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從容赴死

「哥哥教給自己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美好的，什麼是醜惡的。哥哥帶著自己逛商場，坐地鐵。哥哥教給自己什麼是手機，什麼是電視，什麼是洗衣機，什麼是電腦。他甚至教給自己怎樣欣賞美女，是先看胸還是先看臉……」

「吳迪哥哥，小煞知道你喜歡看美女，所以小煞化形的模板就是動漫里的美少女，目的當然是希望哥哥能喜歡小煞啦！」

「可惜呢，小煞的樣子，哥哥永遠看不到了呢，因為小煞就要死了……」

「剛剛有了自己的形態，然後就要死掉了，好難過呢，小煞其實是不想死的……」

「那賊禿說來說去，就是要小煞死，只要小煞死了，他就不再會去為難哥哥了。」

「如果哥哥死了，很多人會傷心，張潔姐姐都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麼樣子呢。還有阿澤哥哥、子默哥哥，還有他的那麼多同學和朋友，都會為他而流淚吧。小煞就不一樣了，小煞死了，只有哥哥一個人會為小煞而傷心吧。小煞雖然在哥哥的魂玉里認識了那麼多人，可他們都不知道小煞的存在。所以，和哥哥比起來，小煞其實是無關緊要的了。」

「哥哥你知道嗎？在小煞成長的山林之中，有一種昆蟲叫做『蟬』，它們在黑暗的地下那麼多年，穿著沾滿泥土的皺皺巴巴的外衣。終於有一天它們長大了，離開了地下，換上了美麗的連衣裙，長出了堪與飛鳥媲美的羽翼，堂堂正正地沐浴在了溫暖的陽光下，可是，它的生命也就到了盡頭。」

「小煞化形之前害怕陽光，從來不敢堂堂正正地看太陽。現在小煞終於有形體了，再也不懼怕陽光了。現在是夜裡，太陽在地球的背面，對嗎？地理老師講過的，小煞當時也在和哥哥一起聽課了呢。可惜，小煞沒有站在明天的陽光下向哥哥展示美麗的機會了，小煞能看到的，只有這可惡的佛光。」

「吳迪哥哥，小煞就像那蟬兒一樣，羽化成人，霓裳為衣，可惜你看不到了。小煞就要被那賊禿的佛光所熔，生命也像蟬一樣，快要走到盡頭了……」

「吳迪哥哥，再見了。小煞要走了，你和張潔姐姐要好好的，快快樂樂地在一起……」

漫天佛光普照之下，身穿黑色蕾絲連衣長裙的少女一臉堅毅之色，長裙的裙擺被山上的夜風吹起，像星空里搖曳的蝶在撲朔著雙翼。黑色的長發如水般傾瀉在稚嫩的雙肩，頭上插著的那朵絹花在佛光中隱隱顫動，揭示出少女此時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她的整個身軀就像火爐旁的雪娃娃，慢慢開始融化……

明心大師厲喝一聲：「妖物，再擋在前面，你必死無疑！」

少女睜開圓圓的大眼睛，漆黑髮亮的雙眸中閃過一縷溫情，她在痛苦中微微一笑，輕聲道：「禿驢，你不是我吳迪哥哥，安知小煞從容赴死之意！」

說完，她閉上了美麗的大眼睛，等待著自己在漫天佛光之中化作一縷青煙。

然而，她的眼前突然一暗，原來是明心羅漢收起了金身法相，那熾熱的漫天佛光頓時消散。周圍恢復了月朗星稀的夜色。

大和尚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嘟囔道：「大和尚此時也有些糊塗了，人拼了命要護妖，妖舍了命要護人，這還是頭一次遇到。」

他思索了一下，又道：「呔！那妖物，你可願隨我去見慧真師叔？」

少女睜開美麗的大眼睛，輕聲道：「小煞的性命在禿驢手中，我願還是不願，又有何差別！只要禿驢放過我吳迪哥哥，要殺要剮還是要去見什麼慧真，一概隨你！」

明心大師訕訕道：「那小子拚死護著你，我不殺他，就捉不到你。現如今既然已經捉到了你，我還殺他作甚。」

小煞眼睛一亮，大聲問道：「真的？」

明心大師雙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誑語！」

小煞點頭道：「那好，我跟你走！」

明心大師右手一抬，掌心隱隱現出一個鐘形法器，正是七寶紫金鐘的分身影像。他將掌心對準小煞，口中喝出一個「收！」字，只見少女的身形一晃，瞬間化作一道黑光被攝入了法寶之內。

夜晚的山野里涼風習習，抬頭可見點點繁星。遠處的白水市區早已亮起萬家燈火。地上到處都是一些折斷倒伏了的低矮植物，倒伏的最嚴重的地方還有成片成片的血跡。就在這斑斑血跡旁，呈大字型仰面躺倒著一個人。

時間大概是晚上九點多，天氣十分晴朗，銀河星漢燦爛，紫微儼然高懸北極四周，北斗和文昌在左，華蓋和傳舍在右。被彩雲遮了一會兒的月亮也在天樞星旁現出身姿，把朗朗月華灑向大地。

