面對現實?」又是一聲嘆息。最近褚雲衡嘆息的次數特別多。

朝露故作玩笑地說:「再稍微延遲一下行不行?」

褚雲衡把輪椅掉頭,往浴室移動,朝露見狀捧著他的睡衣,厚著臉皮跟進了浴室。

褚雲衡拒絕了她的攙扶,一個人別彆扭扭地挪坐到專用的淋浴凳上,朝露替他開了水。

「你可不可以出去?你這樣我怎麼洗?」褚雲衡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終於忍無可忍。

朝露閉了閉眼,決心豁出去了,她非但沒有乖乖出去,反而將雙手繞到頸后,拉下連身裙的拉鏈,白色的裙子立即落到地上。

褚雲衡先是驚訝地張開嘴,隨即閉上眼睛。

朝露並不氣餒,雙手捧起他的臉,俯下身輕咬他的嘴唇,他吃痛地皺眉,卻仍然不肯睜開雙眼。

朝露轉而貼緊他,就算他不看她,她仍然有辦法讓他感知到她的存在。

「朝露,別這樣……」他的聲音由粗喘漸漸變成囈語,探出手關掉了蓮蓬頭。

原本一切很順利,在最後一刻他卻彷彿虛脫了,無論朝露再怎麼主動都徒勞無功,她頓時慌了,並非因為他的力不從心,而是預感到她這次的行動只怕弄巧成拙,會令褚雲衡對於他們的前景更加心灰意冷。

「你滿意了嗎?」他聲音嘶啞,隨後打開蓮蓬頭,任由水柱沖刷全身。

水流和熱氣令她看不到他的眼淚,但她聽得見他內心的飲泣,心痛、絕望、自責的感覺攫住了她。

她為什麼要這麼冒險?為什麼明明拚命想要守護他,結果卻是將他的自尊摧毀得更加徹底?她低下頭,撿起地上的衣服,落寞地走出浴室。

褚雲衡一個人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她沒有再去打擾他,利用冰箱里不多的食材替他做了簡單的午餐,等他滑著輪椅出來的時候,她正對著餐桌發獃。

褚雲衡將輪椅停到她的面前,道:「回去吧,謝謝你做的飯,我會好好吃的。還有,上次我說的話你好好考慮一下,但你要明白,無論多久,我都不會改變想法。」

朝露喪氣地拿起包包,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不想回家,她還沒有和母親提過褚雲衡要與她分手的事,怕母親擔心,更不想面對必然的長串追問,無助地走在街頭,她忽然想起一個人,也許這個時候,她可以給她一些有用的建議。

於是她攔下計程車,報出街名,那裡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貓與鋼琴」。

她進門的時候,林書俏的哥哥正在沙發上和人閑聊,剛好看到了她,他的記性不壞,認得她是妹妹的朋友,很熱情地和他打了招呼,還硬是要提供免費的飲料。

朝露謝過之後,問:「書俏在不在店裡?」

林書俏的哥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書俏?書俏這幾天在外地參加一個研討會,今天晚上才會回來。」

朝露這才意識到這樣貿然跑來找林書俏是件多麼傻氣的事。

她想了想,「她晚上會回店裡嗎?」

「不一定,不過應該是會的。你也知道,我這裡沒別的好處,就是有得吃,省得她回家再特意做晚飯。」

「那我晚上再來。」

「這樣吧,我給她打個電話,讓她無論如何今天晚上要來店裡,也省得你白跑一趟。」

朝露感激地頻頻鞠躬道謝,惹得林書俏的哥哥有些慌張。

出了「貓與鋼琴」,她去醫療用品店為褚雲衡選了一支新手杖,他原來外出常用的那支已經不知所蹤,大概是被庄繼帆扔了,如今雖然因為傷勢未愈暫時以輪椅代步,但以他的個性,只要可以拄手杖便絕不會選擇坐輪椅,在他可以走路之前,她想為他預備好一支稱手的手杖。

對此,她還另有一份私心,手杖可以算是他不離身之物,她希望這份禮物能讓他時時刻刻記得她,捨不得放開她。

和他交往了一段時間,她大概也知道他對手杖的需求,輕便、堅固、防滑,手柄也要夠舒適,除了實用性,她也考慮到美觀,選的那支手杖手柄處弧線優美,是實木的,有著漂亮的木紋,主體是黑色的碳纖維,拿在手上很輕,但承重力極佳,底部也做了很好的防滑處理。

有鑒於抱著手杖逛街實在不方便,她回到了「貓與鋼琴」,這時離晚飯時間還早,她便點了一壺花茶,邊喝邊時不時逗逗店裡的小貓,心情比之前平復許多。

她不自覺地將目光落在店中央的那架鋼琴上,褚雲衡彈奏鋼琴的樣子她還記憶猶新,那時的他笑得自信而溫暖,縱使拖著不靈活的身子,也不見他對未來露出膽怯之意,她想念那時的他,卻更疼惜現在這個脆弱的他。

她當然理解他的想法,他只是血肉之軀,不是金剛不壞之身,相反,他有著敏感的一面,當他努力再努力之後,好不容易擺脫的陰影重新追了上來,他的第一念頭不是逃跑,而是將她推開,這份心意她雖然不能接受,但怎麼會不明白?他是愛她的,直到要將她推開的那一瞬他也做不到說不愛她,而是坦誠相告,希望她不要活在那道陰影底下。

「傻雲衡!」她抱起在她腳邊撒嬌的貓咪,輕輕點了點它粉紅色的鼻頭,「你就沒想過,你一個人跑不過陰影的時候,有我拖著你跑會快很多啊?笨!」

貓咪斜睨了她一眼,發出短促的「喵嗚」。

「你也覺得我這個說法很「妙」是不是?」朝露笑了笑。

「喵嗚。」貓咪又叫了一聲。

「朝露!」一聲呼喚傳來,朝露抬起頭,林書俏已經坐到了她的對面。

過去她總是會化得體的淡妝,今天卻是難得的素顏,帶著些疲倦,頭髮隨意地盤在腦後,身上的背包被隨手放到窗台上,看上去是連家都沒有回便直接趕了過來。

朝露還沒開口打招呼,林書俏便搶先說道:「雲衡的事我已經聽哥哥說了,他特意打電話讓我回店裡,說你在等我,我就猜到一定是雲衡出了什麼問題。我以為經過了一段時間,事件已經平息下來,誰知道那個女生的哥哥竟然會綁架你們……朝露,雲衡的狀態是不是不太好?」

「他很不好,不是身體,他的傷復原得很好,可是……他的很多想法都和過去迥異。」

「那是必然的。他本來就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雖然身體有殘疾,可他並不以此為恥,也不認為自己不如人,他認為自己是有權利像常人一樣享受愛情的,要不然,他也做不到喜歡一個人時就勇敢去追。」林書俏眉頭蹙起,「但出了那樣的事,等於是在告訴他他錯了,他沒有辦法保護你,甚至會連累你受到最粗暴的傷害,這樣他的心態怎麼會沒有變化?朝露,諒解他吧,在這種打擊下,他變得消沉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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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另一種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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