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二愣子

徐志掉落樓頂，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聲音蠻大，可惜沒有驚動任何人。

從這點也可以看出學生跟成年人的區別：學生就是太嫩。你看看那些個成年人，有哪個玩假跳的不是選擇在人多忙碌的鬧市區？在那種對方玩假跳，不但有氣墊在下面墊著，有消防員護著，有水有麵包供著，還有心理專家勸解。而且，地方電視台的報料人小報的記者全都第一時間報道，想別人不知道都難。就算不跳樓，去跳橋，也會選川流不息的大橋，比如廣州的海珠橋。

當然，大學生——這裏指跳樓的大學生，不帶人身攻擊的嚎——除外。大學生夠狠，不帶玩假的，爬到一定高度直接往下蹦，遺書都不留。如此高效率跳樓偶爾會導致意想不到的後果，就是跳樓的人不死，砸死過路的。

徐志這樣的中學生就蠢了點，明顯社會經驗不足，剛讀上高中不久，居然會到鳥都不拉屎的二中實驗樓玩假跳。

躺在樓頂的徐志剛開始身體不停抽搐，地上留下的那灘血跡不斷擴大。很快，徐志停止抽搐，身體一動也不動，沒有呼吸，沒有心跳，顯然已經死亡。

按著正常情況發展，徐志死在樓頂，血液循環會停止，重力會把血液滯留在屍體下垂部位。因微血管擴張，在二十至三十分鐘內徐志的屍體會開始出現紅到紫色的斑點，同時體溫下降。二至三小時發生內肌肉內蛋白質發生化學變化，繼而屍體變得僵硬。慢慢地發出腐臭味，招來蒼蠅，生出蠅蛆。接着屍體腐爛的臭味覆蓋整棟實驗樓，再接着被某個清潔工人發現，再再接着報警，上地方晚報，上地方電視台，上省電視台，最後上CCTV……但那可能是一星期或半個月之後的事情嘍。

不過，徐志此刻的情況顯然不正常，因為已經停止心跳的他突然又動了一下。這一動，直接把徐志上CCTV的機會毫不留情地抹殺掉。

「好痛……」徐志的眼睛微微睜開。

注意：是徐志的眼睛微微睜開，而不是徐志微微的睜開眼睛。這兩者有什麼區別，您表問我，去問修改漢字的專家。

看徐志的樣子是想掙扎站起來，想不到全身無力。努力幾次之後，徐志最終還是放棄，什麼都不做，繼續躺在地上喘氣，頗有那麼點苟延殘喘的味道。

此刻醒來的徐志已不是原來的徐志，因為在徐志頭着地之後，徐志的意識已經死亡。此刻佔據徐志身體的，是秦明的意識。

「這是哪裏？」秦明又想了一個問題。秦明記得自己應該是闖進一個秘密基地，想不到被人發現。本來以為以自己的能力就算不能力敵，逃跑絕對沒有問題，想不到自認為能力了得的自己居然在那些人面前沒有還手之力。但是當秦明一想這是哪裏的時候，腦海里居然閃過一些樓房草地教室等畫面，顯得亂七八糟。

「現在是什麼時候？」秦明很自然地想着這個問題，腦袋裏啪一下就閃出答案：2010年11月3號星期三。人大腦的記憶其實就是腦神經細胞之間的相互呼叫作用，所以要讀取大腦中的記憶，先要刺激腦神經細胞。秦明想的這一問題明顯使徐志的腦神經產生興奮，自然很容易得出答案。

秦明很冷靜地思考着，而且感覺得到，這裏很安全，很適合思考。很快，秦明意識到自己現在的這副身體不是自己原來的那副身體，而是一個名叫徐志的中學生的身體。

秦明又繼續想了許多問題，最終從徐志大腦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中得出個大致答案。秦明知道，以後自己會以徐志的身份從新生活在這個世界。

徐志停止種種問題的思考，不管怎麼樣，能夠活下來就好。在叢林被追捕三年的秦明，對活下去有着比常人更深刻的感受。不自覺地，徐志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襯著一張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加上佈滿血跡的水泥地板，顯得詭異得很。

秦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徐志的身體上醒來，但他可以推測出一點點東西。根據自己在那個基地看到的推測，自己應該被那些人拿來做實驗，然後實驗出了問題，自己是以為被拿來做實驗才會有機會佔據徐志的身體。至於理論原理是什麼，秦明沒有任何頭緒，此時也不想去探討。有機會問一下那個老怪物應該能了解個一二三，此刻能重見天日就好。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活下去。感受了一下，秦明覺得，這副身體差不多也要掛了，怎麼辦？

等死不是秦明的風格。

只見徐志的臉誇張地扭曲一下，慢慢地，勉強翻了個身。徐志上衣的後背已經被血染紅，夾着灰塵，加上布本來的顏色，顯得有些發黑。徐志這一翻身，自然把胸口也染紅。不過徐志的動作沒有停下，右手撐地，居然一點一點巍巍顫顫地站起來。

秦明費儘力氣站起來后，不敢停，怕一倒下后再也無法站起來。

不知怎麼的，秦明站起來后，發現自己控制不了徐志的左手和左腿。左手稍微捲曲於胸前，五指繃緊，像抽筋的樣子。左腿則直挺挺地立着，只能挪動，不能像右腿那樣自由控制。秦明從徐志身上搜出一台手機，不過當他看到手機上泛白的屏幕和沒有反應的按鍵，秦明毫不猶豫地把手機扔掉。這種情況對於虛弱無力剛剛蘇醒的秦明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只是現在這種情況，別說霜，就算是加雹也得離開這裏。

秦明一步一停地走下實驗樓，身後留下一排讓人觸目驚心的血腳印。

不知過了多久，秦明終於走出實驗樓。本來實驗樓就少學生去——在二中，因為經費緊張，學生到實驗樓做實驗的次數寥寥無幾，通常只會在試驗樓弄一些簡單的操作，一般有上級領導來檢查評估的時段才會有機會，平時只有幾個老頭在這裏折騰，也不知道弄些什麼——此時是放學時間，連教工都看不到。

要是在兩年以前，秦明還可以在實驗樓碰到幾個在實驗樓偷情的學生。但是，自從兩年前二中後山的綠化帶建好之後，到實驗樓偷情的學生已絕跡，全都轉移到學校後山。想想也是，實驗樓那種充滿福爾馬林、酒精等各種各樣化學物品刺鼻的味道，還有時不時出現的青蛙老鼠等小動物的屍體，絕對會影響情緒。

秦明走出實驗樓，見到遠處有位身穿灰色制服手拿掃帚的大嬸向自己走來，興奮無比，心跳加速，腎上腺激素快速分泌，走路的力度明顯大了兩分。

此時秦明已經熟悉這副身體的走路節奏：右腿一踏步左腿一拐腰部一扭左手一蹦右手一甩，然後再右腿一踏步左腿一拐腰部一扭左手一蹦右手一甩……整一個二愣子。

負責清潔的那位大嬸見前面有一個渾身血跡，滿臉通紅——被頭頂流下的血染紅——走路不正常的傻頭二楞小子向自己走來，唉呀一聲驚叫，扔下掃帚拔腿就跑。

徐志的身體本來就失血過多，此刻虛得不能再虛。秦明見可以救助自己的人逃跑，心頭一急，血氣一涌，頓時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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