月光柔柔照向地上那人，他雙目緊閉，臉上還沾著不少細沙和碎石。細沙里的石英質反射出些許銀光，給狼狽不堪的吳迪憑空增添了一些帥氣。吳迪受月華一激，眼皮微微跳動，幽幽醒轉過來，睜開了原本英氣逼人但現在略有浮腫的丹鳳眼。這雙眼睛里雖然遍布血絲，眼角還有一條條濺落的血痕，但雙眸深處的眼神卻很快明亮了起來。

吳迪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向胸腹之間，把藏在心口處的魂玉玉環拿在手中細細查看。

那玉環已經沒有了晶瑩如水般流轉的墨色，又變回了最初的象牙白，裡面空空蕩蕩，只留下一片靜寂的感覺。

「小煞！」吳迪大叫了一聲，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他緊緊攥住手裡的玉環，舉目四顧，周圍黑黝黝的，除了山風裊裊和些許蟲鳴之外，再無其他任何聲息。

吳迪穿越之後，一身道法盡數失去，但畢竟曾經是擅長使用大預言術的首席大神官，那種類似第六感的靈覺卻保留了下來。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知道，但內心裡有種直覺就是知道小煞沒有死。他回想當時的場景，自身蓮台現出數道裂痕，眼看就要隨著明心羅漢出拳而爆，突然有一股陰柔寒冷又帶有精神控制的力量從自身防護的內部衝擊過來，將自己擊暈在地。

原來是小煞，小煞化形了！只有化形才能脫離自己的壓制。小煞的凝煞境界和道家的鍊氣境界相當。自己已經強行築基，小煞受到自己的壓制，無法從魂玉玉環里出來。除非小煞破境進入化形境界，才能和道家築基境界相當。

自己是強行築基，蓮台之上只有兩片蓮瓣，真氣蕪雜不純，而小煞的煞氣卻是精純無比，一旦化形，它比自己要強一些，因此能掙脫自己的壓制，反而趁自己全神貫注在明心大師身上時，把自己弄暈過去了。

搞明白了來龍去脈，吳迪又把那魂玉玉環重新掛在項間，遠遠望向了白水寺的方向，心想：既然小煞還活著，那麼八成是被那大和尚捉走了。必須趕緊追過去，就算打不過那些和尚們，也得見機行事，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其他辦法救小煞回來。

他拿定了主意，左手捏了一個御風法訣，一提身子，便要借風遁之術趕去白水寺。但身形向上一縱，便覺體內法力供應不上，腳下並未生出風來，身子直挺挺地向前摔了過去。好在他身手還算靈活，在這一瞬之間，雙手插入砂土碎石，肘間一彎，雙臂用力，迅速阻止了鼻子和地面的親吻。

吳迪檢視了一下自身的狀況，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暗叫糟糕。原來自身蓮台搖搖欲墜，難以催動法力。若要強行施法，必會蓮台碎裂，爆體而亡。

這種情況下必須閉關療傷，修復蓮台上的那些裂痕。這種閉關療傷也正是修士最怕外人打擾的時候，此時決計再不能與人動手鬥法。名門大派的弟子們閉關時自然有師門長輩高人護法，防止再被打擾。而普通修士則必須遠遠地尋個偏僻無人之處，悄悄閉關養好傷勢，再出來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

吳迪自然明白自己身體現在的情況，雖然被明心大師打的很慘，現在更是法力全無，但他的豪氣卻依然不減。「他（奶）奶（的）禿驢們，老子給你們送一顆築基期的大炸彈到白水寺去！在山野之中自爆哪有在禿驢窩裡自爆過癮！你們要是敢害了小煞，老子就炸飛你們那些徒子徒孫！」

至於那些徒子徒孫輩的和尚們是否會枉死，吳迪才不在意。大和尚殺小煞，他就殺和尚，他又不是嚴子默，他是睚眥必報的吳迪！

吳迪劍眉一豎，抬手擦了擦嘴邊已經乾涸的道道血痕，望著白水寺方向冷冷一笑，邁步向遠方走去。

來的時候他是拚命御氣奔逃，轉瞬之間就逃出了幾十公里，但現在卻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吳迪就把這披星戴月的山中徒步當成了調養身體的修行，所謂佛門有坐禪，道門有動功，他前進的每一步踩下都暗合著天地之間無形的大道韻味，全身的肺腑臟器和肌肉骨骼也在不停地調整運動，修復著明心大師的金剛法身給他造成的傷害。

到了白水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無論如何，也要去找到小煞，就算現在身如凡人，無力與人鬥法，也得步步向前，想辦法保住小煞的性命。

明知有難，卻要向前，就像面對滔滔江水，寧折不退。那吳迪平時看似油滑憊賴，可是一旦涉及到他所關切之人，便會現出這種偏要逆流而上、鐵骨錚錚的傲然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