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暗箭難防

第二百七十五章 暗箭難防

朱由檢拉著高傑,到炭盆前坐下。宮女上來將炭火燎旺,又添了些木炭,高傑頓時覺得熱氣鋪面而來,冷得有些僵硬的身體漸漸暖和起來。

兩人一邊喝著熱茶,一邊聊了這段時間各自的情況。當聽到高傑敘述前往遼東的驚險經歷時,朱由檢雙眼放光,聽得目眩神迷,激動不已,恨不得自己當時在場就好。

朱由檢除了文采不凡,其武功亦是得到了名師指點,只是因為身份尊貴,無法自由自在地四處歷險。自從上次偷偷離宮出遊,險些遭遇不測后,如今更是被天啟帝看管得嚴嚴實實,每日除了讀書習武,便是在皇宮中散散心,對於高傑能夠前去女真人腹地,歷險搏殺,自然是羨慕不已。

見已近午時,時候不早了,高傑話題一轉,便提到了這次前來的主要目的。他沉聲道:「由檢,哥哥有個麻煩事需要你的幫忙!」

朱由檢聽了,興奮道:「快說快說,你的事我絕不推辭!」

高傑苦笑一聲,接著道:「這件事,甚是麻煩,也不合法理,若不是走投無路了,我不會找你開口的!」、

朱由檢鄭重其事地道:「傑哥哥的事,便是我的事,只要我能辦到的,必會為你辦好!」

高傑拉著朱由檢的手道:「最近的山東之亂,你聽說過嗎?」

朱由檢點點頭道:「當然,那幫亂民鬧得頗凶,氣焰滔天,連皇兄都被嚇著了,我自然知曉!只是,如今山東匪亂已被蕩平,聽說匪首亦被押解在京,不日便會問斬了。怎麼,傑哥哥的事和此事有關嗎?」

高傑不願拐彎抹角、繞來繞去,直截了當地道:「沒錯,我今日找你所求的不合法理之事,便是想讓你幫忙,放過亂民之首徐鴻儒!」

朱由檢聞言一驚,張著小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高傑嘆了一口氣道:「在老家時,我曾得高人教授過高明的醫術,而這位徐鴻儒,便是傳我我醫術的恩師。」

朱由檢沒想到高傑相求之事,竟然是要他幫忙放過聚眾造反的逆賊首領,茲事體大,不由得有些矛盾起來。他身為大明天子的親弟,自然希望天下太平,最為痛恨的便是造反逆賊和關外女真人,別說他並無把握能夠幫到這個忙,便是能夠辦到,豈會罔顧大明國法,輕易去辦呢?可是,高傑已經據實相告,那匪首徐鴻儒乃是他醫術的授業恩師,不答應吧,又無法面對高傑。一時間,小由檢陷入了兩難之境。

沉吟半晌,朱由檢皺眉道:「傑哥哥,既然那徐鴻儒是你的恩師,按說我應當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只是,此事乃是朝中大事,我年紀尚小,在朝堂上還說不上話,必須去求我皇兄。我見皇兄對傑哥哥頗為倚重和喜愛,適才你為何不直接向他懇請呢?」

高傑凝視著朱由檢的眼睛,認真道:「聖上於我而言,乃是一國之尊,與他相處,需嚴守君臣之道,哪裡敢開口為此事而懇求?而你則不一樣,在我眼中,你便是我的最親的小弟,是家裡人,可以有話便說,相互扶持,所以,這個請求我只能對你相告!」

朱由檢聽罷,凝重的神情漸漸緩和,感動道:「傑哥哥說得對,我們是家裡人,本就應該開誠布公,互相扶持。好吧,我明白了,定會儘力幫你救出徐鴻儒!」

高傑拍了拍朱由檢的小手,感激道:「這件事,我也知道干係太大,你能如此,傑哥哥感激不盡!」

朱由檢笑道:「感激就不用說了,你是我哥哥,咱們是自家人,我幫你是應該的!」

高傑心情大好,微笑道:「對了,這位徐鴻儒還有個身份,也是我來拜託你的原因之一。」

「哦?」朱由檢急道:「傑哥哥,快說說!」

高傑道:「他乃是我武功師父凈空師太的親弟弟!」

朱由檢驚呼道:「凈空師太?!那徐鴻儒也就是我救命恩人的親弟弟了!此事不用再說,傑哥哥放心,我定會讓他好生生被釋放出獄!」

高傑暗自欣慰不已,由檢心地純良,重情重義,自己沒有看錯人。

心事既了,頓時渾身輕鬆起來,他又和朱由檢聊了會,便婉拒了留下來吃午飯的邀請,趕回府中去給師父師姐報信了。

高傑剛離開慈慶宮,從大殿後便轉出兩個人,當先一人乃是首輔葉向高,跟在後面的則是王承恩。

原來,東林人自天啟帝駕臨慈慶宮后,早就無心再繼續半月會談,匆匆告辭離去。葉向高乃東林魁首,肩負使命,卻留了下來,與朱由檢繼續探討朝堂時局和東林人治國之道。

因為大力扶持天啟帝登基,東林人紛紛重列朝堂,幾乎包攬了六部要職,聲望日盛。只是,隨著去年魏忠賢被天到帝擢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他們察覺道年輕的皇上有了變化,不再像最初那般無條件地支持東林人的政見,甚至於在最近一段時間還頻頻發生衝突。

