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二章 豆包 六
司湛與屠鳳棲一走便是好幾個月，司慕手中捧著聖旨登基，他自幼便出入御書房，如今順利繼位，在旁人眼中並無甚稀奇。
反對者自然還是有的，大昭吞併大曆后，瑣屑的事兒便多得很了。朝中有些大曆的舊臣，如今仍是心心念念著復國，可惜他們的聖上雲戰早已是死得不能再死，這一夥兒人便將主意打到了司慕的頭上來。
原以為司慕斷不能越過了長兄繼位，他們還曾屢次試探，言語間不乏誘惑。司慕雖是拒絕了他們，心底里卻也多留了個心眼兒，如今登基，自便是能光明正大地收拾這伙吃著大昭的糧食，卻想著大曆的人了。
待他將朝中給收拾得穩穩噹噹的，司凜辰的婚期便是到了。禮部幾月前便已是在籌辦此事，如今年關將近，恰正是堪堪完成了。
司湛與屠鳳棲趕在大婚前兩日歸來了，二人風塵僕僕，許久不見爹娘的司喬掛著兩包淚，直控訴爹娘丟下自己去玩兒，甚是不仁義。
司湛便說，他原便是有自己的事情去做，如今孩子們長大了，他同妻子去散散心本是應該的。司喬若是想要跟著去玩兒，那便唯有待到日後她成親了，再是與她的夫君同去。
司喬撅著嘴巴，鼓著腮幫子，愣是沒有再去搭理司湛。
司凜辰忙著討岳父歡心，早便是拎著司歸去丞相府了。雖說大婚在即，但司凜辰素來不講究，愣是每日往丞相府跑，半刻都不願停下來，活像丞相府招的上門女婿。
司喬纏著屠鳳棲去了，司湛便是招呼了司慕，往御書房走。
父子二人一路無話，直至進了御書房，司湛方是問他：「這皇帝可是當得順利？」
普天下便只他們家的人，最不愛做這皇帝了。偏偏這等事兒，還是落到了他們的頭上來。
司湛是解脫了，司慕的苦逼生活卻才剛剛開始。
司慕將聖旨給取出來，面上不解：「為何是兒臣？」
他對此很是固執地認為，這皇位應當是司凜辰的。
司湛眉梢一挑，反問了一句：「為何不是你？」他頓了頓，似笑非笑，「還是說，你覺得這該是誰的？」
自然是大哥的。大哥是長子，儲君立嫡立長，無論如何輪，這皆是大哥的鍋呀！
司湛靠著椅背，手指在桌案上輕叩，連日的趕路並未叫他面上露出多少疲態的，反倒是因著這幾月的悠閑，使得他並不如以往嚴肅。他說道：「論能力，你大哥與三弟皆是不及你。論謀略，那二人便是加起來皆不如你半分，坐穩皇位，胸中無半點兒算計，遲早要引來禍端。」
話雖如此，但若他在旁輔佐，總還是能保住大昭的。
司慕面上露出幾分掙扎來，「可大哥豈不是……」
原該是皇帝，如今卻只能去當一個王爺了。
「你大哥志不在此，他巴不得你來背這個鍋。我早已問過他，這亦是他的意思。你娘說你吃過不少苦頭，我雖瞧你不大順眼，這便當是給你的補償了。」
可沒過誰補償了一個皇位的呀！
司慕張了張嘴，卻也知曉，如今斷是沒有半點兒迴旋的餘地了。登基大典已過，他便是大昭的帝君，改不得了。
而大哥與三弟……確實不是當皇帝的料子，那二人皆是單純的，若非是如今的昭都仍是安寧，只怕遲早要遭人算計。
像他們那樣的人，權勢反倒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若給他們富貴來得痛快。
見著司慕想通，司湛面上並無多少詫異。
這個孩子與旁的三個不同，他時常在想，大抵那三個的心眼兒，都給長到他的身上去了。
但所幸他心不壞，又是經過事兒的，待家人更是寬厚。如今天下已是司家的，他司湛反倒是沒了從前那等「捨己為人」的情懷，又大抵是年紀大了，竟覺得天下再好，到底不如自家過得好。
司凜辰的大婚很是盛大，紅妝十里，普天同慶。湯圓兒巴巴地娶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自是喜得合不攏嘴。而司歸亦是滿臉喜色，便在那日，他同安王家小姑娘的婚事，亦是定了下來。
司喬便說，整個皇宮唯一的光棍兒，只餘下了她二哥。
小姑娘家家還不懂事兒，便拽著二哥的手嚷，日後長大，她便要給二哥當娘子了。
司慕笑笑不語，而後過了幾年，又親自送了那嚷嚷著要給二哥當娘子的小丫頭出嫁。他背著小丫頭出閣，唯一的公主在他的耳邊溫聲細語地說，二哥要趕緊成家，莫要給全家拖後腿了。
他倒是想成家，朝中大臣們巴不得將自家閨女給脫光了丟到他的龍床上來。可他總覺得，自己的心是空了一塊兒的。
朝中的貴女們，昭都中的小姑娘們，甚至宮中每日都能見到的嬌美的宮女，都不是能將他心頭的空曠給埋上的頑石。
他不願去耽誤了人家閨女，便唯有日復一日的等著。
年年歲歲，爹娘回來的時間愈發的多了起來，到後來宮中滿是孩子的歡聲笑語，最小的孩子從總喊著「二哥二哥」的司喬，變成了喊「皇舅舅要糖糖吃」的司喬的孩子，他還是孑然一身。
所有的孩子皆是養在了宮中，閑來無事的時候，他便望著滿屋子鬧騰的孩子們想，哪個適合當皇帝，哪個適合當王爺，哪個日後又是要做將軍的。
宮中的孩子們多了，屠鳳棲便請了夫子來教養他們。姑娘們請的還是一個極有學問的女夫子，聽聞是個在草原上長大的姑娘，模樣兒生得極好，又極聰明。年歲不大，在學問上竟能幹掉朝中迂腐的大臣，偏偏又力大無窮，功夫了得。
小豆丁們對女夫子很是服氣的，整日在司慕跟前念起那女子來。有一日司慕耐不住好奇心，便是遠遠地瞧了一眼，偏便是這一眼，竟使得他再不能忘懷。
——「你說你叫豆包？真是個好吃的名字！」
——「你要回家了？你家在大昭？那日後咱們再不能見面了！」
——「日後我若是流浪到你家門前，豆包大哥哥可要記得給我一碗水喝呀！」
是她啊。
司慕覺得，自己心頭的坑，總算是被埋上了。
那個流浪街頭的小乞丐，曾與他稱兄道弟的小姑娘，前世他來不及再去瞧她一眼，如今她便是來到自己的身邊了。
那一瞬間啊，全世界都是花開的聲音。
【作者題外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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