加上天啟帝沉溺於匠活,越來越多的旨意都安排魏忠賢去昭告百官,東林群臣想見聖上進行勸誡,他也常常避而不見,令東林人無可奈何。

私下聚會時,大家都認為東林人已經漸漸失去了對皇上的控制力,再不有所作為,恐會重蹈前朝的覆轍,是個危險的信號。同時,他們也意識到,東林黨人畢竟是個由士子組成的團隊,和天啟帝這個文盲皇上格格不入,終究會因政見不同而產生裂痕,甚至於分道揚鑣。炮筒子楊漣曾私下裡大膽建議,也許,該考慮換個皇上了。

楊漣說的雖然是大夥不敢說出口的大逆不道之言,但卻說出了眾人的心聲。東林骨幹葉向高、趙南星、孫慎行以及汪文言決定未雨綢繆,暗地合計之下,選定年幼卻文采不凡的信王朱由檢作為目標,相機而為。

於是,在他們有意無意的引導之下,便有了如今的半月會談。葉向高等一來想通過這種聚會拉近和信王的關係,二來希望在會談中暢敘政見,影響年幼的朱由檢,從而使之在將來與東林人保持思想統一。

當然,此刻這些所作所為乃是走一步看一步,暗中進行,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可能冒著天大的風險,大逆不道地罷黜皇帝。

幾番接觸下來,東林人和朱由檢相處融洽,很是投緣。欣喜之餘,葉向高便加緊了給其洗腦的步伐,在高傑重新回來求見之時,他正在信王卧房中,繼續發表自己為此次會談準備的見解。

適才高傑反駁了楊漣關於唯有讀書高的論點,令酷愛讀書的朱由檢暗生不滿,聽到高傑再次求見,便磨蹭了半天,最後方才和葉向高告辭,興緻缺缺地與高傑見面去了。

原本,葉向高雖對高傑這個來自山野的鄉下小孩沒有什麼好印象,但也談不上惡感。但隨著他和魏忠賢家走得親近、在擊鞠射柳和蒙古人比武中大出風頭,以及遠赴遼東,成功幫助蒙古人奪回甘珠爾聖經,立下奇功,葉向高等一干東林士子漸漸對其重視起來。

高傑今日在慈慶宮半月論談的表現和論調,更是令葉向高心生警惕之心,於是便讓王承恩帶著,跟隨朱由檢來到了大殿,躲在一旁將他們的談話一字不落地聽在耳中。

所謂政客,實際上就是些毫無原則、誠信可言的弄權之人。對他們而言,政敵所堅持的,就是錯誤的,是必須要進行攻擊的。大部分時候,他們對對手發起的攻擊,絕非出自為國為民的公心,僅僅是因為立場不同,徹徹底底來自私利。他們認為,政敵間只有互相攻伐,戰而勝之,方才能使自己一方地位穩固,從而為己方所代表的利益團體謀求更大的利益。

高傑年紀雖小,出身卑微,但其來京師短短數月便博得偌大名聲,幾乎成為大明青少年的偶像,無形中已被葉向高等列為了潛在的巨大威脅,而且,還把他歸於魏忠賢一夥,成為了東林黨人的政敵。

所以,高傑要做的事,他是一定要反對和破壞的。

高傑一離開,葉向高便迫不及待地從殿後快步走出,對朱由檢急諫道:「信王殿下,忠勇侯所請之事,老臣無意間聽在耳中,見殿下礙於情面答應下來,心急如焚,在此忠言直諫,絕不可放過謀反的逆賊徐鴻儒!」

朱由檢不解道:「山東之亂已經平息,亂民死的死,降的降,如今這徐鴻儒只剩孤身一人,無關緊要,放過他應該沒什麼大不了吧!」

葉向高急道:「非也,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亂民雖平,但匪首不除,放之歸去,恐如星點之火,又生燎原。」

朱由檢沉吟道:「葉首輔所言不錯,但這徐鴻儒乃是我救命恩人的親人,且與高傑哥哥有師徒之份,如果不網開一面,難全恩義;加之高傑哥哥適才保證,徐鴻儒釋放后,絕不會再心生反意,想來此後應該會安分守己了!」

葉向高搖頭道:「人心難測,人心難測啊!信王殿下,按我說,忠勇侯高傑就此事前來求懇您,是在害你!」

朱由檢面色一沉道:「葉首輔,你言過其實了吧!」

葉向高鎮定地道:「信王殿下且聽我言。這徐鴻儒放出去,即便重做順民,但殿下罔顧國法,因私情而釋放謀逆反賊,朝廷重犯的名聲是一定會坐實了的;如果他之後再生反志,重新嘯聚亂民作亂,那麼殿下豈不是成為了助紂為虐的幫凶嗎?!忠勇侯說他能夠保證,那只是一句空話,人各有志,老臣聞聽這徐鴻儒被圍鄒縣之時,負隅頑抗,寧死不像,說明他就是一名冥頑不靈的兇徒,又豈是忠勇侯一個少年所能控制的?!信王殿下應承了此事,實是有百害而無一利!而忠勇侯以此事強求,老臣亦難免會懷疑他有不利於殿下的企圖。」

朱由檢年方十一,聞言之下沒了定奪,喃喃道:「不會的,傑哥哥絕不可能如此對我!」

王承恩踏上一步,低聲道:「忠勇侯來自鄉野,可能不清楚謀反乃是株連九族的重罪,但小人認為,他拜託殿下的這件事,如葉大人所言,雖然也許他本意並非如此,但實際上是在害殿下!」

見身邊最信任的王承恩也如此說,朱由檢頓時呆立當場,不知所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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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明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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